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的镜子》李庸和

13、罪孽

　　一寻，寻到了西边林外，隐约瞧见大秃鹰在一棵参天大枯树上啄生肉，它的羽毛很黑，纯黑到在星夜下泛起光泽，凶狠模样煞气逼人，它敏锐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犀利扫来，直勾勾盯向文生。
　　它的眼神像极了管理学生的老师。
　　文生假装没看见它，硬着头皮走近瘴气浓浓的林中，倏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使他耳朵一惊，“年轻人，你来了很多次，你可以看看我，但是不能进去。”
　　他观察着那只大秃鹰问:“为什么不能进去？谁在唱歌？”
　　它锐利的眼睛漠然掠过他，幽幽斜视深渊似的黑林，“那里有很多罪孽深重的人，好人去不得，唱歌只是在帮他们洗涤灵魂。”
　　“好人怎么就去不得？”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惩恶鹰。”
　　“我不太听得懂。”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文生一意孤行，他倒退几步转身大跑，大秃鹰矫健扑翅阻拦在他前面，它胸有成竹说:“如果你打得过我，就可以过去。”
　　他先发制人骑到大秃鹰背上，不出几秒就被它狼狈甩到了草地上，一人一鹰打架毫无章法，好似两个女人扭打在了一起。
　　他掐住秃鹰的脖子拔毛，秃鹰扭头啄他的头发，即使是短发也能被它轻而易举啄下，剧烈的疼痛深入脑骨，文生大汗淋漓，晕头晕脑，更何况秃鹰似乎也没有用尽全力。
　　它张一张锋利爪子，抓起他背上衣服，令他身体稍微腾空，就快能飞起来了，但他挣扎得厉害，噗噔一声又摔回地上。
　　秃鹰再次将利爪放在文生背上，他胡乱扒拉着杂草，能抓住什么就抓住什么，也爬到了最近的树木那里，紧紧抱住了那棵不算粗壮的松树，他缩头缩脑躲避秃鹰的重啄，抬起两双腿用力瞎踢。
　　嘭...
　　闷声一响，大石滚落，秃鹰眼珠子迷糊倒转，脚爪子也踉踉跄跄。一支沉重的长.枪又猛砸到它秃秃的小脑袋上，它摇晃两下，彻底晕倒了。
　　文生傻眼了。
　　这个比他还要高大的胡桃夹子，有几分眼熟，对方高帽子、红大衣、黑裤子穿着，它身板虽然挺拔，可没有玩具的硬邦邦之感，它动作一板一眼收起长.枪，向文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上将，希望我没有救驾来迟。”
　　“我...不是什么上将，你？”文生后退。
　　胡桃夹子认真回答:“对于我来说，主人就是上将，我愿随行左右，护你平安。”
　　文生恍然大悟颔首，他炮语连珠道:“你是方小姐送给我的胡桃夹子吗？你怎么奇迹般的救了我？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大？”
　　正问着，胡桃夹子突然缩成了小玩具模样，它欢快麻利地爬到文生肩膀上，摇头晃脑地说:“是，其实我一直都在悄悄尾随你，每天都是，我得保护你，因为我是你的骑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魔法，变大一次会消耗很多魔法，就是这样长官。”

　　奇幻的童话梦？对于即将要去冒险的事，文生有一些兴奋。合唱曲在黎明的时候才会结束，他不慌不忙顺着歌声进入黑林，偶尔和肩上的胡桃夹子聊聊天，它听音竟比他还要准，路上多了一个小指挥，事半功倍。
　　“老爷爷蛋脸上的割痕，是你割的吗？”
　　“嗯...那个老东西啰嗦着呢，幸好它跳的不快，它要是跟出来，保准让您烦透，说不定它现在就在后面慢吞吞地跳呢。”变小的胡桃夹子话变得多了，神态也轻快，没有之前的严肃。

　　遇到过不慎踩到的野物，遇到过湍急的河流，遇到过难走的路，有胡桃夹子在，一切都不是难事，它只要变大，仿佛什么也难不倒它。
　　行了一个小时多的路，仍没有找到那道声音的来源地，到底是什么歌声能传到数十里之外？
　　穿过一簇茂盛的草丛，忽然感受到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还没向前走几步，胡桃夹子就在他耳边惊叫，“上将！最好躲到草丛里！暗中观察！冒险可不是这样没有警惕性的。”
　　他从善如流蹲在草丛里，稍微扒开面前的杂草，暗暗观察前方。
　　那里有几座连绵不绝的尖形状大黑塔，尖形的窗户，尖形的拱门，那建筑似乎拔地而起，雄伟壮观，高耸入云。黑塔前面的空地来来往往走着手持三叉戟的黑影子，它们浑身上下乌黑黑的，连眼睛鼻子嘴巴也是黑的，如果没有看见它们的侧面就会误以为它们是影子。
　　“是恶魔吗？它们是什么东西？”
　　对于文生发出的疑问，胡桃夹子也不太清楚，但它凭直觉回应，“我觉得不像恶魔，像士兵。”
　　黑塔中央有一座高高窄窄的哥特教堂，彩色玻璃花窗是这里少有的颜色，透过没关全的大门，隐约能看到教堂里都是修女的背影，一排排椅子上站满了戴黑头巾、穿黑裙的她们，浓厚的基督教气氛蔓延入眼，她们合掌高唱。
　　世界质朴模样~它尚在初始~
　　需要蛋白质啊~需要维生素~
　　来吧~需要你我~
　　填给它吃~填给它吃~
　　行刑前舞会~没有公主~没有王子~
　　只有你我~一起唱吧~一起跳吧~
　　睁大眼睛记住这狂欢夜~日后将永远狂欢~
　　闭上眼睛抑制蜷缩的心~尸体派对是仪式~
　　肮脏的东西~通通不要~
　　侵蚀终将枯倒~
　　美好的世纪，你愿意吗~
　　教堂里的十字架上，钉了一具耷拉着头的干尸，他的双手被各钉在一边，两脚合钉在下方，干尸安详闭眼，面带一丝微笑，仿佛睡梦中人。
　　“耶稣？”
　　“不是。”
　　文生看了一眼皱眉嘌嘴的胡桃夹子，“你见过耶稣？”
　　“没有。”
　　“转一圈看看？”
　　文生矮着身体绕到了黑塔后面，此处的黑影士兵并不多，一眼望过去，铁门黑塔里都关满了黑压压的人，脏污的铁栅栏看起来像监狱，每一间监狱仅隔一面墙，门口各守了一个面无表情的黑士兵。
　　他带着肩上的胡桃夹子躲来闪去地看，最后停在黑塔侧面。那些妆容暗淡的人们被拥挤关押在里面，大多数人的嘴巴都被针线缝得死死的，满嘴流着黑血，他们不死心，惨兮兮伸着手在铁栅栏外绝望地挥，士兵们无动于衷。
　　胡桃夹子捂着嘴巴在文生肩膀上瑟瑟发抖，“我的老天，太可怕了，他们为什么被这样对待。”
　　文生也没好到哪儿去，身上的汗已将衣服浸湿，他紧咬牙关遏制牙齿打颤。
　　身后渐渐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巡逻的士兵来了。
　　文生扶着墙面进退两难，突然有人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往黑不溜秋的地方拖，他惊恐地唔唔叫，用手肘撞人的时候，那人立刻松了手，小心合上铁门，嘘了一声，“是我，小庸。”
　　“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可怕了。”文生惊魂未定环视周围，这是一个放兵器的房间。门就在黑塔侧面，他刚刚急得什么都忘了。
　　“你路过我家巷口的时候，发出了点声音，我出去就看见了你的背影，然后就跟踪了一下，后头一直跟得远远的。”小庸斜头注视胡桃夹子，微微一笑。
　　胡桃夹子向小庸伸手介绍自己，她握了握它小小的手说，真可爱。
　　文生可没有心情寒暄，他指向监狱那个地方，不可置信地说:“那些人太惨了，他们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小庸淡淡瞥了眼他，那身黑衬衫和黑牛仔裤仿佛和她一起融进了黑暗里，她神情讳莫如深，“不用同情他们，他们罪有应得。”
　　文生觉得荒谬，“罪有应得？他们犯了什么事？”
　　“跟我来。”小庸领着文生进入里面那道门，转角有一层灰扑扑的石头楼梯，墙上每隔一段距离设有油灯，通道光线昏黄，勉强看得见路。
　　“去哪里？”
　　小庸不语，只引路在前。
　　上楼以后，就能看见监狱里面了，走在中间的长廊，可清晰见两边景象，文生小心翼翼躲闪巡逻士兵，小庸对铁塔里面似乎很轻车熟路，跟在她后面慢慢也就放松了。
　　这里面不止关了人，还关了拉磨的驴子，旁边几个黑影子时不时狠狠鞭打它们，再往它们的伤口上撒盐。
　　文生感到稀奇，驴子怎么也被关在牢里？
　　小庸叹息，那些驴子是虐待孩子的父母，正在服刑，服刑期间会变成蠢驴做活，被不停地鞭打，服刑完之后，他们需要考父母资格证。
　　另一间房更是不堪入目，里头全是奄奄一息的男人，年老的、年轻的、年少的都有，他们被死死绑在板凳上，生不如死。
　　墙面挂了奇形怪状的性.虐工具，每一个执行惩罚的黑影子挑选好有倒刺的工具，肆意凶残地爆他们的菊。他们的菊即使流脓烂肉，也不妨碍黑影子进行惩罚，有的男人脱肛，黑影子就给塞回去继续捣烂。
　　那些男人痛苦呜咽，想要呼喊，嘴巴上的针线却怎么也张不断，反而将嘴上的伤口拉扯得剧痛，他们前后两处的口都已黑血淋淋，惨不忍睹。
　　黑影子还会往他们的烂屁股上抹蜂蜜，把棍子往菊门深处捣一捣，使蜂蜜匀称，再放蚂蚁出来啃噬。
　　密密麻麻的蚂蚁闻着甜味爬去，纷纷钻进烂肉，进入他们身体吃食。那一双双撑到快要鼓出来的眼球，布满浓重血丝。痛了，感同身受了，他们眼里才出现一种难得可贵的后悔。
　　文生绷紧臀，他猜测，这个我也许知道，他们...是强.奸犯？
　　小庸说，没错。
　　胡桃夹子的小屁股歪来歪去仿佛也感受到了疼痛。

　　霸凌者被黑影子拳打脚踢，翻倍羞辱一段时间后，再被送去监狱学校...
　　每间牢房的犯人都有故事，他们都在为自己曾经的故事买单。文生从那些惩罚里猜到了他们的罪孽，只有最里面一间黑魆魆的牢房，他猜不到。
　　牢里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的共同点是没有四肢、披头散发，甚至连眼珠也被挖得不成样，有人的眼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只不过被几丝血红的神经牵扯住了，要掉未掉。
　　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鼻而来，这些人应是常年在牢里吃喝拉撒，黑影子极度残暴地鞭打他们，比打畜生还要重许多倍，他们活得暗无天日，比蛆虫不如。
　　小庸告诉他，这是拐卖妇女和孩子的买卖双方。
　　文生头皮发麻地跟在小庸身后，寸步不离，生怕也被黑影子逮去惩罚。
　　......
　　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间书架高大的静谧房间，小庸把文生带到窗边为他指路，“从这条路回去，记着，要走小路，这里进来容易出去难，我得工作了，你先走吧。”
　　“工作？？”文生很不明白。
　　小庸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薄，淡然道:“嗯，我也和你一样，来找过歌声，被他们发现了，就让我来做整理犯罪者档案的工作，这是薄册是有灵性的，不会误写罪孽之人，如果对方无辜，名字是写不上去的。我还得将他们犯罪的多个因素记录下来，那些黑影兵也会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很多时候环境与犯人有很大联系，他们是社会里某个群体的阴暗缩影，何尝又不是我们压抑住的阴影，也是这个社会体系里生病的一员，但不代表可以原谅其所作所为。”
　　“就好像一个生态环境？”文生已经浑浑噩噩了，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
　　她说，“这是我的工作，每隔几天，我就要来整理案桌上新堆积起来的罪犯档案，你回去的时候要小心。”
　　“你不害怕吗？”
　　“何惧之有？我从未做过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