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羡安言不羡仙》灯火懒散

2、第 2 章

　　剩余的夜色逐渐消去，东边出现一抹微曦，湖面上仍是一片朦胧，空气中浮着的水汽化作丝丝寒意钻进衣服缝隙之中。
　　如今已然入秋，就连抚过的风都带了冷意。
　　柳易安见对面的人穿得单薄，将手中披风递给温言，“披着吧。”
　　温言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接下，“多谢。”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言，只有徐平偶尔与柳易安聊上两句，突然提到书院中的事。
　　“柳先生，家中小弟对先生您仰慕的很，若是可以，可否能给他一个机会进梧安书院。”
　　话音落下还没过一秒，徐平便觉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不说柳易安是书院山长所器重的老师，更何况，一般先生的举荐名额更是珍贵，是镇上有钱人可为此相比较。
　　徐平连忙出声道歉，“先生，是我逾矩了。”
　　柳易安不在意说，“无事，可否抽空将令弟所做的文章拿来与我看看。”
　　徐平闻言，便知有戏，急忙应下，“麻烦柳先生了。”
　　“不会。”
　　温言默默坐在一旁，在听完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稍稍瞥了眼柳易安，心中惊讶。他可是知道柳易安从不做对自己无好处的事情，自从那次醒后，这人变得不只一星半点。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船终于抵达岸，雨幕终于停下，不过土地依然泥泞。柳易安先一步下来，小心扶着温言下来，边出声叮嘱，“小心地滑。”
　　温言盯着面前的手，犹豫几秒，还是将手轻轻搭在上面，“多谢。”
　　天边曦曙破开重重云层，消去湖面上一点雾气。
　　他们两人告别徐平，慢慢行走，进城前，柳易安才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那家摊子的馄饨不错，我们要不先去吃点早饭？”
　　城门前不远处有一个摊子，一妇女拿着大勺在满是雾气的锅里搅动两下，捞起一大勺热气腾腾馄饨搁置身旁大碗中。
　　听了柳易安建议，温言顺声看去，腹中有了些饿意。
　　“客官，要吃点什么？”
　　伙计见到他们二人靠近，脸上顿时堆满笑，热情招呼着，麻利收走桌上残羹，抹布晃过，桌上污渍瞬间不见。
　　“两碗馄饨。”
　　在人流拥挤的棚子里，少不了碰撞。柳易安手疾眼快轻轻揽住温言，避免了他与他人撞上，坐下时也习惯性为他先倒了茶水。
　　柳易安习惯性照顾身边人，因此并未觉得有何不可，但温言却是无法适应。
　　温言的目光放在对面人身上，他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人到底如何，以往他知道这人贪恋钱财，性情暴躁，而如今，却有些看不透。
　　“柳易安，你到底想要什么？”温言喝下温热的茶水，目光平静看着柳易安的眼睛，轻声说，“若是温家的钱财，你也不必再痴心妄想，我爹他如今有了继承人，不可能再浪费在我身上。”
　　柳易安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酝酿了半分钟左右，他才缓缓开口，“温言，我如今所作所为你就当作是替以前的我赎罪，不必多想。”
　　“赎罪？”温言轻轻嗤笑一声，“这可不是柳易安会说的话……你到底是谁？”
　　“二位的馄饨来喽！”
　　这时，伙计吆喝声插进他们二人之中，也缓了柳易安的慌乱。
　　“先吃早饭吧，我待会该迟点了。”
　　温言抓住了柳易安一晃而过的慌神，盯了他几秒，终是垂眸慢慢吃滚烫的馄饨。
　　分别时，柳易安又塞了他几个碎银，垂头轻声对他叮嘱，“若是我酉时还没来，你便去街上买点吃食，但别走太远，巷子里有些乱，别进去。”
　　“我知道的”
　　一番话说下来，柳易安才意识到自己唠叨过头了，讪讪住嘴。
　　他等温言离去的身影逐渐看不见，才转身拐进另一条街，按照记忆里的路，总算找到李府。
　　李府管家早早便等在府门口，在见到柳易安时，十分殷勤躬身走到他身边，“柳先生，一路辛苦了。”
　　“哪里。”柳易安走进去瞧了瞧日晷，十分歉疚说，“是我迟点了。”
　　李府管家连声说，“今日早晨雨大，路也不好走，柳先生不必歉疚。老爷早就吩咐过，要我们备好热汤，等先生来赶紧去沐浴，担心您受了寒。”
　　“多谢李老爷好意了。”
　　等一切收拾好，柳易安跟着李府管家绕过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在一所院门外便听到里面嬉闹声。
　　李府老爷恭敬敲了敲门，“少爷，柳先生来了。”
　　里面嬉闹声戛然而止，随即传出一道轻快的声音，“快请进来。”
　　院门被推开，里面场景逐渐呈现在柳易安眼前，声音的主人正坐在院子里石凳上，上下打量柳易安。
　　他身后站着两个丫鬟，身着精致，一颦一笑皆是娇俏，全然瞧不出下人模样。
　　“你们两个下去吧。”
　　李渝随意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李府管家也顺势退了出去。
　　等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豁然站起，快步走到柳易安身边，前前后后看了两眼，失望道，“你原来就是柳易安，天天听他们夸你满腹经纶，学识渊博，样貌更是俊朗，我还以为是怎样的，原来就是这样。”
　　柳易安听孩子气般的话，忍不住笑了笑，“在下并无何等过人之处，让李公子失望了。”
　　“罢了罢了。”李渝退后一步，倨傲微微抬起下颌，“都说你厉害，那你应该能让我夺得状元。”
　　柳易安这时才好好看面前一袭红袍的人，面若冠玉，神情十分倨傲，眼中全是自信。
　　“李公子想要夺得状元？”
　　李渝挑眉，理所当然说，“这是当然，不然我学识五车又有何用，难道如你一般不思进取，只当一院的教书先生吗？”
　　柳易安被讽刺也不气恼，只是淡淡说，“那李公子还需更勤奋些才可。”
　　一句话激怒了高傲的小少爷，如踩了尾巴一般提高了声音，“怎么，我难道不是天资聪慧吗？”
　　“天资聪慧又有何用，世上万万人，聪慧的人不少。”
　　李渝不服气瞪了一眼他，却也知他说的有理，不情不愿朝柳易安行了师生礼，“那今后，还请柳先生多费些功夫。”
　　柳易安唇角有了些笑意，“你的确天资不错，若是后天再加以雕琢，必能有所成就。”
　　“这是自然。”
　　一天一晃而过，柳易安细心叮嘱他要日日温故，下次来时会考察他的课业。
　　收好一切，等他赶到城门口时，温言还未到，他便又等了半个时辰，眼看再过不久，城门就要合上，他不禁担心温言是否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正在他想着时，温言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气息不稳，“对不起，我有事耽搁了。”
　　“无碍。”
　　柳易安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着的饼，“回家还要一会，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饼递到温言面前，他还有些愣怔，抬头看了眼柳易安，才接过来，掌心的热度顺着手似乎温暖了全身。
　　“走吧。”
　　柳易安带着身旁不出一声的人匆匆赶路，想尽量在天黑之前回到家中。
　　在回去途中，徐平迫不及待拿出家中小弟的文章递给柳易安，语气中满是骄傲，“家中虽贫寒，但我家小弟却是自小就聪敏的很。”说完不好意思挠挠头，“当然在先生面前自然是上不了台面。”
　　柳易安沉心看完这篇描写山，只觉思想不错，语言却是有些青涩，仍有改进之处。
　　“是还不错，若是令弟哪天得空了，可往寒舍中一聚。”
　　徐平激动地差点握不住手中竹篙，“真的！我替家弟多谢柳先生了。”
　　他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劲，边哼着歌，边渡船，不远处的夕阳已日暮西山，徒留一片余霞。
　　温言盯着波光潋滟的湖面许久，总觉身上少了些东西，直到寒意逐渐逼人，他才想起来柳易安的披风他给落了。
　　他悄悄瞥了眼柳易安，发觉他没察觉，他正庆幸这人没发现，结果……
　　“怎么没披上披风？”
　　温言动了动嘴唇，“我……不小心弄丢了。”
　　柳易安瞧了眼温言心虚得飘忽不定的视线，笑了声，“那你坐里面些，夜间的寒气重。”
　　见他未多问，温言才算深呼出一口气。
　　“温言，你……”柳易安罕见踌躇了，“算了，无什么事。”
　　原先已经安心的温言再次提回嗓子眼，紧紧盯着柳易安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手不自觉揪住身侧衣角。
　　柳易安一直暗中观察他的态度，知自己方才那些话给他造成了困扰，连忙补救，“我是想说过几日要随山长去一趟幽州，想问你想要什么。”
　　在听完他的话后，温言才轻轻放下心，低声说，“没什么想要的。”
　　“这样……”
　　两人一时失了言语，莫名陷入了僵局，柳易安也索性不再多言，免得出了差错。
　　回去的时间似乎被拉了无限长，不仅柳易安觉得不自在，温言也觉得空气中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