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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相逢 ...

  •   虢石父向我介绍了另一位上卿,叫做尹球的。
      第一次进入琼台的时候,站在阶下,谨谨慎慎的样子。
      他不同于虢石父,因为不多言,每次拜见总是拘谨地问安,然后送上一些稀奇的礼物。
      彩缯居多,虢石父说他世家在会稽,有得上好的蚕厂,出品的丝缯都是上供的佳品。
      “特别是王后娘娘的衣着布匹也是那里得来的,名满天下,可微臣认为娘娘的姿容更与这些华彩的布匹般配。”
      我无可奈何地笑,但世人只知道我是喜爱裂缯的,把这些由辛勤的养蚕女和织女手里出产的美丽布匹撕成碎片。
      “小臣斗胆进献上好彩缯,望娘娘笑纳。”尹球拱手,他来来去去无非这两句话。
      我摆手使柳婵收纳进木箱。
      柳婵说:“娘娘,众位大夫赠送的彩缯已经放了满满十几箱,多不胜数。”
      柳婵每次说话都能说的点到即止。
      “那么你便使人裁剪,给自己和其他姐妹们作些新衣吧!”
      我也无谓那些彩缯,宫里为我裁制的丝衣锦罗已经多不胜数了。
      我更感兴趣的是虢石父向我叙述的一些因由。
      原来那位华台的云妃竟然是尹球的表妹。
      在我认识尹球一个月以后,虢石父说出了这个应该不算是秘密的秘密。
      “云妃贤德,身前大王爱之如珍宝,但不容后宫,最后落得惨淡收场,尹大夫家小深感悲痛。可叹可叹!”
      那样的美貌女子原是有过荣宠万分的日子的,也应该是有过的。
      云妃善琴筝,身前受幽王专宠一年有余。
      后来,据说太子出猎受伤,云妃遣人带了上等伤药探望,太子用后疼痛难忍,云妃便因此被贬进了别草阁。后来,便是悬梁自缢的结局。
      太子是这个王朝未来的希望,是不容有闪失的,一个小小的妃子伤害了太子,自然必须要付出代价。
      但她毕竟被幽王那么宠爱。
      “云娘娘生前也像娘娘这般被大王宠爱,居华屋,食玉食,偶因一错着,便一落千丈。想来也是令人辛酸的。”虢石父说起云妃总是很叹息的表情。
      可,有点假。
      但是,却足以让我心惊肉跳。
      或许在褒城,我衣食无忧,虽然那样柔顺地被安排,可却是安全的。
      我没有想过,我与云妃原来应该是一样的。
      我离死亡那么近。
      幽王再多的宠爱也无法保全住那份安全感。
      云妃的表兄尹球官居上大夫,而我,洪德已经离我远去了,即算他仍在朝,褒大人如此忠烈,又怎会容私。
      那夜,洪德为我流血厮杀,原是我这一生最受保护的那一刻。直到最终的最终,我仍旧是这样想的。

      我想我一直是没有机会见到太子的,但是事情总是未必如自己想象的那样。
      幽王早朝,我百无聊赖地待在琼台与宫女们习新的舞蹈。
      我很知道自己的本分,原本就是应该伺候得幽王舒舒坦坦。
      因此学那些娱人之术也是学的相当的用心。
      教习舞蹈的女侍是尹球府上的,据说,教习过云妃。
      现在用心地在教我。
      一朝天子一朝臣。
      尹球大概是将我当成了第二个云妃。
      我也知道我这样的身份的角色能带给他和虢石父怎样的东西。
      柳婵忽然急匆匆跑将进来。
      “娘娘,太子妃的侍女在台下胡乱采摘花朵。”
      我止住舞蹈。
      “我们阻止,但是太子妃的侍女说她们奉了东宫令旨,要采摘花朵供奉正宫。”
      我心下一惊。
      害怕阴谋的暗算,也害怕光天化日的挑衅。
      那新晋的太子妃,未来周天子的王后,初归新抱,便也知晓正宫的心思。
      我叹口气,步出寝宫。
      琼台下的花廊内一片狼藉。
      一群仆奴尚在弯腰采摘,远处站立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
      很美丽,尚带满脸的稚气。
      远远看到我,眼光微微的不屑。
      上前,颔首。
      “褒妃娘娘,我见琼台鲜花美丽,采摘几朵,供奉王后。因觉小事一桩,也不便通报娘娘了。”
      然后,柳眉横竖。
      “谁那么大胆惊动了贵人?”
      柳婵当仁不让。
      “原是太子妃殿下需要采摘花朵,本是小事,可琼台花廊是大王赐旨所造,如有毁坏,得罪不小!”
      柳婵的伶牙俐齿和度势的精明让我再次微微惊讶。
      我自觉时至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尊荣再让人平白地欺负过去,也着实太不成样子了。
      我并不向太子妃施礼。
      “太子妃如果喜爱我琼台的花廊的花朵,叫奴才们禀报一声,我自可令奴婢们采摘好供奉过去,何必劳您大驾亲自做这奴婢们做的活儿呢!”
      太子妃紫胀了脸孔,分明咬紧了牙关。
      或许,宫内从来没有人见我如此用尖刻的言语向任何人说话。
      因此,太子妃便觉着我是可以任意欺负去向王后邀功的。
      现今的她正是和我进入褒城的时候相仿的年纪,我当年没有她的心思和巧辩。
      但是褒城那些年,进宫这些日子,我怎可以没有一点点长进?
      然而待她到了我这般年纪,我未必是她这样的小主子的对手。
      我领先的不过是那些年的人事经历。
      她也会经历,必定会更为成熟。
      她生于诸侯,我生于草莽。
      她将来是母仪天下的大贵人,我将来仍旧是沼泽内的浮萍。
      她,何必和我多做计较!

      “沂洁,多说无益,随我回宫。”
      一个年轻公子的声音飘然而入。
      很熟悉。
      在某个深夜里的海边的那样的声音。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那个华服的公子已经拱手立在台下。
      “庶母恕罪,儿臣等冒犯了。”
      我定定地看着那人。
      怎么可能?如此的巧合。
      “太子殿下,免礼!抬头回话。”
      他抬头起来,那般的眉清目秀,那般的器宇轩昂。
      是申。
      他分明是认出我的,但是他的眼色是那样的平和坦然。
      彷佛他面对的真的是他父王的一个宠妃,而不是海边的那个……丫头。
      申再度拱手。
      “宜臼失职,再次请罪。”
      我默默然,魂不守舍。
      “太子何罪之有!”
      “那么儿臣等告退。”
      申领着太子妃及一众奴仆离开,留下凌乱的花廊。
      “娘娘,他,他是……”
      显然,与我同样震撼的还有柳婵。
      但,我止住柳婵。
      “他是周太子,宜臼。”
      他是宜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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