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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盈盈一水间 ...

  •   读《笑傲江湖》前,正在读《史记·刺客列传》。曹沫横刀立马震小白、专诸千钧一发鱼肠剑、豫让斩天拔剑舞天下、聂政冲冠一怒为知己,每一段都洋溢着鲜活的生命力。特别是荆轲一节,读来更是畅快淋漓、荡气回肠:知遇之恩、涌泉相报;易水之畔,悲壮唱和;始皇殿前,图穷匕现;成王败寇,仰天长啸。
      在他身上,我看到一种不屈精神的激扬,看到一种民众对权势不可遏止的蔑视,看到刺客行为演变成一种极致的凄美和悲壮。
      就在这个时候,我读到金庸笔下的令狐冲。
      
      令狐冲是我最喜欢的人物。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一种清洁的精神,像春秋战国时期的侠士,不为世俗的眼光所束缚,不为世俗的势力而折腰,像一只搏击于长空的雄鹰;即使是“落拓江湖载酒行”,也有凤舞九天的洒脱。
      我喜欢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净的气息,像我喜欢的荆轲。
      
      不幸的是,令狐冲遭遇的是一个勾心斗角的政治时代,争权夺利、政客林立,他与生俱来追求自由的性情和放荡不羁的行为和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正派世界的虚伪狡诈让他不屑一顾,而任我行“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勃勃雄心又让他望而生畏,就像当年的郭靖面对雄才大略的成吉思汗一样。
      金刀驸马也好,乘龙快婿也罢,都不如随兴所至、笑傲江湖。
      所以,令狐冲不是任我行君临天下的助手,不是岳不群称霸武林的棋子。他只为自己的理想而活,就像与田伯光不打不相识,笑泯恩怨;与祖千秋把酒问青天,一醉方休;与向问天英雄惜英雄,义结金兰;救恒山派于危难之中,慷慨激昂;携侠义心战东方不败,豪气冲天。
      在他眼中,没有正派与邪派之分:正派中的奸恶之徒,他会拔剑相向,斩奸除恶;邪派中的正义之士,他会倾心相交,同生共死。
      他判断是非的标准很简单,以正义之心、仁爱之心试之。
      
      当然这只是令狐冲的一个侧面,在另一个侧面,他会借酒消愁、黯然神伤;会英雄气短、日渐清瘦;会沉默不语、茫然失措。
      《面壁》一章思过崖的那一段,我曾经一读再读。从冲灵剑法的心有灵犀到崖上试剑的无心之失;从青梅如豆的两小无猜到面无表情的形同陌路;从形影不离的出双入对到茕茕孑立的形只影单;从望眼欲穿的热切眼神到若有所失的茫然神情。
      令狐冲和岳灵珊的爱情是猝然死亡的,让我措手不及,就好像是在听一部精彩绝伦的歌剧,正是余音绕梁三日之时,却突然戛然而止。
      于是,令狐冲沉默不语,然后自暴自弃。
      在我以为,这场爱情摧毁了他所有的信心。
      
      幸运的是,令狐冲遇到了任盈盈。很多人说,令狐冲一生念念不忘地仍是他的小师妹,即使是她长眠地下之后。
      我对这样的结论却不以为然。
      
      任盈盈和令狐冲是同类,一样地对政治斗争深恶痛绝,一样地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一样地把爱情看成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东西。
      初相识时,令狐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痴情男子。听着一个男子娓娓诉说对一个女子的思念,即使隔着厚厚的帘子和面纱,她仍能感受到他的真情流露。
      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喜欢达到这样一种病入膏肓的程度,让她感动。
      她满世界寻找的正是这样一个男子。
      于是她想,这个男人生病了,她要做医治他的药。
      
      任盈盈一直是个腼腆怕羞的人,可是在与令狐冲的爱情中,她是一个主动者。她知道令狐冲在感情上是个弥足深陷的孩子,已经不可自拔,只能慢慢地医治,才能起死回生。于是她为令狐冲付出了她所有的热情,而且还会在感情上纵容他偶尔不经意的背叛。
      其实,我至今仍认为令狐冲和任盈盈之间才是患难与共、生死阔契的爱情;小师妹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情怀以及感情受挫的无法释怀。令狐冲在岳灵珊面前很多时候是缚手缚脚,毫无洒脱之气;而在盈盈面前,才能恢复本性,妙语连珠,博伊人一笑。
      爱情不是单方面的一味付出和迁就,而是共同成长过程中的快乐分享。
      
      在我以为,这是任盈盈对令狐冲的拯救,如果没有她,也就不会有比剑断情丝的一幕,令狐冲还会继续在黑暗的世界里自暴自弃很长时间。
      我曾经很用心的去体会“比剑”一章中令狐冲和岳灵珊的情感交流。数年后两人忘情在嵩山绝顶重舞“冲灵剑法”,仿佛重回少年时光。“同生共死”那一剑的风情之后,大师兄的耿耿于怀、小师妹的满腹愧疚应该烟消云散了;特别是令狐冲最后为博伊人一笑,拼命受她一剑。在那一剑刺入令狐冲肩头的一瞬间,令狐冲的心里一定豁然开朗。
      他知道,心中终于不再有小师妹的影子。
      我相信,在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想到的一定是任盈盈。如果他回头看乔装打扮的任大小姐,盈盈必然会报以会心的微笑。
      
      一直忘了说小尼姑仪琳,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令狐冲最神采照人的时刻,她遇上了他,从此便无可救药。一会儿喜上眉梢,一会儿又满腹心事;一会儿满怀希望,一会儿又自惭形秽;早上下定决心要当机立断、剑斩情丝,晚上却又辗转反侧、夜不成眠;见不着时朝思暮想,见了他面又沉默不语。每次总是欲言又止,到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如果我是仪琳,应该也会以这样的方式一辈子记住这样的男人。不是因为自己是受僧规戒律约束的出家人,而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当仪琳每天跪在佛前许愿,喃喃自语地保佑令狐大哥身体平安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另一个画面:程英坐在木屋的窗前,迎着阳光,在纸上反复写着八个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在她的不远处,杨过正沉沉入睡。
      
      突然间想起两句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一句送给任大小姐,一句送给小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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