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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及至秦刘氏回到家中,甫一打开大门,瞧见院子中遍地落叶浸在昨夜大雨后留下的一地积水中,眉头不由皱了一瞬、唇角向下弯了弯,望着右厢房方向眼中不满之色一闪而过——果真是仆似主,连洒扫院子也要她来提点。

      不过瞬息之间,她便将这情绪收拾干净,方才脸上的冷意仿佛只是人眼花瞧错了,转眼间又是人前那副温柔姿态。

      她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提起裙角,垫着脚沿着墙角避开湿地往右厢房直奔而去。

      还不等她走近右厢房,便扑鼻而来一股子浓郁药香味。

      只见那药炉子旁打着扇的碧衣女子似乎被她脚步惊动,蓦然回过头来,看清是她连忙站起身来,怯怯地福了福:“老夫人。”

      这女子乃是秦刘氏新娶进门媳妇儿柳氏的陪嫁丫鬟——知雯。

      秦刘氏向来不喜欢她这副娇娇怯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闻言淡淡点了点头,将手中竹篮放下,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家主子今日如何?”

      知雯怯怯的抬起头来,白腻如雪乃至苍白的脸上有一丝掩不住的愁色:“回老夫人的话,少奶奶许是昨日夜里吹了风、受了凉,半夜里身子便有些沉沉的、还有些咳,刚刚好不容易阖眼歇下......”

      只听这时内室传来一阵咳嗽声,一道清丽中还带些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知雯,可是母亲来了?”

      知雯正要回答,秦刘氏轻轻打个摆手,转身面向雕花扇门,却并没有一丝走进房间的意思,她脸上浮起一抹关怀而亲切的笑容:“云儿你且好生歇着,不必起身了。娘我从街上买了粥来,待会记得让知雯趁热服侍你喝下。”

      里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娘,您怎地亲自去了?何不让知雯这丫头去?莫非是这丫头偷懒?”

      知雯嘴角一阵翕翕,苍白面孔上不由浮现一丝委屈——昨夜后半夜里突下瓢泼大雨,干草棚里堆着的柴全叫浇湿了,灶根本就烧不着,就连给姑娘煎药的炭都是从邻居家借来的.....她本打算出门买些早膳回来,可在正房门前偏巧遇着秦刘氏,秦刘氏一眼瞧见便叫她回来服侍主子,说她有事恰巧出门一趟,回来时自会顺路带上些膳食。

      秦刘氏笑了笑,并不作回答,只是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娘并没有那般娇气,不过三两步的事儿,有什么做不得的?”说罢转了身,灿灿的金辉撒在脸上,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若是太过惫懒,整日什么也不做只等着别人服侍,我这把老骨头早晚得生了锈,到时岂不是成废人一个?”

      知雯脸色一时有些怪怪的。

      这话也说不上哪儿奇怪,但总教她心里有些刺刺的。

      场面有片刻的静默。

      秦刘氏也不等屋内人的回答,撂下一句:“今日慕城休沐,想来不多会儿便该从县学到家了,你且好生歇着养养精神,否则精神差些岂不让他为你悬心?”便抬脚转身离开。

      就在秦刘氏背影快要消失在墙角时,一道几不可闻、低若无声的低“呵”笑声转瞬既逝,其中充满无限嘲讽。而院中忽然呼啦啦刮起一阵大风,紧靠右厢房旁的葡萄架上枝条乱舞,葡萄叶簌簌作响,仿佛是在回应这道女声一般。

      *

      初一十五,乃是县学休沐之日。

      今日恰逢十五,秦慕城早早从县学出发,不消一个时辰,便已回到青山镇家中。

      到了家,却不急着去看望新婚娇妻,而是先去了正房。

      秦刘氏正半靠在八仙椅上,神色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动静猛然一惊抬头却见着儿子,先是一喜然后满眼心疼道:“我儿半月不见,又消瘦了些许,这读书也需保重身体才是......依娘看,往后你也不必初一十五的回来了,每月只回来一趟尽够了。这一来二去的,大半日时间便花在这路上了。左右娘在家中无事,往后啊,还是娘常去看你便宜些。”也省得儿子沉溺柳氏美色,坏了向上进取之心、耽搁了考取功名的头等大事。

      她自认绝不是那等看媳妇与儿子恩爱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恶婆婆,谁让柳氏的身份本来就不宜于现于人前......

      秦慕城蹙着眉点了点头,随意吩咐小厮墨烟将手中提着的从县城带回的糕点放下,自己捡了秦刘氏旁的位子坐下,便令他退了出去。

      秦刘氏满脸慈爱笑意,口中却还嗔怪:“回自己家,还捎什么点心?娘.......”不经意却见秦慕城俊朗的面孔上却浮现一丝与他往常煦朗模样截然不同的阴霾,秦刘氏心中猛然一跳,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她细若柳叶的弯眉一动,将满脸笑意敛起:“慕城,可是在县学遇见了什么麻烦?”

      秦慕城半侧着身子压靠在椅靠上,双目沉沉、下颌紧绷成一道锋利线条,声音竟带了些罕见的焦躁:“娘,京城传来消息,一个月前马直马公公以败坏朝纲、卖官鬻爵、构陷大臣之罪问斩了!”话到最后语速越来越快,话尾更将一丝颤意留在空气之中。

      秦刘氏先是一怔,眉头先是微微一拧,凝神片刻后却又缓缓舒展,抬手轻轻拍了拍秦慕城放在高凳上的手,嘴角露出一抹镇定笑意:“阉人弄权败坏朝纲其罪当诛,当今圣明诛了此贼,乃是天下人皆为之欢欣鼓舞的幸事......我儿可明白?”秦刘氏盯着秦慕城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秦刘氏眼中若有深意,秦慕城瞬间明白过来,背后不应冷汗涔涔,脸上苍白一瞬,后怕之色一闪而过,脸上强扯出一番盈盈笑意:“是儿失态了,如此大喜之事倒叫儿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在母亲面前失态了。”

      秦刘氏满脸慈爱:“我儿乃是受圣贤书熏陶,自是心怀天下,些许细枝末节娘我岂会与你计较?”

      秦慕城虽是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压得极低:“还有一桩大喜事,当要告诉娘一声——”说是喜事,声音中却没有半分欢欣。

      秦刘氏眉梢一挑,就听秦慕城缓缓道:“玉台案也翻了案,而周仕安出了昭狱,已是官复原职。”

      这才是让他焦躁不安甚至惊惧的根本所在。

      秦刘氏瞳孔猛然一缩,如同面具一般牢牢嵌刻在脸上的恬淡笑容斑驳脱落,惊诧之色中隐约还带着几分慌乱。她手中端着的茶盏一时脱力,随着“砰”的一声,光滑如洗的青砖地面上溅开一朵水花。

      “娘,没事吧?”

      秦刘氏被这声响一惊,猛地回过神来,勉强带着笑容摇了摇头。

      秦慕城见状,心中忐忑不安越发浓重,面上阴霾挥之不去。

      屋中有了片刻的静默,屋外蝉鸣之声似乎也越发响亮刺耳,直叫得人心烦意乱。

      秦慕城烦躁地站起身来,满目阴云的在屋中来回踱步。

      秦刘氏毕竟独支门户十数年,心性胆量绝非平常妇人可与之比拟。

      她左手轻按太阳穴,摇首失笑:“瞧娘,高兴的呀都失了言语。”她双手合十、双目紧闭,满面真诚:“诸天神佛在上,当日玉台一案多有冤情,当今圣明洗清这桩冤案,方亲家在地下也可含笑瞑目了。如今天理得昭,小妇人多年心愿已了,自当践行当年在慈西寺发下的宏愿,自今日起茹素三年,为我佛重塑金身。”

      他怎么不知道,母亲竟会为此发下宏愿?

      面对儿子脸上一闪而过的怪异之色,秦刘氏细长凤眼一眯,意味深长道:“方亲家沉冤得雪,只可惜姝儿去得太早,没能等到此刻......我秦家与姝儿虽是缘浅却是情深,当日慕城我儿不过一介秀才,只有心无力难救方亲家,为竭尽所能护姝儿周全。姝儿自打嫁进我们秦家,我便将她视若己出,不肯教她受半分委屈。可怎奈她忧思太重,早早的去了,唉,实在有负当日方亲家所托......自此我便发下宏愿,看着玉台一案能沉冤昭雪,姝儿来世能投个好人家——周御史若因姝儿早逝之事怨怪咱们,我们秦家也辩解不得。只希望周御史来日知道姝儿走前不曾吃苦,心中也能有少许安慰。”

      字字句句,果然十分情真、意切。

      周慕城眼中一亮,心底的躁动不安立刻被横扫一空,僵硬的身躯也不由放松下来。

      那时风雨飘摇,人人闻“玉台”二字色变,任谁也不敢沾惹其中,只恨不得与其中涉案之人撇清八辈祖宗的关系。

      而方钦衡方玉台的女儿却安安稳稳的待在秦家,既不曾被休离亦不曾受磋磨——任谁也得竖起大拇指,赞秦家一声“高义”!

      至于方氏,在方家满门抄斩便因忧伤太过,整日忧思过甚而缠绵病榻甚至一卧不起,最后竟至于早亡——

      此些绝无半点虚假,当日的郎中亦可为之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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