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你得爱惨我》不想吃药□□

35、第 35 章

　　湖光山色，波光潋滟的湖水送来青草气息的暖风，也将一串清越的琴声送来。
　　一年的毕业季又将到来。
　　不远处是一群大学生，男生女生在草坪上围成一个圈。短发女孩抱着吉他，弹奏的姿势洒脱随性，睫毛低垂，载着阳光匹练，洒在眼睑下，一弯伤感的弧度。
　　清浅的歌声合着音乐的节拍，仿佛矜持着不能说出口的心事，在这个微醺的季节，借由歌词对某个人说出她心底的回声。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喧嚣的草坪莫名安静了下来，高一七班的同学们抱膝坐在草地上，聆听女孩缓缓低唱。
　　周令熄灭烟头，在树影下抬头，冷不防撞上人群中左骁投过来的目光。
　　第一个反应是逃避，然而他却没有。可能是那道目光带有粘性，深沉而低迴，绵软而坚定。
　　切！鬼知道就几秒钟的对视，是怎么看出这么多奇怪的含义的。
　　是啊，其实就几秒钟，却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有那么一个念头清晰的划进脑海——就是他了。
　　来不及分析这四个字中的冲动性和可能性，一个声音强势插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不知何时，弹吉他的姑娘已经退场，穿格子衬衣的青年手持肉串眺望远方，抑扬顿挫的来了这么两句。
　　一阵哄笑过后，左骁已经移开了视线。
　　周令进入七班的队伍，正听到狄乐感概：“还有两个月咱们也要各奔东西了。”
　　“没事的，哥罩着你！”李祐习没心没肺的说：“顶多就是东教学楼西教学楼，每天课间操完了上厕所抽根烟，我目送你奔西。”
　　“操！”狄乐一巴掌糊他脸上，“你才奔西！”
　　大家伙笑了会，班长说：“宿舍也要打散，按照班级重新换，诶！你们都想好申请文科理科了么？”
　　这问题一出，顿时没人说话了。
　　班长自说自话道：“周令，我猜你肯定报理科吧，多好一苗子啊，这次月考总分全年级第一，数学满分咧。”
　　周令笑笑没说话，余光瞥到左骁下巴枕着膝盖，低头蹂躏小草。
　　李祐习跟狄乐低声说着什么，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末后李祐习跟班长说：“我也报理科吧。”
　　“呃……”班长委婉的说：“你不怎么偏科，报理科也是可以的。”
　　张畅用肩膀撞撞左骁，“我应该是报理科，马儿，你呢？”
　　左骁烦躁的扯了一把草，“再说吧。”
　　班长笑道：“左骁本来是走美术生的路子吧，我个人认为，你既然喜欢美术，又一直没落下这个专业，最好选择文科。如果考美院，一来文科占优势，美院有些专业是只收文科生的，二来，你明年要集训，还要参加联考和各种校考，只剩高考前最后几个月冲刺文化课，理科肯定跟不上。”
　　左骁抬起头，这是第一次正视文理分科的问题，班长不说他也知道，在这之前，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他天性中自带不信邪的属性，难不成学理科就不能考美院了？没听说过过理美更好找工作？那么多文理兼收的专业为嘛非要报只招文科的？现在才高一，还有一年时间恶补数理化，还就不信考不上美院了。
　　退一万步来说，谁说一定要考美院？
　　他这厢思想斗争，用无数理由和借口来推翻读文科的可能，那边班长已经转了话头，对周令说：“周令，你现在可是实验班的大热门呢。”
　　实验班？
　　这三个字无疑是一记重锤，当头砸得左骁眼冒金星。
　　一阵嘈杂的嗡鸣争先恐后碾过左右大脑，跟醍醐灌顶似的，瞬间清醒了过来。
　　一直为不去文科班找借口的原因，并不是他“不信邪”，而是因为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分班能和张畅分到一个班……呃，做人不能这么无耻，老拿张畅当炮灰，其实他是不想跟李祐习分开，狄乐也行。
　　好吧，加上周令，也不是很想跟周令分开，好歹一个月的同桌呢。
　　可刚听到什么来着？实验班！？
　　我操操操操操！！！
　　在如此和谐的社会主义社会，怎么会有如此藐视人权的阶级区分存在？
　　莫非实验班毕业了能飞升？
　　左骁彻底没辙了，他没有阻止周令去实验班的三头六臂，也没有挤身实验班的超级能力。
　　不过更坚定了他报理科班的决心，只因为理科班也在西教学楼，如果运气好点，能分在同一层楼。
　　当然，他只是不想跟张畅离太远。
　　回程的车上很安静，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分班在即，情绪低落。
　　周令最终没坐成左骁的大腿，因为上车后大家伙各就各位，居然正好把二十个人镶进座椅里，都觉得很神奇，司机道破玄机，“早上水肿，下午消了。”
　　周一靠在周令腿上闭着眼睛，听这话咯咯咯笑醒了。
　　“你不累么，快睡。”周令捂着周一的眼睛。
　　“掩耳盗铃。”左骁说。
　　周令扭头，含笑睇过来，“成语用的很恰当，奖励你一个闪闪贴。”说着就把周一额头上的贴纸往左骁脸上摁，被左骁躲开，摁在了小耳朵上。
　　“幼稚！”左骁撕下闪闪贴，还到周一脸上，哪知道没已经没有粘性，车窗的风一吹就跑了。
　　“要完，周一醒了指不定跟你闹。”
　　周令看了眼已经睡着的周一，漫不经心说：“他不敢跟我闹。”
　　“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左骁准备就之前的话题继续深入，转念一想，又把“你应该反省”这几个字咽了进去。
　　既然周令不想聊，他也没必要旧事重提惹人嫌，周令对待周一用怎样的方式，旁人似乎没权利过问。
　　挨在一起的肩膀一沉，周令靠过来，低声说：“你之前的指正，我会改。”
　　左骁抬眼看向他，周令的脸在百叶窗的光影中氤上一层毛茸茸的柔光，唯独眼睛像是滤镜锐化，以至于虹膜上每一条刻度传递的信息，一眼就能读懂。
　　车子一个颠簸，周令的下巴磕在左骁肩膀上，他揉了揉，说：“等会下车陪我去小豆丁文具店吧。”
　　“小豆丁文具店？”
　　刚问完才想到小区门口确实是有一家文具店，尼玛非要连名带姓的阐述么。随即又想到在取件柜那儿跟周令第一次对话，那一段让他至今羞耻的念白，也不知道周令这玩意儿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好像认识了很长时间，其实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才一个月而已。
　　整车的人都睡着了，只剩下左骁和周令还睁着眼。
　　三人座挤着四个人，肉贴肉随着车厢荡漾，左骁忽略掉右边李祐习引以为豪的肱三头肌，只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严丝合缝的贴着周令的胳膊，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密无间，有一种隐秘的小快乐。
　　在傍晚时分，车子返回到财院的终点站。
　　周令把周一拍醒，左骁拎着一袋草莓准备下车，头顶着头还在酣睡的李祐习和狄乐坐在外边，左骁踢了李祐习一脚，那家伙吓得从座椅上弹起来，下一刻又眼疾手快的接住磕到座椅上的狄乐。
　　“唔……”狄乐睁开眼找不着北，“到了吗？”
　　李祐习没说话，从狄乐腿上越过去直接跳下车，后者茫然的摸了摸凉丝丝的脖子，怒道：“李祐习！你他妈哪来这么多水！都把我打湿了！！！”
　　全车人爆笑，瞌睡终于醒了。
　　“哎，狄乐也堕落了。”张畅摇摇头感叹，又对左骁说：“你们直接回去吗？”
　　“嗯，回去写作业。”左骁跳下车，周令牵着周一跟在后面，三人过了马路进了小豆丁文具店，左骁一回头，发现张畅跟了过来。
　　“你干嘛？”左骁问：“你不逛文具店好多年了。”
　　“你管我。”张畅一哼，在货架上挑挑捻捻。
　　周令选了一张变形金刚的闪闪贴，准备结账，微信都扫了，又回头问周一，“喜欢变形金刚的吗？”
　　明明是人家兄弟情深，左骁在旁边跟被表白了似的，一脸娇俏的抖着腿儿。货架那边，张畅瞅着他那张脸，莫名感觉自己有点形单形只的意思。
　　周一刚睡醒，脸上还挂着一条红痕，听到周令问，他才如梦方醒，哥哥这是在给他买闪闪贴呢。
　　惺忪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不可置信的抬头，咧着嘴确认：“是给我买的？”
　　“废话。”周令晃晃手中的贴纸，“不给你买我问你干嘛，赶紧的要不要？”
　　“要！”周一顿了一下，“我能再看看吗？”
　　“去吧。”
　　周一扑到货架前，“哇！哇！哇！”
　　选择困难症在周一小朋友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张畅选了一堆文具来结账时，周一还在熊出没和喜洋洋之间难以抉择。
　　“你……”周令指着张畅结账的书包笔盒铅笔橡皮等文具，若有所悟的说：“你太客气了。”
　　“我做人情，花你的钱。”张畅豪爽的说：“你也客气了。”
　　周令笑了笑，接过袋子，“谢了。”
　　“都说了别客气。”张畅付的现金，“退钱你肯定不要，就当是咱大家伙送给周一的开学礼吧。”
　　“好，我就不谢了。”周令扬扬袋子：“下次烧烤去我那儿，位置大。”
　　“行！”张畅摆摆手走出文具店，跟周一说：“周一，哥走了，拜拜！”
　　周一从闪闪贴中抬头，大声说：“谢谢张畅哥哥！拜拜！”
　　回小区的路上，周令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左骁也难得的安静。周一最后没要变形金刚，选的是熊出没，他说熊大熊二是兄弟俩，他是熊二，后面的话被周令一把草莓堵了回去，作为极有可能play光头强的左骁，深深的舒了口气。
　　在单元门台阶下，周令让周一拿着钥匙先回去，电子门刷开，一楼的声控灯亮了。
　　左骁数着周一的脚步，发现二楼的声控灯没亮，一直到楼顶，周一打开了门跟哥哥报告，“我回来了。”这才乍亮了六楼的灯。
　　小孩小心翼翼的举动，太让人心疼了。
　　周令半张脸浸在苍荧色的灯光里，冷不防来了句，“我收回之前的话。”
　　左骁茫然的看着他，“什么？”
　　周令耸耸肩，口吻轻松，表情却轻松的有些刻意，“我说我没有偶像包袱，我收回这句话。”
　　“哦。”左骁点点头，“了解，好歹十几万粉，偶尔装装逼情有可原。”
　　周令笑了，低头笑了半晌，叹道：“我说正经的。”
　　左骁挑挑眉，煞有介事的将衣领整了整，清清嗓子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周令一愣，觉着台词蜜汁熟悉，左骁却笑了笑，“行了，总算扳回一城，你现在可以开始正儿八经的倾诉了。”
　　被他这么和稀泥搅动了几下，周令忽然发现整个人轻松多了，有些不欲人知的心里包袱并不是想象的那么难以启齿。
　　“我一直很在意别人的眼光，记得刚转到一中的那会，我穿着一件新运动服，那时候不懂什么牌子，有同学在背后小声议论，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件仿得非常不用心的品牌山寨。”
　　“我当时很不解，也很迷茫，在县中学，同学之间相互较劲的东西比较笼统，比如说‘新’衣服、‘新’鞋子，学习、成绩、表现这些，然而好不容易到了大城市，我才知道人与人之间比拼的远远不止这些。”
　　“周令……”左骁想打断他，周令告诉他这些，何尝不是在戳他的心。
　　看现在的周一，相当于是在看以前的周令，那些经历周令即便是不说，他也能深有体会。
　　“我没有能力在物质条件上跟同龄人平齐，只有做到在成绩品行和人际交往上不掉队，你说我是典型‘别人家的孩子’，但既然你希望我对周一的要求不要那么高，我想你应该清楚，做别人家的孩子，真心累。”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隐没在左骁的颈窝里。
　　他适当的时候将怀抱送给周令，同时也借由这个拥抱，隐藏自己眼角的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