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橘晰绯凋

14、见鬼

　　下午四点，夏天午后常见的对流雨还没结束，屋外仍是倾盆大雨。

　　翔坐在自家小小浴室内的马桶盖上，无聊的看着门外走来走去的人影。
　　他没在上厕所，所以他门只是虚掩着，没关上也没锁上，方便他看着门外的动静，相反的，门外的人也能看见里头的他。

　　翔知道家里有几个人，扣掉他是四个，老爸老妈还有弟弟妹妹，不过，奇怪的是，经过门外的都是一些他不认识的人，刚刚走过去的是一个金发的外国人，那个人瞄到他在浴室里，友善的对他笑了下，现在又走过去的这个黑发大叔也瞄了眼浴室内，不过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翔知道为什么，那是因为个人体质不同，所以有人看得见他，有人看不到他……姑且不谈他是不是这个问题，光是门外有陌生人走来走去这件事就很奇怪了。

　　回到家里只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对翔来说却似乎只过了一天，短到他对家里目前的状况还是不很了解，房子前头靠马路的地方好像被用来当作卖面的店面，所以说那些进到后头这边的人应该是来借厕所的吧?但是又不像啊……楼下唯一的厕所就是他现在占据的这一间，那些人往后走是要走到哪里呢?

　　他们来来去去的又是在干嘛呢?说不定楼下加盖了一间厕所，也说不定他们是整修房子的工人……懒得想，翔继续发呆。

　　「夏子翔，电话。」老

　　妈的声音自后面厨房传来，翔的屁股终于离开他坐了一下午的马桶盖，他踏出浴室，贯穿客厅、浴室、书房、卧室、厨房的走道上怎么看都只站了他一人，喔，对喔，今天星期日面摊没开，刚才那些路人呢?一个也没看到……

　　……是鬼的到底是谁……

　　翔才不管那些，那些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喂。」走到后面厨房，拿起话筒，翔看着老妈走出后门，他喂了一声。

　　「翔，是我。」陈君恺，他青梅竹马的邻居，就住在对面那排楼房的倒数第二间。

　　「嗯，怎样?」翔看着窗户外车库内的老妈带上了安全帽。

　　「你现在过来我家。」

　　「好。」翔放下话筒走出后门。

　　外头雨还在下，翔看着老妈穿着雨衣骑上机车，「妈，妳要去哪里?」

　　老妈倒车，车头对准外头，「出去买点东西，一下子就回来。」

　　「我要去阿恺家。」而照他的直觉，再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他不会把这个告诉老妈。

　　因为他知道，一但他离开了家门，家里再也没有人会记得他，除非他再次踏入家门。

　　……这是个诡异的世界，他的世界……

　　「记得带伞，早点回来。」老妈发动机车，抛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骑进雨中出了庭院大门。

　　翔走到墙边看了一下吊在那里的几支雨伞，随便挑了一支，打开撑着走出车库步入雨里。

　　滴答，滴答……那是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轻轻放开手，伞被风吹落地，雨落在翔身上，朦朦胧胧，分不清雨水到底是滑落他的身体还是穿过他的身体。

　　老天爷很神奇，从家里走到恺家的短短几公尺，雨由大转小，然后，雨停了。

　　恺已站在他家外头等着，雨停了，伞被他收起放在一旁墙脚，他抱臂站在原地看着翔走近，脸上还是那一○一号的面无表情。

　　「怎么了吗?」翔在恺面前站定。恺的衣服因为有撑伞所以是干的，翔没撑伞，不过他的衣服也是干的。

　　「外婆死了，你帮我看一下。」

　　「看什么?」翔小声的问。他就算再不是人还是很胆小的，更何况他一直把自已当人看，死人对他来说还是很恐怖。

　　「你能看到什么就看什么，就随便看看吧。」恺牵起翔的手拉着他走近门内，知道翔会怕，所以恺将翔的手握得紧紧的。

　　屋内灵堂前跪了一堆人，有男人、有女人、有小孩，他们都穿着黑衣服，气氛沉重，前头香案上摆了几样水果，插了柱香，收音机播放着佛经，气氛一片肃穆。

　　恺和翔走进来，除了恺的父亲看了他们一眼外没有人注意。

　　恺在最旁边跪了下来，翔跟着在一旁跪下。恺仍紧紧握着翔的手，因为他知道他如果他如果放开手，翔会发抖得很厉害，不只是因为害怕，更因为屋内那股晦暗的阴气。

　　翔很快的瞥了眼前面的香案，很庆幸的除了人之外他什么也没看见，再看了眼旁边无人的角落，还是没有。翔有些疑惑，他以为恺的外婆至少会再看一下这些儿孙的。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是个外人还是他多心，翔总觉得气氛不太对，他对人的情绪感觉一向十分灵敏，他没有感觉到悲伤，他感觉到的只有冷漠。翔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知道再跪下去也没什意义，于是他轻轻摇了摇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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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微微暗了下来，恺和翔站在房子外头，旁边几个亲戚跪久了出来走走，两三个人低着头压低了嗓子交谈，恺和翔静静吹着晚风，没去理会那几个偶尔把目光放到他们身上的大人。恺拉着翔往另一边走，远离那些人。

　　「等我外婆的事处理完我们就离开，你今晚应该不会回去了吧?」恺偏头看着翔，翔黯然的摇了摇头。

　　「你外婆……」翔支支吾吾的开了口，「我没看到她。」

　　「我知道，我也没看见……」恺伸手搂住翔的腰将他拉向自己，唇靠在翔耳边，「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嗯……」乖乖让恺搂着，翔知道都不是人的他们现在的状态没有人看得见，「晚一点我再试试看能不能和你外婆搭上线。」

　　人死后在丧礼上见不到死者亡魂有很多种情形，而翔直觉现在会发生的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亡魂已经走了，二是亡魂避不出现，而最不可能的则是亡灵被镇住……会有人无聊到去镇住一个老太婆的亡魂吗?不太可能吧!

　　「谢谢…如果没有办法就算了，这事也不是很重要。」他不过是想知道事实到底是怎样而已。

　　越讲越觉得别扭，讲到后面恺干脆不讲了，一把抱住微笑着不住点头的翔。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他们心里都明白。

　　入夜，恺家中的亲戚有些先开车回家休息，有些则进到客房，房子的铁卷门打开了，从外头就可以看到里头的灵堂。

　　翔跪在最外边，在无人看得见他的情况下，他一个头磕了下去，任长发垂落在地上，翔没有抬起头，他闭着眼恭敬的低喃了几句。

　　恺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翔，他注意到灵堂上方盘旋的雾气逐渐淡去，知道翔的举动开始发挥效用，恺向前踏了一步，瞬间，翔的长发从中间断落在地，翔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恺立刻上前倾身拥住翔。

　　「你外婆还在这里，我不知道确切的位置，不过她确实还在这里，她把自己藏起来……」翔苍白着脸低声说道，发抖的身子被恺抱在怀里。

　　其实，他不是真的怕鬼，到目前为止他已遇过很多鬼，那些鬼不会伤害他，他怕的是比鬼更无法捉摸的「未知」。

　　「你自己看吧……我不确定……」翔拉着恺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他抬头看着恺的脸，果然恺的脸色如他所想的逐渐转为铁青。

　　恺放下手，瞬间脸上又恢复淡漠，他摸了摸翔的头，叹了口气，「你判断的没错，外婆要说的应该就是这样了……」

　　「所以真的是……」翔不得不再次感叹自己的直觉之神准。

　　「嗯，是毒。」

　　外婆不是寿终正寝，而是被毒死的，难怪她老人家不想出来，是因为伤心吧!子孙竟为了财产而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翔咬着唇将额抵着恺肩头，心上是一阵阵的无力感。

　　所以说他讨厌人类。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看透了死亡也等待着自己离开的那一日，然而当生命却是以那样的方式结束，那样残忍的再次认知到人性的贪婪，分明是最亲的亲人，却做出了伤害的举动，真的，只能伤心。

　　人类，才是真正的「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