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娜]莫失莫忘》Dniww

44、你说你爱我

　　“是否/爱上一个人不问明天过后……”
　　于是，几年之后，在灯光下，又一次牵起你的手——
　　那一瞬间，张杰有点恍惚。

　　他当初绝地反击、跋山涉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不就是为了不愁吃穿、生活富足，牵起她的手——
　　这双手温热、柔软。他见过它的方方面面，见过它拉起窗帘，握住话筒、锅铲，甚至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此刻，在万千镜头之下，对面的她一衣带水，在冷风中依然挺立身形。
　　要到离她很近的地方……才能看见，她在流泪。

　　哽咽着要怎么唱歌呀？他一边觉得好笑，一边把声音放大一些。最好能盖过她的。之后才是后知后觉，其实她的声音已提前录制完成，不怕此刻流露出脆弱。

　　他想——我此刻又是什么表情？
　　对新一年的到来，只觉得很不真实。过去一年，他完成了太多，又失去了太多。眼睛接触到太多新的环境和事物，心也是一样。时刻在受锤，时刻在彷徨。
　　明明是一切向好，却忍不住惶惑不安，怕失去近在眼前的，或者已经拥有的。患得患失算不算一种心理疾病？也可能他早就患上了更严重的几种。

　　这首后来被赞誉无数、奉为经典的歌曲，来源却苦涩无比。几乎是唱出口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就是一种不安的感觉。
　　明天，又像是一个新的开始。崭新的一年，新的日历，迎接新的生活。新的工作，新的奋斗，新的歌单，新的节目。新的金钱，也是新的挑战和危险。
　　宁可拖拖拉拉留在旧的一年……足够的金钱。还有爱人相伴。
　　他还是没能学会把开心的事情告诉她。用尽力气的叙述，讲出来也是平平无奇。没有起承转合，更妄论柳暗花明的惊喜。生活只是在平稳前进。
　　因为生活被太多别的事情充满，她的存在感也变得很低。
　　在很远的地方，知道她也在好好生活。在记录着每件事情，等待着分享的瞬间。知道她好友围绕，妙语连珠，不必太刻意就能逗得所有人发笑。
　　哪像现在呢……
　　每次和他在众目睽睽下出现，她总是在流泪。

　　牵手的瞬间，知道她的寒冷。那一夜的晚风比她坚硬的头发还要温柔，寒意却无处可挡。他没有拦下夜风的能力，甚至不能碰一碰她的发梢。
　　“在舞台上，我们就是……”刚刚的后台，她正歪着头想合适的形容，就被何老师接过——
　　“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只能这样想。新的一年，他们的身份还是没能改变。
　　再等一等，他告诉自己。就像别人告诉他的那样。可是等什么呢？等他在娱乐圈站稳脚跟，还是在这个飘摇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天地？

　　于是，握着她的手不能太紧，表面也要若无其事。原来人的脸天生就有粉饰太平的能力。无论内心在多大声地哭号，无论见到对面的人，你的内心如何喧嚣着想要靠近，只要抿紧嘴角，就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

　　炅炅调侃着问她眼角怎么会湿润，她推说是“迎风泪”，笑嘻嘻地一笔带过，眼神望向他的时候，才含了一抹羞怯。
　　他维持着僵硬的微小，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
　　如何才能有更高远的天地？他被无数合约束缚，被地位、评价层层围住。每天在做的事情，是被动接受所有安排。无论是否真心实意的歌曲，只要演唱，就能任人买单。

　　也是真正有了那么多工作，才慢慢明白——啊，原来歌手也只是一份职业而已。不是什么多崇高的事业。
　　甚至和演唱相比，远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学会营销自己，要挖掘自己的商业价值，这样才有人听你唱歌，这样才足够为你的梦想买单。
　　原来，要唱的歌，不见得都是你真的喜欢的。文章有好坏的差别，歌曲当然也一样。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选择。有些歌曲，还没能熟悉，已经要登台表演。
　　没人在意舞台上状况频发，效果是不是理想。就像没人在意你演唱的歌曲，是不是真的打动了他们的心。

　　如果我成了这样，生活再别无所求，衣食无忧，但碌碌无为，她又凭什么爱上我？又凭什么，我们能够相互吸引，相伴一生？

　　脑海中被这些想法充斥，于是无论站在哪个舞台，都很难有尽心的感觉。这种事情，也是没和任何人讲的。
　　谁能理解呢？理想主义是糟糕的事情。

　　有时候，开始怀念两年前的自己。短短两年，就已经恍若隔世的日子。对着老旧的录音机，就能唱整天的歌曲。每一句词都能让心颤抖，我将它们视为我的信仰。我愿意一笔一划，用血书写旋律。相信自己为歌而生，历经万苦，终能登顶。
　　这些话，也没有告诉别人。即使是娜娜，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陪张杰度过最困难的时光，此刻风光，心中郁结未发的话就更难倾诉。
　　有时，张杰很想问问她……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如果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为此付出生命的事业，到头来竟也不过是谋生的手段，要怎么解决这样重大的问题呢？
　　他不知道娜娜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可能是没有的，她享受舞台，也愿意为此付出艰辛的努力。
　　“努力是必须的，”她摇头晃脑地和张杰说过，“努努力就会有收获，已经是很好的事情啦。”

　　乐观如她，光明如她，是不是能理解我莫名其妙的怀才不遇？

　　“新年快乐！！！！”

　　跟着钟声倒数，又是新的一年。
　　所有人都喊叫出声，舞台上礼花、亮片，各色衣裙连成一片。
　　张杰先和身边的人拥抱。两人不多交情，算不上很好的朋友。但此时此景，所有人都是挚友。
　　然后等待何老师走来。有力的拥抱，肩膀被轻轻拍了拍。
　　“新年快乐，小杰。新的一年，等着你的新歌惊艳歌坛啦。”

　　那么多人等着何老师，但他还是温柔地说完长长的祝福。
　　啊……
　　是那一刻，才有种新年的感觉。

　　然后，看见她正拖着衣裙靠近。
　　他急急忙忙往前走，总被各种人拦住。没有寒暄的耐心，恨不得跑起来。

　　耳边纷乱，听不见什么声音。但是看见她脸上泪痕已干。补上新的妆面，精致无暇，不显疲惫。
　　已经近在眼前，她又被朋友拉住。一阵高声祝福，他躲在她的后面，听她把几句吉祥话翻来覆去地想。

　　忽然察觉到嘴角几分笑意。似乎很久没有做出这种表情，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
　　她在身边。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面对她，常常有这种感觉。曾经对着电视看过她的种种综艺，跟着她默念每一种玩笑；也曾经在深夜紧紧拥抱她，几乎融进自己的血肉。
　　两具身体散落人间，无论相遇还是离别，竟然有这么多种方式关联。

　　她终于寒暄完毕，眼角含笑地挺立在他面前。
　　看她的眼睛，知道她是真的心情还不错。

　　明明生活没有什么变化，成千上万的旧账与过去相连，但只是一本新的日历，就让人这样心怀希望。纪年或许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吧。
　　他在镜头的另一边，摸一下她裸露的手臂。
　　“冷吧。”多贴一会儿，好像能传递多几分热量。
　　“还行，习惯啦。”一整夜下来，她的声音有点哑了。
　　柔软的手碰上他的。她动作格外乖巧地拉着他的手。

　　“新年快乐！”她对着他的耳朵喊了一声。
　　“新年快乐！！”
　　张杰想，至少声音要比她更大一点。

　　不快乐也没事——
　　这句话，就放在心里，讲给自己听吧。

　　即使生活不会变好，也没什么关系。无论如何吧。

　　至少此时此刻的生活里，有他最珍贵的东西。

　　“好爱你啊。”
　　趁着所有人都在表达爱意，他也顺理成章讲出了口。贴着她的耳廓。

　　除了爱，再没有别的字句能代表此刻的心情。
　　感谢上帝，或某位语言学家的伟大发明。
　　感谢他们，把人间所有难言的情感，归结在“爱”这样普通的一个字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