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鬼邪魅还皮》阿九王兄

10、黄泉三

　　黄泉没有白天，黑夜代表永恒，也代表着没有固定的生和死。

　　凤乌站在水轮车前，伸手接了点水。这水是清澈的，而且这应该是黄泉之下最清澈的颜色。

　　阴司这种地方，都是没有心的鬼，每一寸土，每一片天，每一个可以到达的地方，都是脏的。

　　最脏的地方是魂刑塔，也就是世人所说的十七层地狱，或者该说是十八层。

　　“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不出一会，你回来的事就会被阎王知道了。”黑无常悄无声息站在他背后说道。

　　凤乌回头，往他身后瞧了瞧，问：“他呢？”

　　“睡着了。”黑无常殿内的熏香里有昏睡散，只对人起作用。

　　“我有话想问你，他在不方便。”

　　凤乌：“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等我事情办完了，我会回来领罪的。”

　　他毕竟是享受第十八层地狱的唯一受刑者，罪孽可见之重；凤乌没离开黄泉之前，应该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只是逃离之后，魂魄少了三魂，有一些事他不记得了。

　　“你身边这个人是你特意找的么，他的身上有股特别的灵气，你看过他的前世吗？”

　　黑无常趁他睡着的时候，没有提炼出他的灵魂记忆，手中白镜看到的是一片黑暗，竟探寻不得。

　　什么都看不到的话，他对这个人的过往更加好奇。

　　“偶然而已，他能帮助我。”凤乌道：“他师父最近失踪了，线索太少，无从下手。”

　　大概好日子要到头了，人间，黄泉，妖界，皆出现了祸乱；背后始作俑者还不可知，众人都自顾不暇，很难将所有发生的事联系到一块。

　　“魂游林的灵魂少了很多，刀山陵已经坍塌了。”自从凤乌逃出来那一刻，黄泉的骚乱顷刻间爆发，困束恶鬼，邪魅的几大部洲皆出现了漏洞，跑的跑，作乱的作乱。

　　黑无常说，现在的黄泉稍微安宁一些，因为那些祸乱的鬼怪使出破坏之力后，便狡黠逃走，躲避鬼差的追捕。

　　凤乌其实对黄泉地界并不多熟悉，他恍然记得之前在魂刑塔受刑的时候，是不能踏出三寸之地的；至于他如何能与黑无常等鬼差交友，亦是百年一次赦免日，他可出魂刑塔一日，却不可离开魂刑塔所在的地界，地府鬼差会给他送来美酒好菜；一回生二回熟，来往几次就熟悉了。

　　“你这里，竟会有这么清澈的水。”

　　水轮车的转动的源头伸向一个深不可见的洞口，与半面鬼楼后的瀑布隔开，不为同源。

　　黑无常在黄泉生活了八百年，来之前唯一的念想就是人间。这一条道走下去就是黑，不能回头，也无法后悔，故土变迁，唯有常年绕水轮车转动的水流才是永恒。

　　“这水是武陵湖泊的水，八百年前带来的，比你还年轻些。”

　　听到这话，凤乌顿时觉得这水辣手，握住从指缝溜走后，他一脸不爽地看着黑无常道：“你真不会说话，怪不得妄悲不爱搭理你。”

　　黑无常眼里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压下去，不甘示弱回击道：“你知道世间有个词叫蛇蝎心肠么，你外貌再好看也没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凤乌刚想再回嘴，忽而感到后脑有一阵凉风。黑无常最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朝他道：“快走，阎王派人来了！”

　　“这么快？！”

　　黑无常：“快把那小子叫醒，你们一起走！”

　　凤乌慌忙回去找江山，却发现这小子睡得死沉，怎么叫都叫不醒，外面依稀响起兵器碰撞的声音。他也顾不了那么躲，直接拉住人的一只胳膊，将其飞撩上背，冲出了楼外。

　　外面黑无常和白无常已经打起来了，周边还有几个小兵虾将，拦住了去路。

　　背着个死重的命中贵人，凤乌摇摆不定的心思又出来了，想着怎么会摊上这么个主，说好了明明保护自己的，现在却要自己保护他。

　　不管了，凤乌拽着江山的双手握在一起，沉声道：“抱紧了，掉了我可不负责。”

　　他说着，双手挥出灵力，不费力但费神的撂倒几个鬼兵，开了一条路。

　　白无常见他要逃，混乱中收手想要去拦他，不过黑无常的纠缠未能使他如愿，反而两人斗得更凶。

　　凤乌此时也不及说什么感谢的话，飞起脚就跑了。

　　——
　　到了九泉入口，凤乌气喘吁吁地放下江山，扶着冷石休息了一会。

　　不敢耽误太长时间，凤乌推推江山肩膀试图叫醒他。“江山，江山？”

　　什么情况，这个黑无常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这么叫都醒不了。

　　他回头看了眼拱桥，生怕白无常挥旗带兵追上来，只好认命将江山扶正，把他的双手搭在自己的两肩，骂道：“你个死崽子，本大爷总是栽你身上。”

　　口诀心中默念，软色冰蓝之光将两人包围，渐渐变亮……光芒散去后，原地半蹲的两个人已然消失不见。

　　不一会，从黄泉眼出来，凤乌刚站起身，挂在他身上的江山软骨病似的倒了下去，还好地上是软草，没什么杀伤力，若是竖着刀子，凤乌也不用辛辛苦苦把人从地狱带回来了。

　　凤乌靠在树边闭目休息了会，周边是万籁俱寂。

　　此刻的江山沉睡中却也不怎么好过。

　　梦中的他一个人站在火焰山下，四周熊熊烈火将他包围，他头发散乱，脸上血迹斑斑，双手亦是占满了血红。

　　天上被火染红，压抑着他喘不过起来。

　　他好像特别痛苦，眼睛满是泪水，看着某个方向，双手若隐若现的铁锁链禁锢了他的灵力，却也很好的保护了他不被周边的烈焰所伤。

　　梦中的江山看着困兽似的自己，他的视野更广，却无法得知火焰山下的自己到底在看什么。

　　忽而，场景变了，他又来到一个很冷的地方，发现自己成了一株花，长在冷水之下，周边一片死寂，没有生息。他低头看，惊觉花的根染上了冰霜。

　　他只觉的冷，冷到他烦躁暴怒，一心想离开这。

　　江山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在这个冰冷刺骨的地方待了很久，是时候离开，他想成人，永远脱离这无边的寂寥和寒冰之苦。

　　想着他眼前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一头野兽朝自己怒吼。江山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巨大无比的脸。

　　不过他没有被吓倒，也很快从淡薄的唇色辨认出此人是凤乌。

　　鼻尖挥之不去的香味熏得他眼睛胀胀的，明明没有喝酒，头还有些痛。

　　凤乌瞪着他：“你可算醒了，我在想我要是不叫你的话，你是不是打算睡到老死？”

　　江山脑海里猛地蹦出刚才睡梦中的场景，稀里糊涂对凤乌说道：“我刚才做了梦，好像看见了火。”

　　他本意是想知道凡世可有全是火的地方，但凤乌直接为他解了梦，胡说八道。

　　“梦见火，说明你前世是被火烧死的。哎，你上辈子是不是干了什么缺德事，不仅被烧，今世也半道出师，灵力不达上乘？”

　　江山不喜欢别人总说他灵力不高，虽然广陵高手很多，他挤不上前列，却也中等偏上一些，不至于下等，被说的一文不值。

　　“你是不是后悔找我帮忙了？”江山语气有些冷，也听出了些不高兴。

　　凤乌眉眼一怔，意识到他生气了，忙说：“没有，我开玩笑的，嘴欠，你别生气啊。”

　　他最后的音调近乎讨好，搞得反倒是江山有点多事。

　　“没有。”江山低着头，不冷不热地说道。

　　他的脸色不太好，像是还未舒缓心情。

　　凤乌半想着说道：“江山，我们回去吧，你师父的事我已经拜托黑无常帮我们留意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的。”

　　“恩。”江山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草渣，离开了黄泉眼。

　　——
　　回去之后，他们二人在路上遇见了灰头土脸的安歌。

　　脸上蹭的全是灰尘，头发也散乱，像是从远处逃难回来的。

　　安歌见到江山，理直气壮地叫喊：“师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被人欺负了。”

　　江山皱眉：“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安歌翻了翻白眼，胡乱擦了下脸，伸手掏了掏鸟窝似的头发，气愤地告状：“都是因为张提刑官的家仆，我今天上街闲逛，从他府上经过，见他们往外倒了几只死鸡，腥臭味顿时迎面扑来，我就说了几句。哎，我这是好心吧，随便扔垃圾是不对的吧，哪想到张夫人出来让他们家看门的打我，打我！”

　　说到激动处，安歌的脸都气青了。

　　“你说他们是普通老百姓，我不能仗着自己身怀功法就欺负他们不是，威胁恐吓都没用，拿着扫把和簸箕砸我，弄得我一身脏。”

　　凤乌扬了扬眉，说：“你那平时趾高气昂的样子呢。”怎么不上去跟他们对打？

　　“我不欺负老百姓，师父说了，我们修真人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他们，而不是因为一点小事伤害他们。”

　　江山忽然来了一句：“你还有这觉悟？”

　　“这话我咋听得这么刺耳呢？”

　　凤乌轻笑，抛出个问题：“说实话，你想不想还手？”

　　安歌气宇轩昂，一身正气地说：“想。”

　　凤乌点了点头：“有些人并不都是好的，该揍时得揍。”

　　安歌非常想举双手表示赞同，却在江山一个眼神扫射下，闭嘴不语。

　　他这个大师兄，师父不在家的时候就是师父，他的话，安歌可不敢不听。

　　江山正经道：“安歌，师父说过什么了，凡是广陵手无缚鸡之力之人，都不能碰，想揍也得给我忍着。”

　　说完他又转头对凤乌道：“你要是想揍人别怂恿安歌，我带你去。”

　　凤乌顿时笑开了花。安歌一旁愤愤不平，抗议道：“凭啥呀，师兄，你不能这么对我啊，我是你亲师弟呀，他，他是从哪冒出来的孤魂野鬼，你这么向着他……”

　　师父在的时候，他争不过师兄；师父不在，只有师兄，他又争不过这个不知从哪个山疙瘩里出来的野鬼，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的他的师兄六亲不认。

　　这一定是幻觉，安歌想，他可能被提刑官府的家仆打的意志不清了。

　　……

　　凤乌跟着江山回屋，嘴角裂开一抹灿烂的笑容，说：“江山，我要是手痒你真带我去揍人啊？”

　　江山停住脚步，说：“在广陵，要是人伤了人，会有官府处理，轻则打板，重则坐牢；鬼伤人的话，会有弄影堂出面，他们不是可讨价还价的地方，惹上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凤乌变了脸色，道：“你是骗我的啊，你这不是害我呢么。”

　　“没骗你，你想揍人是不行，但我可以待你去揍鬼，广陵百鬼群像园，打一次鬼，只要一两银子，包你满意。”

　　说了半天，横竖都在坑他。凤乌再也不信江山假仁假义的温柔了，都是假的。

　　——

　　下午，安歌为了和凤乌一较高下，争夺江山身边最受宠的头衔，两人决定以下棋的方式决斗，然而棋局战况进到一半，江山从屋内走出来说：“又出事了，鬼魂调查处给我捎来了消息，让我过去一趟。”

　　“凤乌，你也来。”

　　安歌立马自告奋勇：“我也去。”

　　江山点头，顺手拿了个黑子点在一个格子上，将白子围了起来。

　　“结束了，现在就走。”

　　他迈开腿走在前面，凤乌和安歌跟随其后。

　　“黑子是你，白子是我。这么说……”安歌大叫：“你赢了？”

　　老天真的是看他不顺眼的，连下个棋，都要自己输。

　　凤乌皮笑肉不笑，假意安慰说：“别大呼小叫的，你技术不行，中间我让了你好几次，你知不知道？”

　　他轻快地笑了一下，朝安歌眨了下眼睛，双手抱胸，扬眉吐气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