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的人都有病》筏酒一杯

1、第 1 章

　　壹

　　兖州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花神节，类似一些地域的元宵花灯节般，不同的只是闹在白天罢了。

　　这一天是姑娘们最为期盼的日子，一早便洗漱打扮，着粉裙挎花篮，只盼能入憧憬之人的眼能入这花神的眼。

　　南街是兖州最为繁华的街道，首饰罗裙最为美，点心也讨姑娘们喜爱，在这一天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这些俗物。

　　而是几天前入城落坐客栈的一名公子，那面容惊为天人，只笑上一笑便夺了无数芳心，听说是位了不得的修士仙人。

　　南街一处酒水闻名的客栈名来福酒家，百年的基业，传到现任的老板已有十三代之久，传闻先辈得了仙人教导，练得一手酿酒本领。

　　那酒香一闻便醉上三分。

　　来福酒家的老板姓洪，排名老三，熟人都喊他洪三宝，胖胖圆圆的笑起来很是喜庆，最爱坐在前台柜子前，伸着脖子往外瞅瞅行人。

　　但此刻他一脸愁容，人坐在前台也不招呼人，手里摆弄着算盘，视线时不时往一处看，视线哪一处正坐着一位饮酒的公子。

　　洪三宝还没来得及把视线收回来，便有人站在跟前挡住视线，猛的全眼的灰色，他抬头一看原来是昨日落住的姑娘。

　　苏念站了好一会也没人招呼，只得主动站进店家的视线内，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放了些银钱在台上。

　　洪三宝反应很快，只是楞一会儿，放下算盘，肯定道：“您要昨日的半日红，还是半蛊。要跑堂的送上去还是留在这吃酒？”

　　苏念表情有些松动，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语气冷硬：“寻常吃食，一盏茶。”

　　她说完也不知怎的转身就想走，但一看这一楼几乎都坐满，放眼看去全是燕燕莺莺的小姑娘们，一身粉嫩和她一身灰色显得格格不入。

　　但苏念并不在意，一双微冷的眸子在堂中转了半圈，寻了地方便坐下去，抱着剑沉着脸，只等着店家上茶添食。

　　堂中的姑娘们开始躁动起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一时散开谈的起劲，颇有些坐不住想上前跟着凑桌的。

　　饮酒的公子也停了下来，视线从街道美景移过来，看了眼苏念。

　　这可把周围的姑娘们羡慕坏了，谁都想被仙人般的公子看上一眼啊！但看苏念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皆是无端的打起冷颤，也就什么想法都无了。

　　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

　　“噗，哈哈哈。”

　　饮酒的公子明锐的察觉到姑娘们的情绪变化，放下手中酒壶，看向苏念，先是轻笑后便大笑起来，那耸动的肩头乐的不是一星半点。

　　苏念抬眸看过来，抱着剑的手微动，冷着脸不知这人为什么好端端的笑。

　　有甚可笑。

　　赵君泽自顾自的笑起，略带苍白的脸上染上一丝潮红：“你这人当真有趣。”说着便又笑起声，倒和坊间传的仙人之姿颇有不同。

　　哪位仙人会如此不顾礼数，对着女子大笑的？

　　苏念蹙眉不语，并不惧对方的打量，也冷然着瞧回去，倒有几分想从那双似醉非醉的眸中探出一丝真实。

　　赵君泽眼尾稍挑，似是更醉。

　　洪三宝一看苗头不对，夺起跑堂的吃食，硕大的体型挡住彼此的视线，脸上堆着笑容问：“姑娘这三类都是兖州独有，您先尝尝。”

　　苏念没有深究的收回视线，默不作声的吃起今日的早点，虽然现在已是半日过去，兖州的花神节都过去大半，现在只剩花神巡城，广撒良缘的戏码可看。

　　不过这和苏念没什么关系，她只动了三次筷子便放下，又品了半蛊的香茶，复又抱回长剑，目光看向街道拐角，静等良机。

　　洪三宝擦擦不存在的冷汗，转身坐在赵君泽左侧的位子上，硕大的身子依旧挡着苏念，一脸愁容：“爷！你真的不用去躲躲？”

　　昨日刚收的消息有人见几个墨衣修士进了城，怀里都抱着一个画册，洪三宝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画上画的是什么。

　　所以他这祖宗怎么还敢大白天的就坐在这喝酒！

　　洪三宝急的干瞪眼，他祖宗怎么就招惹出这个大祖宗的？看这祖宗现在还有心情倚在这笑话一个姑娘。

　　何况那是一个姑娘吗！那打眼一看就是个剑修，古往今来那个剑修是好惹的，他这祖宗是想着一方追杀不够刺激，想来俩！

　　等日后传出什么丰功伟业来，让说书的人在酒廊茶楼传唱不成！

　　赵君泽遗憾的收回视线，兴致缺缺的扫了洪三宝一眼，百无聊赖的倚在座位上，看着街道拐角，他也在等这花神的戏码。

　　洪三宝这几日也是被无视惯的，白操心不成也就只能回前台摆弄他的算盘，继续他的瞅人，以前是想着祖辈说的仙人降临，现在就怕瞅见穿墨衣的。

　　这时艳阳高照，微风徐来，一声声悠长的乐曲缓缓驶来，带着花香和熙攘人群，堂上的姑娘也挎起花篮往街道挤，只想挣着最前头，好看看今年的花神是哪一家女子。

　　是否真的是个天仙。

　　就连洪三宝都放弃了那凉凉的算盘，站在门前张望却只看了几眼就急匆匆的跑回来，要不是大白天的还想着把门关上。

　　不用想就知道是瞧见可怕的墨衣人的，寻仇的人来了！

　　赵君泽坐的位置视野最好自然也瞧见北家的人，他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便盯着人流涌来的花神队伍，迅速捕捉到目标。

　　那中央的花轿上端坐的正是今年的花神，也是城主的女儿，至于坐在另一边的侍者是城主之女的护卫。

　　乐曲悠扬，花瓣纷飞，女子好颜，心之向往。

　　赵君泽唇边抵着酒壶眼眸微动，察觉到一个身影从视线中飞出，一道灰色影子直冲那护卫而去，银光闪烁鲜血淋漓。

　　南街安静了一刹那，倏然一道尖叫打破平静，城主之女惊恐的从花桥跌落下来，两股战战，视线中一片艳红色。

　　苏念手中长剑精准的刺入护卫的心脏，眼前血色映着眸子：“薛洛尘。”

　　护卫艰难的扯动嘴角露出古怪的笑容：“你？你没死。”

　　语气意外又意料之中。

　　苏念蹙眉提起没有生息的身体，看向正失态尖叫的城主之女，语气带着肃杀：“你的护卫。”

　　城主之女急忙摇头，哭的梨花带泪：“不，不不是我的护卫，不不是！”

　　尸体被提起,鲜红的血从胸口一路流淌，再从黑靴滴落在青石上，一片红色间竟有什么东西正缓慢嚅动。

　　数条发丝大小的虫子爬过血泊，堪堪横死在冰冷的青石上。

　　人们的视线禁不住往青石看去，越看心越惊。是什么东西！如此古怪，只稍看一眼便眼皮抽跳，腹中疼痛。

　　苏念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护卫，低头看着的血泊边缘的虫子，眉头越皱越深，正要说什么就被人抢先一步。

　　“你是哪门哪派！竟在凡尘乱杀无辜！”

　　几个墨衣公子怀中抱册从人群走出来，五官柔和面善，腰间挂着一块玉，刻有北字，是三宗一族中的北族人。

　　苏念脖颈微僵耳朵一动，迅提着尸体往青石扔下，转身不曾便掠过花轿往城外而去，成影的灰色颇有些落荒而逃之感。

　　“这敏捷模样倒是眼熟。”

　　领头的墨衣公子正想细细琢磨，就听城主之女倏然尖叫，原是那本身死的护卫艰难的从青石上爬起来。

　　面色苍白不说，眼角还敞着细流一般的血水，嘴唇青紫，瞳孔涣散如妖兽之态。

　　“啊-”城主之女短促呼叫后晕厥过去。

　　“少主！”护卫本是一脸茫然，刚醒的时候只觉得心口凉凉，伸手一摸却是一手的血，还没等护卫转过魂来，他的少主子就被吓晕了。

　　本就是嘛，任谁看见刚死的人满身血的爬起来都会被吓晕过去，就看这街道跑的跑晕的晕，就懂得这场面多糟糕。

　　这兖州下年的花神节怕是没几个敢参加的。

　　北家的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懂其中奥妙，但都是有要事在身也恐掺和惹来麻烦，几人悄悄远离慌乱的人群，方向是往酒肆去的。

　　洪三宝眼神一飘，瞪眼看着那几个墨衣公子往这边走，顾不上热闹脚下发软往祖宗那处看，眼神却是扑个空，那祖宗早不知往哪躲去了。

　　“呼，这祖宗终于肯动动腿了。”洪三宝瘫坐在椅子上，心底的石头终于着落了，复又笑逐颜开的招呼着人。

　　那笑容灿烂的和街头那处乱糟糟的行人恍如两世。

　　墨衣公子们看他一眼又往街道看上一眼，神情怪异，这凡尘的掌柜都如此淡然处世吗？瞧着还真有几分豁达感。

　　被悄悄夸了一句的洪三宝并没有让人失望，墨衣公子们有什么疑惑皆是一一答上，末了还不忘推销几类好酒。

　　几位公子少有在凡尘走动，见的凡人都谨言慎行生怕得罪怠慢眼中的仙人，还真第一次遇见如此热情不惧的。

　　三五句下来没问出什么走前还带了几样小酒，神色略带茫然。

　　心情亢奋的洪三宝抖了抖身体，摸了个汗神情自豪，一副打了胜仗小人得志的模样，心底还没高兴多久，就听有酒壶挪动的声响。

　　洪三宝瞪眼心说不好，转身一看，果然那刚挪腿没几时的祖宗又回来了，不仅喝着酒还一脸惆怅的嘀咕。

　　他眼皮一跳伸着脖子往门外瞅，确定没瞧见什么愁人的影子这才急忙忙的跑上跟前问：“祖...呸，爷你没逃啊！”

　　语气充满失望，圆圆的脸愁的都快垮了。

　　赵君泽睨了洪三宝一眼，无趣的摇摇头低头饮酒，只是这凡尘的酒再怎么改也是醉不了，醉不了就是醉不了。

　　他继又摇头想起那有趣的灰衣姑娘，明明只有两条纤细的腿，瞧着也没比桌肚子大上多少，怎么就一跑连个影子都追不着。

　　洪三宝就站在那看着大祖宗摇头又摇头，表情一言难尽，再看一些大胆的姑娘又处在一旁瞧仙人，表情就更不太好看。

　　果真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还不知这脸皮是最能哄人最不得信的，人心隔肚皮，谁说仙人就没个小毛病。

　　他用这半辈子瞧人的本事敢说，眼前的就是了。

　　“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赵君泽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掂量着酒壶微眯起一双桃花眼，正经起来的莫名让人心悸后怕，怕这心底的秘密被一眼看穿，连个遮体的都没有。

　　洪三宝站直身脊背凉着也不敢去摸，收起胆大妄为的肚子话，表情憨憨堆着笑：“想着该给您添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