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畔南风》逝水长安

8、水之湄紫渊花默忆，山尽头余香蝶倾城（上）

　　红老鼠在邺洛镇里横冲直撞，停在一间房子前面，正想进去的时候，那只白蝴蝶倏地变成一位小姑娘，一把提起那只红老鼠，举到脸前，用食指指着他：“你啊你，才刚醒过来没几天，就四处祸害人，真是的，说你什么好！”
　　那只红老鼠挣扎着，四条腿在空中扑棱着，终于挣脱了女孩的手，在落地的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的模样。小男孩右膝跪地，左手撑在左膝上，抬起头，笑盈盈的看着小姑娘：“好姐姐，我刚醒过来，不多吃点东西怎么能快点复原过来呢，你说是不是啊，姐姐。”
　　“是你个头！少来了，‘花间’的楠木箱子都让你啃成啥样啦？我给你留了这么大一口箱子，哪里不够你吃的了？”小姑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依然指着小男孩的鼻子。
　　“姐姐你真好看，今天穿的白色曲裾深衣是真漂亮，简直和原来一样漂亮，嘿嘿。”小男孩连忙岔开话题。
　　“有吗，可能是你许久不见我，觉得我好看了。”小姑娘笑了起来，小男孩忙低下头偷偷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时刚刚好看到小姑娘在笑，心脏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又归于了平静。
　　小姑娘带着小男孩走到了泡桐树下，小姑娘摸着粗糙的树干，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小男孩扯了扯小姑娘的衣袖：“姐姐，走啦。”
　　小姑娘一言不发，默默的向前走，走几步便要回头望一眼那棵泡桐树。小男孩看着小姑娘，眼睛里流露出与外貌完全不符的忧伤。
　　这时候，一抹紫色的影子飘然飞到小姑娘面前，化为人形，是一位女子。这位女子的服饰全部是或深或浅的紫色，然而最深的紫色也只能叫做浅紫色。五官算不上精致，只有极淡的两弯眉，眉心若蹙，算是她样貌上最引人注目的一点了。她伸手，拂去小姑娘脸上的眼泪：“行啦，虽然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好歹也是半个仙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我才不是什么小姑娘的样子！”小姑娘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我好久以前长大了，怕你认不出我来，才幻成这个样子的。你不信，我便去了结界，给你看就是了。”刚说完，小姑娘身边就聚拢起了轻雾，顷刻雾散，小姑娘已经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子的模样，青绿色的长裙，上身月白色的短襦，腰间一抹浅粉色的丝绦系着一块玉佩。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发髻，一支玉钗簪于鬓边，钗头有一只白蝴蝶，风吹过，白蝴蝶颤巍巍的轻轻摇晃，几绺碎发从耳朵旁边垂下，显得有些俏皮。
　　“城余香，你也……”女子颔首，“好多年了啊。”
　　“你还说！你当年干嘛不声不响的走了！我找了你这么久！你都没有为我想想嘛！紫渊！你为什么走啊！”城余香哭着，对紫渊说。
　　紫渊默然，思绪早已回到了那时。
　　不知道是那一次的蟠桃会上，仙乐渺渺，曲水流觞。仙桃树的桃花瓣在空中缓缓落下，金色的阳光给花瓣抹上了一层金粉，四溢的霞光营造着温暖而祥和的气氛。一切都是那么快乐，至少看起来。照例，需要有一个仙女献上才艺，紫渊是不必参与这种东西的，所以就坐在一边品着自己杯中的茶水。但是，却念到了她的名字。紫渊挑眉，听着起哄的那些仙人们说着：“能听到琴技第一的紫渊仙子的琴音，也真是妙啊。”紫渊缓缓走向中心的莲花台，挥手唤出她的琴，霎时间仙乐渺茫。琴音淙淙，如一陌溪流缓缓流淌，又轻柔似一片花瓣，软软的，带着清香。空气中酒香四溢，仙雾缭绕，吐纳之间已是微醺，再兼有这醉人的琴音，让众仙听了更是醉上加醉。一曲终了，收琴敛袂，整理衣襟，翩然而行。紫渊微微的闻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异香。紫渊并未在意，她是不怕毒药的，不过她也没有必要提醒那些其他仙人，这丝难以捉摸的香气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对于那个人的小伎俩，她还没放在心上。
　　当晚，紫渊洗漱完准备睡觉时发现自己右手掌心多了一小片阴影。紫渊微挑眉头，自言自语到：“终究是没防住，这一招，妙。”当下闭眼盘坐在床上，浅紫色的雾气弥漫，又融入紫渊的体内。如此往复，一直到天明。紫渊缓缓睁开眼睛，看自己的掌心阴影消失，微松一口气的时候又轻蔑的一笑：“动不了我就用这些小伎俩，和你母亲真是如出一辙。算了，你既然下的了这么阴狠的印，我走便是。”紫渊刻意的加重了“母亲”这个词的语气，略一低眉，推开沉重的花格木门，信步向外走去。紫渊一路并未避人，和平时一样挂着疏离的微笑在玉宇琼楼间穿梭，直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生着一棵光秃秃的泡桐树。右手向空中轻轻一捏，便拈出一朵半开的泡桐花，化作一道粉紫色的流光，融进了那棵泡桐树。那棵泡桐树突然开满了花，如同一片粉紫色的云霞，花朵尽数缓缓落下，纷纷扬扬，让人叹为观止。每朵泡桐花散发着浅紫色的雾气，朦朦胧胧之间，只觉得甜香四溢。繁花落尽，泡桐树依然光秃秃的，紫渊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地紫色的泡桐花，散发着阵阵香气。
　　紫渊出现在了邺洛镇中心的这棵泡桐树上，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稀稀落落的茅草屋，就决定留在这里，远离那些纷扰与烦乱。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红光落在树梢，紫渊出现在另一根树枝上：“荧惑，好久不见啊。”红光渐渐变出它本来的面目，是一位身着红色长衫的男人。男人的脸庞有点瘦削，嘴唇旁边有一点泛青的胡茬。男人闭着眼睛：“紫渊，你决定了吧。”
　　“是啊，你是荧惑星，还不知道我想的么。”紫渊淡淡地说，右手从袖中伸出，拈着一朵泡桐花。
　　“何苦呢，你明知道……”
　　紫渊打断了荧惑的话：“我知道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反抗不过的吗？就连你，明知自己的命运，还是要反抗吗？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不能反抗的吗？已经知道了结局，我们除了顺着剧本演下去，还有什么可以做。”
　　荧惑默然良久，才缓缓开口：“或许，我们可以反抗呢。”
　　“呵，或许。荧惑，你司谣谶，白纸黑字的，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你错了，如果什么也不做，你就是在顺应命运，你可以反抗，可能会成功的。”
　　紫渊手中的泡桐花化成了齑粉，紫渊微眯双眼，长舒一口气：“不用了，荧惑，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说过的，我不会再掺和这件事，我只想保护这一片地方，唯一适合我生长的地方。我从这里出生，长大，我就守在这里，那件事再怎么发酵也影响不了这里，对吧。”紫渊以一种极不确定的语气说完，荧惑没在坚持，他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是缓缓点了个头。紫渊微笑：“荧惑，谢谢你。”
　　荧惑有一刹那的失神，片刻后，荧惑对紫渊说了一大堆艰涩难懂的谶言，只说要她记得，千万别忘。紫渊拼命地想着荧惑曾经说过的话，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回过神来时，城余香还在不停的念叨：“我啊，要不是看见老树那里落满了泡桐花，去你屋子里找你又没找到，还不知道你走了呢，你走了以后啊，荧惑星君就像疯了一样找你，他好像忘了自己会算卦，还是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他安定下来。不过没多久他也就不知道去哪里了。直到现在也没见过他，据说是回了荧惑星了，但也没人见过他。紫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紫渊摸了摸城余香的脸：“我在，你也不嫌累，这么多年，你也没安稳一点。”
　　“哼，你还好意思说，你不也是，走的时候也不留个信，你是不信我能把神界仙界翻个个儿么。”
　　“你不还是没有翻天么，我相信你会翻天，但是同样也相信你知道我不会有事。如果我连这点都不信……”适时地沉默，罕见的，城余香也选择了沉默。
　　良久，城余香才说道：“噬魂印呢？没事了吧。”
　　紫渊默然，双眼微闭，伸出右手，有一团分明的阴影。
　　“怎么会……”
　　“离开仙界时强行打开结界，尽管借助了老泡桐树的力量，可还是消耗了我大量的灵力，让我无比虚弱，而噬魂印的力量便随着我的虚弱而渐渐增强，险些魂飞魄散。”紫渊收回右手，“我现在刚刚能够压制下它，还好。”
　　城余香下意识的以手掩口，“怎么会这么严重，跟我走，快。”城余香不由分说地拖着紫渊飞向了山顶。紫渊微笑着看着城余香，心中默念：“久违啦，我的小蝴蝶。”

　　又想起来了，今天不想写那边的，就在这边发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