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重生）》九尺渊

5、威胁

　　用过午膳，宣帝便回了御书房。

　　傅清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不过，她显然是知道了傅漪澜干得好事，窦长衍一走，她便屏退了其余的宫人，只留下了红缨。

　　她叹了口气，颇不赞同地看着傅漪澜：“你啊，何苦要去招惹宜嫔？她再怎样也是陛下的人，你莫要听红缨乱说……”

　　傅漪澜自知理亏，又见红缨一脸惶然，忙告饶：“好了，阿姐，我心里有数。你别怪红缨，是我自个儿找过去的，她脸上那伤哪里瞒得住。”

　　她不愿傅清再纠结在这件事上，转而问道：“阿姐，怎么不见沐言，今日休沐，他应是不用去国子监。说来，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

　　窦洵，字沐言，是傅清唯一的儿子，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年纪比傅漪澜小上三岁。前些年傅漪澜还在宫中时，他们二人关系倒是颇为亲近，只是这些年随着傅漪澜久不入宫，他们之间这才疏远了不少。

　　“小七你都多大了，还想着欺负洵儿？”傅清显然想起了他们曾闹出的许多笑话，不由摇摇头。

　　傅漪澜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不服气道：“阿姐这般偏心，我分明什么都没做。再者说，他可是太子，我们俩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那家伙可半点没将自己这长辈的身份放在心上，动起手来半点情面都不留。

　　“好好好，是他欺负你，我们小七这般乖巧聪慧，怎么会做出欺负人的事情来呢？”傅清接过红缨奉上的参汤，润了润唇，“是本宫不让他来的，这长春宫内满是药味，怕他担心。”

　　“阿姐……”她顿了顿，不知该说什么安慰才好，只得说道，“阿娘和爹都很关心你，你在宫中可还好，可有人扰你清净？”

　　“怎么会？”傅清失笑，“你多虑了。”

　　红缨听言，在一旁兀自嘟囔着：“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尤其是宜嫔娘娘……”

　　“掌嘴！红缨你怕不是跟在我身边久了，什么话都敢乱说，这话传出去，你的脑袋不要了？”红缨的话未说完，就被傅清的疾言厉色打断。她话音刚落，便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傅漪澜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待她缓过劲来，方才递过一杯温水。

　　红缨自知失言，立时跪倒在地：“奴婢知错。”

　　“阿姐，你训斥红缨作甚？她还不都是为你抱不平！再者说，这里也没有外人。”

　　傅清叹了口气：“只怕是，隔墙有耳啊！”

　　***

　　以朱雀大街为中轴，将京城分为左右对称的东西两部分，鸿胪寺地处朱雀街西，而大理寺则位于朱雀街的东面。

　　大理寺门前立着一左一右的两尊石狮，匾额高悬在府门正中的位置，门前两列官兵驻守，比之往日更为戒备森严。

　　自今日凌晨，沈北郢回到大理寺中，便再没出过房门。他将自己关在卷宗库内，将近日来发生的几起案件记录按时间顺序一一罗列好，并在长安的舆图上分别标注出案发时的地点。

　　宣帝给出的时限很紧，他又不在大理寺当值，底下的官员对楚大人请他帮忙一事不免有些微词，办起事来没那么上心，很多细微的线索自然会被漏了去。

　　段平同他一道来，自觉帮不上忙，便自顾着斟了杯茶，随意翻看着木几上错落摆放的文书。

　　他父亲与沈将军交情颇深，他自小便跟在沈北郢身后，对他颇为信服。别看沈北郢一副文质彬彬、翩翩公子的模样，身为将军独子、骁骑军少将，他的功夫一点儿不比营中那些兵差。

　　近日来人心惶惶，段平虽是一道被请来帮忙的，可他也向来是脑袋一根筋的人，与其让他绞尽脑汁分析案情，不如让他直接动手抓人来得实际些。动脑这种事，还是留给沈北郢去费心吧。

　　眼见着贼人作案的次数愈发频繁，裴少卿不止一次提出全城搜查。可如无头苍蝇地大肆搜捕，势必会导致民心惶惶。眼下全城已经戒严，夜间也加强了巡逻的守卫，实在没必要如此耗费人力。

　　沈北郢按兵不动，自然更让裴少卿一脉心生有不满，觉得他不过如是，是楚大人夸大其词了。

　　段平却不以为然。

　　沈北郢这个人向来走一步看三步，段平虽看不透他的深意，但以他对沈北郢的了解，这个人向来不做无用功可。

　　下人将饭菜送了进来。

　　沈北郢头也没抬，段平见状示意小厮将饭菜摆在外间的桌上。

　　“昭武校尉，”那小厮轻声道，“沈大人今日还未曾进食……”饭菜热过多次，又重做了多次，就是不见沈北郢动过，来送饭的小厮心中惶然。

　　段平了然，这人一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性格一向只有傅家那位姑娘能治得了。而此刻，傅漪澜正远在宫中，自是看不到他是如何折腾自己这幅身子的，这人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段平摆摆手。

　　小厮收起食盒，轻手轻脚地离开，将屋子的房门关严。

　　桌上是几道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红豆粥，看菜色应是按着沈稷的吩咐准备的，养胃，适合沈北郢这个常年用膳不规律的人。

　　段平端了粥，径直走到沈北郢案桌前放下。热乎乎的香气扑鼻而来，沈北郢却头也不抬，神色纹丝不动。

　　“拿走。”

　　“再不吃饭你就成仙了。”见他无动于衷，段平叹了口气，使出杀手锏，“你说，你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沈稷会不会去找傅漪澜告状？这一次，她会几日不搭理你？”

　　段平的尾音微微上扬，言语间透着一股子要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沈稷是我的侍从，他不敢。”话是这般说着，沈北郢到底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舆图，乖乖接过粥来。

　　这怂得莫名自然的举动看得段平嘴角抽搐。

　　“你这人就是心口不一，死鸭子嘴硬！”段平笑骂。不过，好歹不会把自己饿死了。见他三两下便将桌上小菜吃了大半，目光还是不离桌上的卷宗。段平好奇地询问，“案子可有眉目了？”

　　“嗯，有头绪了”，沈北郢咽下一口粥，微微颔首，指着舆图上圈起来的地点，“这里，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便可。”

　　“尚书府？”段平惊了，这人竟将主意打到殷尚书家的女眷身上！这个推断不可谓是不大胆，一旦沈北郢猜测有误，他们非但会得罪殷尚书，还会间接导致新的受害者的出现。

　　“你确定？”虽然他们无惧得罪殷尚书，但段平也不想无故树敌，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

　　“嗯。”

　　他些好奇：“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用脑子，你话太多了。”粥有些甜了。

　　“……”

　　“段平，记得带兵提前做好埋伏，依照这人犯案的时间来看，下一次犯案应是三日后，子时。”

　　“那日的宫宴你岂不是……”段平揶揄，“看来，有人又要做望妻石喽。”

　　沈北郢一眼横过去：“无妨，以后的日子还长。”

　　段平戏谑：“老实说，你这么拼命，是不是想早早把案子了结，好去跟傅大小姐负荆请罪啊？”

　　“为官者，在其位谋其政，应以百姓为先，人命关天的事，开不得玩笑。”他神色郑重，“这贼人手段狠辣，早一日捉到，便少一个受害者。小七虽然贪玩，却也懂得这个道理。”他的目光深远，“大理寺掌折狱详刑，事无大小，必须慎之又慎。”

　　段平若有所思，摸着下巴赞同地略微颔首。

　　沈北郢将碗筷摆放在一边，唤了屋外的下人进来收走。随后，他将案卷一一整理、归位，这才执笔写下后续的部署，检查过没有遗漏，终于放松下来，背靠在木椅上望着窗外。

　　天已经黑了，外面点起了灯笼，隐约可以听见打更的更夫沿街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似乎应和着屋内段平趴在桌上发出的轻微鼾声。

　　今夜的天空格外的黑沉，竟望不见一点星子的光亮。

　　沈北郢忽然很想傅漪澜。

　　他想，段平说的兴许没错，他有私心。他想尽快找到真凶，想早日去见小七，明明昨夜才见过面，他便已经如此想她，不知她在宫中可还习惯。

　　沈北郢闭上了眼睛，心道，再过上三日，待将凶手缉拿归案，他便可以功成身退，将结案一事丢还给楚大人。那时，他会带着果子行的糕点、长乐坊的八宝鸭，拎上两壶秋露白，陪她去桃岭小住个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