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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一将功成万骨枯 ...

  •   元贞十六年十月初八,晋王大婚。
      大婚当日,催妆炮响,吹打鼓乐之声响彻了半个健康城。
      然,纵如何热闹,喧哗的人声与丝竹管弦之声也依然无法进入到晏府,进入到我住的这方小小院落。
      坐于琴凳上,指尖轻拂琴弦,一曲《龙朔操①》便在偶起偶落中渐低渐息。静静对着眼前横放的琴,良久终是发出一声低叹:“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②。”
      刚说完,即自嘲地轻笑:“自己的事都还没有烦够,倒是先替别人伤感了一番。晏朝夕啊晏朝夕,若你再这般的感时伤秋,只怕就要被人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我没回头,仍挑弄着琴弦,一面淡淡地问:“盯梢的怎么样了?”
      “回小姐,他已带着那三百两回去了,”寒枝的声音也很平静,“相信只等他母亲的病情一稳定,便可以立刻回来实施计划。”
      “有没有将药下下去?”我挑过一根琴弦,发出了“铮”的轻响。
      “回小姐,已趁其不备,将药下入到他喝的水中,”寒枝说完又补充了句,“以那个药的药性,不怕他不听话。”
      “那就好,”我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如果没其他事,你就先下去吧。”
      “是。”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我挑起一根琴弦,冷冷笑道:“蓝氏,一切莫怪我,怪只怪你逼人太甚。”
      虽然出嫁于我不过是早晚的事,但我讨厌受制于人,因为那种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真得是太糟了。只可惜蓝氏她看错了人,我晏朝夕绝不是府里那些任人宰割的丫鬟,所以我即使嫁也要嫁自己选择的人。而徐奚,就是我选择的人。
      想起他温雅的笑容,我兀自一笑。无论是从家世还是从个人而言,他都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尤其是他还对我有那么一点兴趣。而这,将能提供给我一个很好的下手机会。
      当然了,我对他的好感也是我选中他的主要理由。不过也仅止于好感,“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无论是娘还是姒堇,她们的遭遇都足已令我警醒了。

      翌日,我正倚在罗汉床上随意翻看着诗书,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抬头一看,却是我房里的小丫鬟韵雪。
      看着她一副莽莽撞撞的样子,我不觉蹙眉,掩卷而问:“何事?”
      “小姐,刚刚奴婢在府门口遇上一位公子,他让奴婢把这个交给小姐。”韵雪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两步递上了一枝竹管。
      公子?会是他吗?想起上次在酒楼的偶遇,嘴角亦不由向上扬起。
      我将书顺手放在了身侧的炕桌上,揭开竹管一端的泥封,取出里面藏着的纸条一看,眉却在下一刻皱了起来。
      只见薄薄的纸条上用骨力遒劲的柳体写着一行字:“见字速来晏府后门一见,有要事相商。奚字。”
      我将纸条窝成一团攥在掌心中,手指一边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沉思了片刻方才意识到身边还站着一个韵雪。
      “对了,寒枝呢?”我挑眉望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小丫头。
      “回小姐的话,寒枝姐姐今儿一早就不见了踪影,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韵雪刚一说完,我就想起了昨天交待寒枝的话。于是点点头,挥了挥手道:“那你先下去吧。我累了,要去睡一会儿,没一两个时辰别让人来打扰我。”
      “是。”
      看着韵雪退出屋内,并将房门关上。我亦在这之后翻身下了罗汉床,迅速地找了套样式普通的衣裙换上,悄悄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一路都走得小心翼翼,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后门。
      由于晏府的后门连着一处暗巷,那里终年人烟稀少,是以把守的家丁也不过寥寥。见我衣着朴素,那几个家丁还以为是府里的丫鬟,不过随意盘问了几句便放行了。
      待走到巷口,便看见徐奚正状似悠闲地等在那儿,只是那斯文俊秀的脸上少了一层往日的谑色,反倒多了几分少见的肃然。
      我的心里顿时窜起了一阵隐隐的不安,却仍保持着脸上那抹淡淡的笑意,缓缓走向他。
      “伯衡急着把我叫来,究竟是有何要事?”我笑看着他,心中的不安却因为他那双一丝笑意也无的眸而愈浓。
      “关于这个问题,只要你跟我走一趟,就可以很快知道了。”他意味深长地说完,便迅速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我的右腕,扯着我往前走。
      “你……”
      试着挣扎了两下,却无奈地发现力量上的悬殊。我索性放弃了挣扎,任他一路拽着我走到一辆马车旁。
      “上车。”
      他松开了我的手腕,语气平淡,脸上的表情因为逆着光而看不真切。
      我沉默着权衡了一下此刻的形势,终是配合地上了车,任他替我这个揭开谜底。

      马车一路疾行,终是在某个杂乱的小巷前停了下来。
      我跟在徐奚身后下了车,穿过脏乱不堪的巷道,在巷子深处的一间简陋至极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徐奚上前敲了敲那扇薄薄的木板门,不出片刻门就开了,接着从那扇门后缓缓露出了一张脸,一张令我又惊又骇的脸。
      “晏小姐?!”开门者显然也看见了我,那张秀气的脸上同样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我迅速稳定了心神,冲对面的人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凌菲姑娘。”
      闻言,凌菲脸上的惧意不减反增,人亦向后重重退了一步:“你,你是如何会找到这儿来的?”
      我一挑眉,刚要开口,就听身旁的徐奚淡淡道:“是我带她来的,有什么话还是进去说吧。”
      凌菲沉默了一下,便侧过身,让我们进了屋。

      待屋门刚一被关上,凌菲便迫不及待地走到我面前,一脸激动地质问道:“晏小姐,事情我已经帮你办成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见状,我下意识地转首去看徐奚,却见他脸上平静得无甚表情。于是重又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凌菲,眼神流连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接着轻笑:“几个月了?”
      她一愣,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回答:“三个月。”
      我点点头,又问:“可曾被人发现?”
      她又是一愣,片刻后迟疑地答道:“除了玉瑶公主,还有,”她抬头看了眼徐奚,“还有徐大人外,应该没人知道。”
      我满意地微笑颔首:“很好,如此便省去了我不少麻烦。”
      “晏小姐你……”凌菲惊疑不定地看着我,眼中亦带了浓重的防备。
      “别紧张,”我对她安抚地一笑,“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允诺你,事成之后就放你和你的情郎一起双宿双栖?”
      “你的意思是?”闻言,她眼中的防备稍减,抚在胸口上的手也放了下去。
      “既然你帮我办成了事,那我晏朝夕也不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我笑得愈加柔和,“你过来,我这儿有些银子要酬谢你,且当作你们路上的盘缠吧。”说着,作势将手探入怀中。
      见状,凌菲又不放心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遂小心翼翼地向我走近。而就在她离我仅一步之遥时,我猛地出手将她向前狠狠一拽。她猝不及防,身子因为这一拽而向前栽倒。我瞅准时机,迅速拔出怀中的匕首,向她的胸口狠狠插去……
      “啊!”
      伴随着这一声惨叫,鲜血迸射而出,四散飞洒,在我的衣袖上绽出点点血色的花朵。等到她脸朝下静静卧倒在地时,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穿透了她的胸口,正一点一点地向下滴着血珠……
      整个过程我都没有动,只是一直一直地看着,就仿佛是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安静而冷漠地看着,看着一个人如何走向死亡,无动于衷,毫不动容。
      “一尸两命,晏朝夕,你可真够狠的。”许久许久的沉默以后,徐奚终于开了口。只是语气依旧是那么平淡,就好像之前发生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我是绝不会允许任何威胁到我的因素存在的,”我亦淡淡地回应,“如有必要,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地赶尽杀绝。”
      “那你怎么不杀了我?”徐奚轻笑出声,“如今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
      “因为你不会威胁到我,”我转过身一脸肯定地看着他,“否则你今天带到这儿来的就不会是我,而是晋王。”
      听到我的话,他又笑了,笑容里多了几分自嘲:“是啊,我为何会把你带到这儿来?我明明是奉晋王的命,去调查琅瑾公主那件事的,却又为何会放任你毁掉重要的人证?”
      我没说话,走到凌菲的尸体边蹲下,翻过她的尸首,看了眼那个死都没能瞑目的人,然后将匕首从她的胸口慢慢抽了出来。
      “这匕首,你都是随身携带吗?”刚把匕首插好放入怀中,就听徐奚在身后问道。
      我不禁恍了下神。带这把匕首有多久了?似乎从那件事以后就一直带着了吧……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冷笑:“带着它不好吗?瞧,杀起人来多方便啊,”说着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挑衅地笑,“是不是没想过我会是有这样的一面?你若是看不惯可以马上离开,从此以后离我远远的。否则说不准哪一天,躺在那儿的人就变成了你……”
      “够了!不要再硬撑了,”话音未落,我便被扯入到一个温暖的怀中,“你知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发抖?”
      听到这句话,我猛地挣扎起来:“不,你胡说!我怎么会发抖?!我晏朝夕什么都不怕,又怎么会惧怕杀人?!”
      我挣扎得越来越凶,而那拥着我的双臂也越收越紧。我仍然在不断推拒着,既是推拒着眼前的这个人,却又仿佛在推拒着某些其他的东西,直到……
      当他的唇重重地落在我的唇上时,我只感到自己的大脑一瞬间变成了空白。直到那火热的舌尖钻入我的口中,霸道而狂野地吸吮着我的唇舌时,方才反应过来,开始更加用劲地挣扎起来。面对我的挣扎,他低喘一声,双臂将我箍得更紧,仿佛是要把我揉进到他火热的身体中。我见挣扎无效,索性闭上眼,对准他的舌尖就咬。
      他低低地□□一声,不情愿地从我的口中退了出去,然后抬起头怒视着我,而我亦毫不服输地狠狠瞪着他。两人对视了片刻,他忽然微微一笑,又俯下头吻住了我的唇。
      我又惊又怒,正想故技重施,却被他灵巧地避开了。如此这般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我也不再挣扎,任他的舌缠上了我的,辗转细吮,唇舌交舞。
      良久,他终于平息了下来,却仍紧紧拥着我。而我则温驯地靠在了他的胸口,静静听着两人的心跳一点一点地恢复平静。
      “我不会放开你的,朝夕。”
      耳边传来他低沉而温柔的声音,然后我便缓缓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微笑。
      看来此局,我是赢定了!

      ※※※
      之后的日子里,我常常应徐府大小姐的邀请到徐府拜访。次数多了,难免引起蓝氏和晏贞华等人的猜忌,却又苦于每次的各种名正言顺的理由而无法发难。只是,她们若得知我每次在拜访徐大小姐之余,还会与徐大公子见面,又会有何反应?
      与徐奚的相处并不难受,甚至当我与他高谈阔论之时,每每总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观点与他不谋而合。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徐奚是了解我的,正如我也一样的了解他。所谓高山流水,我想我是喜欢这样的感觉的。两人之间没有世俗的痴缠,便不会有过重的负担,亦不会有思念的存在。
      而我在与徐奚的交谈中,也总能捕捉到一些较为机密的东西。比如,晋王与太子之间已趋白热化的争斗。
      太子近来虽越来越不受圣上所喜,但其背后的穆家依然不能小视。而且废立太子乃国之大事,关系到整个朝廷上下,因此只要太子无大错,皇上便也不会轻易地废掉这个太子而另立。可以说,摆在晋王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等当今圣上大行之后就迅速发动政变,先下手为强;另一条便是构陷,构陷给太子一条大罪,逼着当今圣上废掉太子。
      而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其过程必将都是鲜血淋漓万骨枯的。
      建康城,只怕就要变天了。

      注:
      ①:旧名《昭君怨》。音乐优美清新,表现了王昭君能歌善舞、光彩照人的美丽形象。其中乐曲的开始与结尾部分比较深沉,表现了思念、忆想的情感和一层淡淡的哀伤。曲声最后以泛音收尾,让人听后不由产生:悲伤逝于岁月,徒留一声喟叹之感。
      ②:出自秦少游词《满庭芳》,意思是最伤情的的地方是,高高的城墙已在望中消失,灯火闪烁天已到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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