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拾光》江在海心中

8、第八章

　　王晨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着，思绪久久无法平复下来。
　　他刚接到初中同学的电话，告诉了他一个震惊的消息，这个消息勾起他对一段尘封往事的回忆。
　　时光倒流，让他又回到那条古朴的街上。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因岁月的磨损，已变得凹凸不平。两旁的房屋年久失修，显露着各种破败的痕迹。
　　其中有一个小院子，围着低矮的白色围墙，院子里正盛开着红色的蔷薇，有一些探出墙外摇曳着，散发着馥郁的花香。
　　正好是天晴日，阳光照耀下的白墙红花绿叶，像一幅充满了诗意的水粉画，春意昂然，生机萌发。
　　一只皮毛是老虎斑的猫，卷卧在白墙上懒懒的晒着太阳，打着盹。
　　有两只头颈部位是红色，其余羽毛全是黑白相间的芦花母鸡，在院内主屋墙角下各自的窝里，咯咯咯的哼着。
　　小院中间生长着一颗菩提树，树身很短，茂密的卵形绿叶，和长短不一的枝干聚到一起，合成一个圆形。
　　树下有一张朴素的木桌，桌上放着一只玉白色的茶壶，和两只同色的茶杯。
　　蔷薇花丛以菩提树为中心，沿着小院的内墙生长着。花开红白不一，配了各自的绿叶，妆点着内院四周白色的墙壁。
　　院里有正房三间，左右各分布一间厢房。
　　灰瓦青墙中的五个木门，以及小院的正门都没有上漆，任岁月在它们表面刷上古旧的色彩，令整个院落看起来似一方脱尘的净土。
　　走到小院大门前，他轻拍了两下门上的铁环，等了片刻，没人来开门。
　　他再次拍打：“请问张老师在家吗？”接着他听到院内有脚步声传来，大门被人由内打开。
　　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该男子瘦高个，眉目清秀，隆鼻长脸，星眸有神，气质儒雅，内敛；却又有行云流水的潇洒，以及脱离俗尘的淡泊。
　　“你是孔局长推荐的那个初三学生，王晨。对吗？”中年男子和蔼的问。
　　“是的，张老师，我叫王晨。”
　　“我叫张德云，随我进去吧。”
　　这时那只虎纹猫睁着一对蓝色的大眼睛，走到了张老师脚边，抬头看着他，亲切的喵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用嘴蹭着他的脚撒娇。
　　他把它抱起来放到怀里，先让它面对王晨。然后再低头对它说：“虎妹，这个小哥哥是王晨同学，以后可能会经常到我们家来。给他打个招呼吧!”
　　“喵~~”虎妹对着王晨大声的长叫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们穿过院子面对正房中厅，走进左边的一间屋子，推开门首先看见一张很大的画台，画台周围分布着一些装着画板的小画架，以及一些白色的石膏像和座椅，四周墙上张贴着很多绘画作品。
　　张老师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下说吧”。
　　王晨有些拘谨的坐下，好奇的再次看了一眼四周，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和地面。
　　“别紧张，随意就好。教育局孔局长推荐你来做我的学生，让我教你学美术，这是你的本意吗？父母同意吗？”张老师柔和的问道。
　　“是我的本意，父母也支持。”
　　“原来有基础吗？”
　　“不知道算不算基础，自己平时会临摹一些东西，或者会画些看见的物体和风景，以及其它看见就喜欢上的。还有会画一些脑袋里突然出现的形状。”
　　“你现在能根据你的幻想，把它们给画出来吗？可以用铅笔，也可以用你熟悉的任意一种绘画工具”。
　　“能”。王晨说完起身望着张老师。
　　张老师指引王晨找好绘画工具，等他站到画板前开始画画以后，才离开了那间用来做画室的屋子。
　　一小时后，张老师进来看了王晨的画，认为他很有绘画天赋，收他做了学生。
　　从那时起一直到高三结束，王晨跟着张老师学画学了四年。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四年。
　　因为，张德云不止教会了他画画，更给他打开了文学诗歌，宗教哲学等窗口，并引导他通过这些窗口，进入到五彩缤纷的灵魂世界，对他三观的形成非常重要。
　　在他心里，张德云不只是老师，还是他今生的另一个父亲，他的灵魂引路人。
　　而现在，他刚听初中同学说，他的这个父亲，他生命中很重要的那个人患了癌症，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
　　他听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假的，这是个误传，因为去年过年他还去探望过老师，平常也会经常电话问候。
　　但同学说是她妻子说出来的，因为他妻子是老师的主治医生。
　　这样的消息，怎么能让他可以继续坐在办公室，他想要马上赶回老家，见到老师，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治好他的病。
　　因为，他还没有很好的尽过作为一个儿子的孝道。
　　他打通方雨的电话：“宝贝，你现在方便吗？”他的声音因激动有点颤抖，仿佛是被冻的上下齿在打颤一样。
　　“亲爱的，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这样呢”。方雨敏感的问道。
　　“我原来的美术老师可能得癌症了，我想今天就赶回老家。”
　　“我陪你一起回去吧，这两天正好没课，你在公司等一下，我马上就到。亲爱的，别乱想，我知道张老师对你很重要，但或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坏。越是这样的时候，你越要冷静坚强!”
　　方雨认识他那么久了，从密友到情侣，他的事情很多都知道，所以明白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也明白这个时候他的无助和脆弱。她知道，男人有时候并不像外表那样的强势，在某些时候，实际上还是没长大的小孩。
　　和方雨说完，王晨就摊到在座位上，此刻的他，迷茫，心急又脆弱。
　　过去不算太久，方雨已穿着一件米黄色的buberry中长风衣，一套灰色的OL套裙，黑色的高跟鞋，腿上穿着黑丝，挎着一个超大的黑色真皮口袋，急冲冲的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看来是刚好下课，还来不及换装，就回家拿了点换洗的衣物赶过来的。
　　她走近他，让他先靠在自己胸前，然后抱住他，亲了他一下，拍着他的后背，温柔的在他耳边软语安慰。
　　订好机票，他们直接赶到王晨的住处，简单的收拾好行李，就直奔机场而去。
　　起飞后，王晨让方雨靠在自己肩上，单手环抱。闻着从她体内散发出的阵阵幽香，感觉分外的安心。
　　望着机舱外湛蓝的天空中，有白云在浮游着，他感到人的命运就如那些白云一样，漂浮不定，起伏不止，变换不停。
　　想起了佛说的无常观。
　　也想到了张老师，还有他们在一起渡过的岁月。
　　张老师出生在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很多状元和文豪，到他父母那一辈，家道破落只留下那个小院。他年轻时是中央美院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后离校当了老师，后来高校扩充，教风大变，他不愿苟同，辞职回到老家一边卖画为生，一边收些自己满意的学生。
　　希望能教出一些人格和专业都优秀的人才，而不是创造一些浮躁，不踏实，只会流于技巧，画中没有灵魂的画匠。
　　他要求自己的学生，都要懂得艺术的真谛不是把表象变为另一个表象，或干脆只是还原表象。
　　而是应该通过自己塑造的形态，去表达形态背后的真相，去揭露丑恶和黑暗，再现光明和美好。
　　并希望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能和他一样的品格高尚，坚持自己的理想，不在困难和诱惑面前低头退缩。
　　要清醒的知道，人生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只有不断战胜自己，超越自己，才能到达艺术的顶峰。
　　记得有一次去野外写生，张老师要求大家观察星空，除了用眼睛看后记到脑中，还可以用相机拍下来，在创作时当作参考。
　　他两个方式都用上了，最后创作出来的油画他自己觉得还不错，无论在光线和色彩的应用上，还是构图和细节的把握，以及刻画上。无论场景还原，还是艺术再造，他都表达的不错。
　　结果换来的是一句，还远远不够。他当时非常的沮丧，实在想不通哪里没做好。
　　就找到张老师，问是不是他天赋有问题。
　　”你的画，在平常人眼里，甚至用专业眼光去严格的审视，都还不错，可圈可点。
　　但缺了一份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灵魂，你的灵魂，以及星空的灵魂。
　　你回去多看看梵高的传记，以及仔细用你的心，而不局限于眼睛，去揣摩下他的画作，其中有一幅画也叫《星空》，看完后，多思考一下，你当时面对你眼中的星空时，你透过夜空和星星的形象，能发现它们代表的意义吗？你通过眼睛观看它们的时候，你的心在哪里？
　　这儿有本《楞严经》，里面佛对阿难说我们的眼睛都有个见的性，就是统称的见性。
　　这个见性不因为眼盲或者眼明而有区别，不因为我们眼见的景物而有阻碍和改变，也不因为我们眼里事物的生灭而跟着生灭，因为它就是我们的真心，也就是我们的灵魂。
　　我们的心就和你眼睛的见性一样，是不生不灭，和整个宇宙同步的。
　　当然，《楞严经》里面佛所说的话，对你现在的年龄和经历，太深奥难懂。
　　你现在可以读读，只要一直坚持读下去，有一天你会有所领悟的。“张老师对他说。说完就把经书给了他。
　　这本经书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经常会读一下。
　　他按照张老师的要求，回去重画了那天的星空。让张老师看了以后，称赞他画里有了那么一丝灵魂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