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就不该风流》鲤絆

51、污蔑

　　苏克兰直起身，月色下的叶怀翘起讥诮的笑容仿若被镀上一层薄霜，他皱起眉，说道，“师伯要的不是一个真相吗？”

　　叶怀抬起手，抖落手心齑粉草屑，“你师傅死得不明不白，我只是让他的死更有价值。他一向自诩为天山派鞠躬尽瘁，想必死后定不介意为武林正道做点好事。”

　　苏克兰拇指顶出剑格，“若是介意呢？”

　　叶怀负手而笑，“那你就让他从地底爬上来同我讲。当然，谁都不会再听从他的只言片语。”

　　苏克兰顶剑出鞘，机簧轻响，“我回来六七日，师伯对我多是视而不见。我不懂的是，师伯为何丝毫都不觊觎掌门扳指，让自己这掌门之位来得更加名正言顺些？”

　　叶怀轻轻拍落掌心的碎渣，“苏师侄，教你一回，成大事者一定要学会沉住气。”

　　苏克兰皱眉，思索叶怀这句话的深意。

　　锵然一声，叶怀扭过身去，陡然拔剑，朝苏克兰眉心刺去！
　　天山剑法第一式，中元红。

　　苏克兰大惊，幸而他早有防备在手，倒提青剑格挡，剑尾正抵住叶怀刺来的剑尖。

　　饶是应住这一手，苏克兰心头也是微惊。
　　相传叶怀不善武学之道，可叶怀刺来这一剑的迅猛让苏克兰都险些招架不住。

　　见苏克兰挡住，叶怀一招未歇，加重力道向苏克兰刺去。两方力道的挤压下叶怀的剑尖不堪重任的向旁侧弯曲。

　　叶怀不退反进，从他手腕传出的力道以一种诡异的传承通过被挤弯的剑尖压向苏克兰的剑鞘。力道之大，几欲刺透剑鞘将苏克兰的脑袋贯穿。

　　苏克兰应变迅速，拔出朝下的剑首，扭身自下而上，运剑刺向叶怀的腋下。

　　叶怀随即反手格挡，应对从容。

　　苏克兰以剑鞘格挡，欺身而上，质问道，“是你杀了师傅？”

　　锵锵锵数声，苏克兰和叶怀的剑刃接连撞出火花。叶怀手中杀招不断，他翻手刺向左肩，苏克兰抽身回躲时，叶怀的下一招便向苏克兰的脖颈切去，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其变招之快，杀心之盛令人瞠目结舌。

　　叶怀压下自己的剑刃，说道，“言顺之怀疑我，你也怀疑我，这事什么时候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苏克兰眼神发黑，“你承认了。”

　　他再次质问着叶怀，“为什么？师傅待你为兄为友，从未有意疏远于你，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鲜血浸湿了苏克兰的交衽，叫苏克兰吃痛，苏克兰手中剑招却自始至终有条不紊，唯有质问变成了低呵，“就为了区区掌门之位？！”

　　区区？
　　天山掌门之位，有人命里带的，有人苦求不得，
　　叶怀苦心孤诣所求之物却被苏克兰灌以区区二字。

　　叶怀冷笑连连，手中招式再变，从极其锐利的攻势变为行云流水的守势，如封似闭。

　　月华如水，叶怀的守势逐渐过渡至攻势，剑光溢出，星点寒芒在前，蓄势待发在后。围绕在叶怀周遭的剑刃渐渐包围住苏克兰。

　　叶怀的剑招如涓涓小溪款款而来，胜在毫无断绝，一招未断，在苏克兰接招的剑式未起之时，叶怀已是变成另一招的路数，苏克兰饶是眼之所见，手里却来不及换招，只能一挡再挡。

　　叶怀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浪费，剑光困住苏克兰逼得苏克兰步步后撤。剑招变动之快角度之刁钻如同身临鹅毛大雪之中，压得天地都近乎沉默。

　　天山剑法中集巧劲之大成，第十二式，雪压天。

　　据说，三十年里只有天纵奇才苏克兰才学会了这一招。

　　苏克兰认出这一招，他低喃着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以为天山只你一人会天山十二剑诀？不过会些微末功夫就敢自认天才。”叶怀冷笑，“区区掌门？你区区一个给我看看？今天你不仅当不上掌门还要命决于此，曝尸荒野无人问津！”

　　苏克兰愤怒烧起，“可笑至极。师傅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是你勘不破名利，是你悟不得道义，是你作茧自缚却要怨天尤人！”

　　叶怀冷声嗤笑，“狗屁不通。”

　　“不是我狗屁不通，是你追名逐利连亲师弟都要下手杀害，为师不仁，为兄不义，硁硁然，小人哉！”

　　天山剑法，意气昂则剑式起。

　　苏克兰一腔愤恨，手中运起天山十二式，脚下步伐迅猛而晃荡。他隔开叶怀刺来的一剑，猛然后撤三步。

　　四周风息云止，剑身如影，寒芒似星。长剑高举，嗡鸣阵阵，似冲破枷锁的啼鸣，惊醒枯藤怪树月如霜。

　　叶怀眉头紧皱。
　　快截剑？
　　不！
　　未成火候！
　　即是时机。

　　电光火石间，叶怀抬手三枚袖里箭飞射而出。

　　苏克兰剑招正酝不得停息。他不偏不倚，生生捱着。三枚袖箭无一遗漏钉在苏克兰胸前。三步开外这样极近的距离，袖箭几乎没入血肉，凉透心头血。

　　苏克兰血气翻涌，脸色红白交接，生死绝境的危急关头快截剑终至大成。
　　剑鸣成凤啼，嘹亮满荒野。
　　他长啸嘶吼，激愤怒吼，“叶怀！”

　　快截剑瞬劈而下！
　　如劈裂黑夜的惊雷。

　　田野不远处的河堤上，月光投下，人影被拉扯得斑驳交错。犹如默剧陡然传出了不合时宜的声响。
　　“快截剑！”
　　“天山派的人！”
　　“谁在那！”

　　三派七门的人被前头带路的东方旭引到此处，叶怀头顶剑风凛冽，撕扯着他面皮隐隐作痛，这一剑几有力能扛鼎之势。
　　挡不住吗？
　　不，七成。

　　可叶怀远远瞧见三派七门的人向此处狂奔，他若是挡下此剑，结局是什么？会是他和苏克兰各执一词无意义的口水战。

　　刹那间，叶怀计上心头，反咬一口不给苏克兰辩驳的机会，并一石二鸟拿回掌门扳指。

　　叶怀当机立断，能躲而不躲，执剑格挡而上卸去苏克兰这一剑三分力道。

　　却在谁也不曾料到的一个弹指间，苏克兰的剑砸中叶怀佩剑的一刻，锵然一声！叶怀的剑被苏克兰的剑势生生砸断。

　　抖生的惊变叫人始料未及。

　　苏克兰的剑毫无停滞的从叶怀的肩头划向胳膊，剑尖发出割裂骨头的尖锐刺痛声。叶怀哀嚎出声，随即鲜血迸溅而出！

　　苏克兰的脸上喷溅着星星点点粘稠的血，剑上，衣服上，半身都是。

　　叶怀肩头的伤处极深，顷刻间血侵染了大半衣衫。叶怀半身颤抖，脸色煞白。

　　叶怀决计没有料到这样的后果，急忙按住自己的伤口。但鲜血无法抑制般从指缝涌出——这只手臂怕是要废。

　　叶怀心里发凉，同时愤怒拔地而起。三派七门已然赶来，叶怀按下要一剑捅死苏克兰的滔天愤怒，厉声高喊道，“苏克兰，你竟敢串通魔教偷盗掌门扳指，而今还要杀我灭口！”

　　三派七门的掌门接二连三涌上来，“怎么了？叶代掌门你怎么搞成这样？”

　　而眼前是手执青剑半身是血的苏克兰，叶怀方才的指责更是惊雷炸响。
　　有人申斥，“苏克兰，叶掌门待你不薄，你怎能伤他至此！”
　　有人定罪，“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有人愤怒，“你竟然敢串通魔教，谁给你的胆子！”

　　苏克兰才十九岁，比武打遍天山，可他从未杀过人。温热的血溅满他的衣襟，血腥味熏得苏克兰几近麻木，呢喃的反驳着，“不是我，不是我……”

　　叶怀的捂着伤口，盯着几欲痴呆的苏克兰，气若游丝的说，“前几日我发觉苏克兰受命下山寻杀害前掌门凶手是假，串通魔教盗走掌门扳指是真。今晚欲劝说于他将他引会正规，不想他抖起歹心，竟要杀我灭口。”

　　“我天山出此孽徒实乃门风不幸！还请各位做个见证，我叶怀今日就要替赫连师弟清理门户。苏克兰，交出掌门扳指饶你不死！”

　　苏克兰半身是血低声呢喃，活像一个杀人魔，众人犹疑不前。
　　高声申斥着，“交出掌门扳指”“还不交出来！”
　　随即慢慢围成一个圈逼近苏克兰。

　　众人逼近，苏克兰下意识捂住扳指，随即抬剑清扫身前一圈，沉在血脉里的沉静翻涌上来，“掌门扳指乃师父亲手所传，我没偷没盗！叶怀说什么你们信什么，什么时候武林正派都改姓叶了？”

　　有人嗤道，“那你说你为什么要杀叶掌门？”

　　苏克兰剑指叶怀，“是叶怀杀了我师傅，是叶怀杀了天山掌门。他心中毫无悔过，欲除我而后快，如今更是颠倒黑白说我投靠魔教，你们有何证据说我投靠魔教？你们是非不辨，黑白不分，为虎作伥和叶怀又有什么分别？”

　　叶怀在旁人的搀扶在起身，“我叶怀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容不得你如此污蔑！你万般不能将残害同门这样的罪名砸在我头上。我且问你，你为何说一个月前萧远不会出现在天山？萧远行踪诡秘，连红阁都没有萧远确凿的行踪。若非是你一直跟在魔教教主身边你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如此笃定？”

　　苏克兰咬牙说，“我亦是猜测罢了。”

　　叶怀道，“猜测？你猜测什么不好，猜测萧远没有杀你师傅反而是我杀了你师傅？天山养你十九年，教你识字读书，教你修身养性，教你仗义行侠。萧远究竟是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如此死心塌地，不仅偷盗掌门扳指，连师伯都要杀！”

　　苏克兰废叶怀一只手臂的事实摆在面前，三派七门的人不得不信。

　　苏克兰鼻翼颤动，额头跳动着青筋，抬满是鲜血的青剑，“叶怀，方才分明你亲口承认杀了我师傅。而今却敢做不敢当，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叶怀抱着伤者该有的虚弱，指认苏克兰，“你敢说掌门扳指不在你身上？”

　　“我解释了！那是师傅临死前亲手交予我。”

　　叶怀冷声喝道，“一面之词！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苏克兰，你是最后一个见到赫连师弟的人，你切莫告诉我你已经丧心病狂到亲手了结了自己的师傅！”

　　苏克兰激愤之下目眦欲裂，青剑颤得发狂，“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