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奋斗日常》任旸生

68、四境起战（十八）

　　大雪纷纷扬扬，打着旋儿自天上落下。

　　华莲仙子看着深渊里探出来的东西愣住了。

　　眼前的魔物，竟是一只红眼巨蛇。这巨蛇光是那一双红灯笼似的眼睛就足有一人多高，它的下半身还在深渊里，这上半身直立起来，这抱朴剑派的所有主峰在它面前都要矮上了一个头。

　　这巨蛇通身泛紫，身上的鳞片状如岩石的纹理，蛇头上裂开的口中探出一条如同鞭子似的分叉的蛇信，整张口中发出“兹兹”的声响。

　　在场的抱朴剑派的掌门，长老，因着较高的修为早已对深渊底这魔物的存在有了些感应。不过感应归感应，他们之前也未见其貌，更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般巨大，因此面上也难免露出些许惊讶来。

　　而先前在北境深渊周遭，排列着剑阵的宗门弟子却对此毫无准备。他们被之前这巨蛇出洞的狂风吹得四下零落，有些筑基弟子甚至从飞剑之上栽了下去，如今都尚未从地面爬起。这些宗门弟子乍一看到眼前的庞然大物，神色间是满满的震惊，甚至四下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这，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从那深渊里爬出来的，是魔物！”

　　“蛇能够长到这么大吗？！我的苍天，这深渊到底有多深，能够藏得下这样的巨蛇！”

　　“该死，那群恶心的怪物要爬出来了！”

　　“……”

　　狂风之下，上古魔物出现，剩下的邪畜们也蠢蠢欲动。它们虽然尚未出来，那外翻的白眼已经露出了深渊，向着周遭窥伺。

　　巨蛇满不在乎地一摆蛇尾，无数探头的邪畜纷纷被碾成了肉沫，吱哇乱叫着跌下深渊。紧接着，就被底下的邪畜们绿油油的眼睛盯住，一哄而上，竞相分食同类的血肉。

　　华莲仙子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紫微剑尊，见她神色平静，想来是早已料到这样的情况。她看着对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紫微剑尊尚未开口，那庞然大物已然张开了裂开的大嘴，猩红的蛇信在它的嘴中颤动：“这样鲜美的血肉，吾已有几千年没有见到了。”

　　“这样巨大的魔物，我也是头一次见到。”紫微剑尊转过头去，整个人已经站起来，她望向那深渊之上那对红灯笼一样的双目，眼中毫无惧色。

　　长风将她脑后束起的长发吹起，华莲仙子只听对方道：“虽然没有上千年那么久，也有两百多年了。”

　　修蛇的眼珠一转，望向了底下那个小小的，先前它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人。长鞭一样的蛇信“兹兹”作响，它发出了一阵像是在笑的声音，道：“是汝。吾先前在这深渊之底向上望，血肉之中，汝之味应当最美。”

　　紫微剑尊心念一动，一柄长剑现于她的手上。

　　在场众人只听得她道：“你想太多了。能不能吃到，先看看你的本事吧。”

　　她话音刚落，在场众人就见那巨蛇粗壮的尾尖一挥。

　　北境深渊之中，忽然纷纷冒出来无数黑压压的，眼白外翻的，四肢着地的邪畜。这群怪物蜂拥而出，一只接一只，拥挤不堪，满是獠牙的最终流下贪婪的口涎，朝着它们先前觊觎许久的散发着鲜美味道的弟子们涌去。

　　紫微剑尊一挥剑，剑意凛冽，剑气激荡，纵横四海。几乎只是一剑，深渊之前的全部邪畜，尽数被斩得四分五裂，只留一地的残肢肉沫。

　　那修蛇吐了吐蛇信，道：“人间的修者，倒还有两把刷子。”

　　紫微剑尊不予理会，只扬声吩咐道：“其余人全部退下山去，一会儿见到一个漏网之鱼，全部就地斩杀，不可放过。”

　　在场的弟子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通通垂头拱手道：“是！”

　　紫微剑尊又高声道：“华莲，给我的好徒儿传一封信。天衍宗的炼器长老应当已在梵音寺了，叫她就地将混沌八卦钟铸就。”

　　华莲仙子看着她在那巨蛇之下显得格外渺小的背影，道：“好。”

　　时至此时，那修蛇自爬出深渊以来，一直从容不迫的，甚至藐视一切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它那双红灯笼一样的兽瞳一眯，蛇信吞吐，“兹兹”之声愈发强烈：“混沌八卦钟！那东西几千年前就已经毁灭，你竟然能够再让它铸就！”

　　华莲仙子并无动容，她听到紫微剑尊说的话后，转身就御空往山下去。

　　她须得给沈意和李傲雪去信，还必须要将情况说清楚，这里自然不是个发信的好地方。

　　修蛇双目圆睁，它的身法快如闪电，几乎是在华莲仙子动身的刹那就脖颈一伸，张开巨口，将獠牙朝对方身上刺去。

　　天地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连天色都隐隐地有些改变。落下的雪花在狂风的席卷中几乎化为了一道利刃，直直刺向了修蛇的嘴中。

　　一时间，天地间只听见金石撞击之音，那修蛇感觉自己的獠牙都震动了一瞬。

　　之前那小小的女人睁着长长的凤目望过来，神色中满是张扬的战意：“你的对手是我！”

　　华莲仙子已然远去，连头也没回。

　　修蛇长大了巨口，眼瞳倒竖，厉声道：“就凭你！”

　　它巨口一张，一团熊熊的，巨大的火焰直冲紫微剑尊而来。

　　紫微剑尊心念一动，不过瞬息之间，整个人已然出现在半空中，那火焰半分也未伤到她。

　　不过这巨大的火焰落在这尽是岩石的地面上却并未熄灭，仍然熊熊燃烧着，火势在瞬间就蔓延了整座山峰。

　　修蛇怒道：“你一人可阻不了我！”

　　它话音刚落，一条长尾从深渊中探出来，扒住了深渊旁的岩石。那尾尖粗壮，便是十个紫微剑尊，都不及它一条尾宽。

　　修蛇身下的鳞片一动，整条蛇竟像是要从深渊里尽数探出来似的。

　　这巨蛇半条身子还在深渊之中，就比这抱朴剑派的所有主峰来的高大。这一下若是全身探出，还不知会怎样巨大，兴许这边蛇头在同紫微剑尊对战，那边的蛇尾就可以推平山头，横扫地面上的人。

　　与此同时，深渊之中，无数邪畜低吼着怪异的叫声，蜂拥而出。

　　紫微剑尊没有去管这群才在烈火之中嚎叫的怪物。

　　她仍然站在空中，手上拿着长剑，眼睛盯着对面的庞然大物。

　　面对这修蛇地动山摇一般的出动，紫微剑尊神色不变，只是长剑一指苍天，高声道：“我习幻影剑诀，如今已至化神，此山——”

　　她的长剑一指旁边抱朴剑派的几座主峰。

　　“此河——”

　　剑尖微动，又指向了深渊另一旁结冰的飞流长河。

　　“此树——”

　　无影剑所向，深渊后面，远处的密林内微微一动。

　　语罢，她又将长剑收回自己的身前。

　　紫微剑尊看向那双猩红的竖瞳，高声道：“皆为我影！”

　　她话音刚落，这抱朴剑派的所有主峰，这结了冰无法流动的长河，这落满了雪寂静的大片密林，统统在这一瞬间，现出了凛然的剑光。

　　再一望去，山已非山，河已非河，树已非树，通通皆是紫微剑尊的幻影！

　　修蛇的眼中真正地露出了惊讶，眼前这渺小的修者，站在长空之上，一身红衣猎猎，她扬声道：“挥剑！”

　　***

　　东境。

　　天色暗沉沉的。

　　这几日一直在下雪，今日好不容易没下了，但天色仍然不见好起来，空中尽是雪的冷冽味道。

　　明珠却对此一无所觉。

　　她一直待在飘渺阁最为温暖安静的长春峰上。这长春峰是飘渺阁阁主特意为明珠所建，在明珠一岁那年，她尚未引气入体，还是凡人，是最脆弱的凡间的婴孩，差一点就因感染了风寒而重新踏入轮回。

　　当时的飘渺阁阁主已经痛失了爱妻。

　　修真之人本就逆天而为，修为越高，有孕越是困难，生产之时就更是无限接近鬼门关。

　　他的爱妻坚持冒死为他产下一女，他根本无法再接受失去爱妻给自己留下的女儿。当时的飘渺阁阁主当即着手倾整个飘渺阁之力，费数以万计的灵石，请同光界最出色的阵法修者，为他的女儿造就了这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的长春峰。

　　平日里明珠就同她爹待在这长春峰上。

　　明珠知道自己的爹爹思念娘亲，总是有意无意透过她寻找着娘亲的影子。明珠很乖巧，从不惹自己的爹爹生气。而飘渺阁阁主也十分疼爱这个亡妻留下的女儿，不管平日里多忙，必然会在晚间回到长春峰，同明珠说说话，再哄她入睡。

　　而这将近一个月，飘渺阁阁主都没有回来哄她入睡了。

　　明珠知道爹爹忙，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的地方都像她所在的长春峰一样温暖宁静。

　　她虽然从小被娇宠，但她并不是不懂事，并不是不知道鲜血，并不是不懂得死亡。

　　相反，正因为从小失去了娘亲，明珠对这些反倒格外得敏感。

　　这段时日以来，虽然飘渺阁阁主来不及回来哄她入睡，但明珠也没有丝毫怨言。

　　她知道爹爹辛苦。

　　本身掌管一个门派就已经并非一件易事，更何况，明珠已经隐隐意识到，这外面的世界似乎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变动。

　　她的爹爹，正在努力地去解决这个变动，想要给她，也想要给这个门派，还有这整个同光界一个清净的以后。

　　明珠知道爹爹已经够辛苦了，就从没有提出过爹爹很久没有陪自己的事实。她这段时日都是到点了就自己上床睡觉，无需爹爹专门回来哄睡。

　　然而这一日的清晨，明珠很难得地竟然一大早就看见自家爹爹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继而很高兴地，还未束发就扑上前去喊道：“爹爹！”

　　飘渺阁阁主的神色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不过他尽力压下来，仍同往日一般笑着接住自己的女儿道：“明珠起床了。”

　　明珠高兴地点点头。

　　这一日清晨，爹爹难得地给自己梳了一回头发。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爹爹给她梳头发了。大概是好几年前，爹爹日渐忙于门派中的事情，就不得不终止了给她梳头，而改为由贴身的侍女来做这件事。

　　而今日，爹爹又给她梳头了。

　　明珠就连吃早膳都比平时多吃了一些。

　　她珍惜这难得的时光，却没想到今日的惊喜还远不止这些。

　　这一天里，爹爹还陪着明珠修习功法，哄她午睡。又陪她一起用了午膳和晚膳，还在晚上明珠睡觉前哄她睡觉，给她讲故事听。

　　飘渺阁阁主声音低沉，语速徐缓。他拿着从俗世里搜寻来的话本，故事刚讲到一半，明珠就已经睡着了。

　　面对熟睡的明珠，飘渺阁阁主面上的笑意淡去，只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他伸手给明珠掖了掖被角，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这一日本来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明珠他的决定，对他的女儿留一些交待。但是他看着明珠的笑颜，却始终无法张开嘴。

　　昨日，沉寂已久的东面暗林中已经出现了封晞。

　　这等魔物曾是上古神魔大战时就有的东西，而这东境之内，只得他修为最高。

　　他不去，还能有谁去。

　　飘渺阁阁主没有把握一定能赢，因此在前往之前，他私心地多拖了一天。

　　他想再看看他的女儿。

　　他捧在掌心的明珠。

　　一日已经足够，他也该走了。

　　明天，或许后天，又或许从今往后，他就陪不了他的小心肝了。

　　飘渺阁阁主起身，吹熄了蜡烛，轻轻带上了门。

　　女儿家的闺房里顿时一片黑暗。

　　明珠缩在被子里，已是泪流满面。

　　她没有出声，只听见自己在心里默默道：“爹爹，你可要记得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