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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六朝诗社之兴亡 ...

  •   我已离开南京大学十馀年,回忆大学生活,老师在课堂讲了多少知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有些任课老师的姓名都忘了。能够想起来并记忆犹新的,反倒是课堂以外的吃喝玩乐,似乎有了这些,大学才是鲜活的、立体的、充实的。
      记得那时我刚写下随笔《父亲的诗词情结》,发在校园网站小百合“古典诗词”版,很快便被推荐上首页和精华区。不久,一个校友从站内信箱联系上我,说要组建一个“六朝诗社”,希望我能入伙。令人颇感惊讶的是,轰轰烈烈闹起办诗社的竟是韩温、杨鲲石等几位物理系学生,看到他们奔走呼号,忙得不亦乐乎的劲儿,我这位自称诗词迷的文科生竟有几分叶公好龙式的汗颜。起初我有些犹豫,因为我虽然喜爱诗词,自己却极少创作诗词;况且诗社好多成员都不是科班出身,有点像一群无知无畏的乌合之众。后来他们又诚心邀请了几次,我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诗社很快吸收了来自物理系、化学系、文学院、历史学院、外国语学院、商学院、法学院等众多院系的学生,最活跃的时候达到好几百人,一跃成为继心理协会之后的第二大校园社团,并得到中文系许多老师的大力支持。据说大名鼎鼎的胡兰成次子胡纪元也加入进来,颇有乃父之风,可惜我从未注意到。
      诗社中人数最多的当仁不让属于中文系,尤其是女生。中文系的女生向来很受欢迎,因为她感情丰富而又含蓄内敛,善解人意兼且温柔体贴。与她在一起,可轻易找到房子、车子、票子以外的谈资,你可以和她畅游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当然去戴维•梭罗的瓦尔登湖泛舟亦无不可;牵着她的手儿追逐庄周梦中的蝴蝶,或者达芙妮•杜穆里埃的《蝴蝶梦》……中文系的女生表达感情是委婉的,你若能博得她的好感,她自会对你展颜一笑。不过她对你感情再深,也休想她去校园门口扯着脖子向全世界大声宣布:“我爱你!”或者在食堂吃饭的高峰期,众目睽睽之下对着你的脸颊“吧唧”一声,作零距离接触。她宁可一直寻寻觅觅下去,也永远不会说出“老女不嫁,塌天呼地”之类没遮没羞的话来。教过我们《胡适研究》的沈卫威老师,有一次在课上开玩笑似的说:“中文系是培养阔太太的。”貌似有几分道理。
      物理系向来男生众多,他们便借此向中文系的女生主动伸出橄榄枝,当然如果有男生自愿加入,也不好意思拒绝,而且毕竟人多一些,社团就更热闹一些,私心也变得不那么明显。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在枯燥繁重的学习之余,既能发展点高雅的兴趣,顺便又能找到人生伴侣,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一任社长顾金波身形魁梧,面容白净,很受一帮女生的欢迎。我有个学妹十分钟情于他,可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大学组建一个社团,最大的困难是经费问题,只要有了经费,保证社团活动办得有声有色。因此,几乎是谁能解决这一难题,谁就能引领群雄。顾金波并不是本校学生,他之所以能当选为社长,或许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出色的社交能力吧!
      南大鼓楼校区分为南园与北园,南园是生活区,北园是教学区,两个校园被一条宽阔的大马路给生生切开。这条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虽多,但速度一般降得很慢,司机似乎明白这里是学校的地盘,不敢放胆撒野。我们横穿马路时,也没有像在其他马路上那样谨小慎微,就算遇到红灯,一大群人一起时也敢仗着人多闯。南园周边全是些饭馆、水果摊、书店、网吧之类的小店,都是做学生的生意。顾金波就向小店的老板摇唇鼓舌,让他们出赞助费,或者直接为他们打零工。经费到手后,他便慷慨地拿出来充公。一个天气晴好的暮春时节,社长号召大家周末全都去国防园烧烤。我们呼朋唤友,根本不限于诗社社员,连几个对诗词毫无研究的文科博士生都来了兴致,好几十人一起浩浩荡荡地奔赴国防园。大家啃得满嘴流油,大笑大闹,拍照留影,尽兴后三三两两地散去。事后听说那天吃掉了一千大几百块钱,对我们这帮穷学生来说,实在是一次难得的奢侈!
      要是你以为诗社只会这些玩玩闹闹,那就大错特错了!诗社毕竟举办过几次像模像样的社团活动:
      诗社第一次邀请到本校文学院苗怀明老师做题为《从木子美、芙蓉姐姐到刘心武》的讲座。苗老师有着北方人的高大身材和爽直性格,为我们班开过《〈红楼梦〉研究》和《明清小说研究》两门课。在课间十分钟,我常跑到茶水间去向他讨教各种问题,他都十分热情地予以答复,一点儿不计较自己的休息被占用。他这次来诗社讲座以鼓励居多,十有八九是没有出场费的。刘心武当时在红学界风头正劲,他刚出版的《刘心武揭秘〈红楼梦〉》,我像看悬疑小说一样一夜之间读完了。身为学院派的苗老师将他与网红木子美、芙蓉姐姐相提并论,就有拿他开涮之意。苗老师的讲课风格诙谐轻松,他会时不时耸耸肩,不知不觉就将某个名人的观点解构掉,我觉得有点像王小波的小说,有一次当面问他是不是受到王小波的影响,不过他并不承认。
      山东大学文学院马瑞芳老师不知怎么被诗社忽悠来做关于《聊斋》的讲座,可惜那晚我因别的事错过了。后来上网查阅她的资料,发觉竟是一位教授型作家,文学研究与创作并驾齐驱,并已取得不菲的成就!从照片上看来,她约略带有几分北方女人的刚毅之色。近年我又在《文史知识》上读到她的数篇随笔,文风犀利明快,新奇跳脱,具有很强的可读性。
      诗社还在新时空书城举办文学沙龙,邀请历史系学生武黎嵩做关于陈寅恪的讲座。新时空书城坐落于广州路门左侧三楼,大约新开张不久,顾客不多,欲开还闭的朦胧灯光,深棕色的地板,再配以《神秘园》的优美旋律,使得店内显出几分清冷。武黎嵩在讲述中完全抛开讲稿,侃侃而谈,除了解释陈寅恪诗词内容及背景之外,还穿插了大量的趣闻逸事。那天我穿着件不太厚实的黑色大衣,手脚冻得冰凉,然而并不怎么影响我对演讲的专注,场内的气氛也颇为热烈。武黎嵩后来留校任教,一晃十多年过去,已历练成深受学生喜爱的男神。
      诗社创办了会刊《六朝》,其中大部分是诗社成员的原创;少数是向中文系老师约稿;还有的则直接从小百合“古典诗词”版下载。我的那篇《父亲的诗词情结》被收录其中,稿酬是两本样刊;有的作者直到见到样刊,才发觉自己发在网上的作品入选了。不过,可能还是由于经费问题,会刊只印了一期,至今我还保留着一本。
      其实,当初一听到诗社取名“六朝”,我就感觉不太吉利,因为南京素来背负着“短命王朝”(六朝通常是指孙吴、东晋、南朝宋、齐、梁、陈,这些王朝寿命都不长)的恶名,仿佛只要沾上这个词就显得晦气;现在会刊又取名“六朝”,似乎重申了这个社团的宿命。果然,仅仅过了一两年,随着社团成员的大批毕业,诗社便风流云散。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恍若金陵六朝的一个缩影。
      顾金波出任六朝诗社社长的最大收获,既不是将诗社办得红红火火,也不是创办会刊《六朝》,而是赢得外国语学院一个女生的芳心,二人后来得以修成正果。至于诗社骨干成员韩温和杨鲲石,则各有际遇。有一次我去夫子庙花90元买了一双皮鞋,那家鞋店正在搞活动,附送了一小瓶香油。我心想自己留着没用,就在小百合“跳蚤市场”版发帖卖掉,售价10元。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有买主与我联系,原来是六朝诗社社友韩温。交货时,他只掏出5元,我不好意思跟他讨价还价,就这么半卖半送给他了。我问他要香油干嘛,他笑而不答。过了段时间,一个好友偶尔告诉我:“好几次我在校园散步,都碰到韩温和一个女孩子在压马路。他还在校外筑了香巢,小日子过得可红火啦!”我才恍然大悟。杨鲲石数年之后远赴海外留学,并参加了《非诚勿扰》英国专场。无巧不巧的是,他竟在那期节目中邂逅初恋女友,实在令人惊诧!这位女友应该也是他在诗社的收获之一吧。
      第二任社长孙预军,我只知是中文系的研究生,至于他举办过哪些活动、任期有多长,则毫不知情。不过关于他也有个小插曲,我与阿笨刚到临安落脚那阵子,有一次在《今日早报》看到一则社会新闻,说是两个来自南美的老外游览西湖时,在北山路误上了黄鱼车。景区执法人员发觉车辆有些可疑,但因与对方语言不通,无法取证。不料一个名叫孙预军的队员越众而出,用流利的英语跟老外交流,黄鱼车司机这才心服口服。我认出了他曾经的另一个身份,没想到他竟在杭州当城管,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注:文中部分人物采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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