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花手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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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回忆起录制MV的一整天，都觉得像是公开前的预言。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我们总有一天要以一对人的姿态，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也可能，只是需要一些东西，成为一份众所周知的宣言。要告诉所有人，更要向彼此证明——他们的爱情。
娜娜是专业出身，她的演技本就是极好的。张杰几乎是本色出演，无论是灯牌还是MV中的场景，都是和歌迷会如出一辙。
他在此之前演戏的经历寥寥，却又早就习惯了长枪短炮的镜头，因此，常有种置身梦幻的感觉。
从未想象过的，当着众人面拥抱他的瞬间，借着拍戏的名义终于实现。
事实上，剧本几经修改，最终竟然落成这样看似巧合的剧情，不是他或者娜娜的推波助澜。他们只是所有决策的接受者而已。
即使这样，两个人也都默不作声地接受了。价值化、热点化……这是市场部的工作。谁都心知肚明，他们两个人捆绑的价值，从一开始就远远大于每一个之和。他知道自己的事业扶摇直上，除了依赖于自己还算过硬的专业本领，也是趁着这股热气……
他当然知道。所以，在许多决策面前，考虑娜娜之后再做出改动是很困难的行为。他还远远没有那样的权利和能力。
不是没有抗争，也不是没有表达不满……但无论娜娜还是何老师，甚至身边许多的朋友都告诉他，不必如此，归根结底他是很幸运的那个。
哪怕只是借着“朋友”让更多的人认识了他……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很幸运的那个。
是这样吗？
可是谁能明白，越是这样想，反而越是愧疚？
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这样的成功是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牺牲……或者，娜娜的无限配合上。
他们从最开始在一起，就很小心地不让流言蜚语攻击到自己。可是，流言最大的伤害在于，它让人怀疑自己……
我是不是真的伤害到了我爱的人？我自以为光明磊落、无怨无悔的事业和爱情，是不是并非如此？是不是，在我看不见的角落，有人为了我头破血流，又是否有听信谣言的人，让年轻的粉丝误入歧途？
人究竟有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若是袒露内心，会不会有许多阴暗的地方，自己都不曾注意，却在公众的寸寸检视下无处遁形？
那个时代，微博还没有崛起，明星的日常生活还不是这样透明。可是，群众的探索欲依然在悄无声息蚕食张杰的内心。
他不知道究竟如何做，才能保证所有人的满意。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干净又简单，他沉醉和感动于许许多多善意的同时，也接受了更多被无限放大、隔着网络更加有恃无恐的恶意。
有些，甚至来自喜欢他的人。
一切都在击垮事业上冉冉上升的张杰。他沉默不语，只是牵着娜娜，只是守住内心的一方天地。
它微小、宁静，像是去年五月清晨的阳光，像是在之前山顶沉默中拂过的微风。
拥抱的瞬间，他一面饱含怜惜，一面清楚地知道，一切不过演戏——
他知道，脱离了片场，脱离了角色，他们在媒体面前依然只能扮演最好的朋友。他知道，私下的生活举步维艰，脱离了物质之后，精神世界的危机也会悄然降临。
成名的代价从来如此。
他在去年的春天重新拿起话筒时，追求微茫，不过是为了在偌大的城市里找到一处存身之处，却实在难以想象，他经历的是这样的磨难。
这还不过是成功的小代价。无数人向往着放弃更多，换取他眼下不多的成就。
他也终于明白了曾经执意想公开，无数人劝阻的原因。
他更明白了，娜娜和他无数次的合作，一次又一次的帮助……甚至这一次，究竟是抱着多大的决心和勇气。
他了解的，还不过是一点点。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刚刚在他面前揭开面目。人心如冰山海洋，能被他人窥见的，不过百之一二。
他眼见了无数大的欲望，明白当这样的代价膨胀，终究会生长为参天大树，最终的结局难以预料。
可是道路漫长，他能做的，只是这么一点。
他们拥抱、对视……脖子上戴的，还是他们自己的项链。许多小道具都是自己的。
为了爱情，究竟要承受多大的代价？
张杰忍不住有点悲观地想，他们之后还要这样多久？这样既遮遮掩掩，又被安排着、半自愿地……
演绎出私下的场景，究竟含了多少真心，又不可避免，带了多少假意？
天上群星闪烁，地上的歌牌摇摇晃晃。公司说请了真的粉丝入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等专辑上线、宣传期一国，就又是新的一年了。
一年是一个新的开始，会一年又比一年好吗？
后来，只有在已经时过境迁，或偶尔醉酒的时刻，他才会重新回看这支MV。
那是他们幸福的见证，也是所有曲折的见证。
他还记得娜娜的手如何穿过他的脖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向镜头的眼神一如看向他。他记得MV的最后一幕，他们隔着人群相视的瞬间，他的胸膛如何因为混乱的呼吸起伏不定。
他还记得，那个终于拥抱的瞬间……
哪有MV拍摄的过程中，还同时拍那么多的照片呢？
他们留下了无数照片。
那些照片，被设计师修改过后，被娜娜一张张传进自己的硬盘。张杰垂着头，看她坐在厚重的电脑前，一张张将照片重命名，存进层层压缩的文件夹中。
像是在弥补某种不可言说的遗憾。他们在大庭广众下的照片实在寥寥。
他能做的却那么少。只是默不作声地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拇指摩挲，一下，又一下。
那一天的北京，窗外是久违的艳阳。也是他们久违的独处时光。
娜娜还是一如既往。她指着屏幕上两人的笑脸，笑嘻嘻地畅想：“小杰，等我们五十年后……不，十年后吧，我们再拍一张这样的照片吧。”
“当然好。”他只是温柔地答应。
他走到窗边，听娜娜在背后收拾数据线，窸窸窣窣的声音。久违的生活的声音。
他们还没有好好聊一聊上次忽然的沉默。一次矛盾，它的发生和戛然而止，都让当事人难以捉摸。自然而然地和好，恢复联络，略显刻意的热情……
好像再次成了初尝爱情的人。
张杰站在窗边。十五楼的房子，可以尽览周边的土木房屋。可是他抬头，看着天边最远处的太阳。
思绪纷飞的时候，他想，最久远的人类站在高处时，究竟是低头观察自己生活的土地，还是会抬头看看终于靠近了一寸的太阳？
有没有人试着去直视太阳？你只能坚持不到一秒的时间。刺目的光不仅使眼睛酸涩到流泪，心也会变成一片空白。
靠近太阳一寸，在人间需要登高万里。然而，在普通人的眼里，它依然只是如圆盘大小，不会变动分毫。
张杰回头，看娜娜有点不耐烦地盘腿坐在地上，把一堆线缆缠缠绕绕。
他于是找来她四处乱放、又被他一一规整的头绳，耐心地替她一根根梳理顺畅，然后扎成团聚的模样。
娜娜凑近看他修长的指尖越做越熟练，不成调地哼起应景的歌：“若我是针，你做我的线，串起了挚爱的每一天……”
那是恍若隔世的去年的歌曲。
之后的工作行程下来了。与之前的匆匆几面不同，他们重叠的活动占了很大一部分。
这是斡旋许久的结果。他一向是被动接受所有安排，不知道期间，公司、合作方、出平方……和娜娜那边，经过多少的协商。
无论如何，结局是让人满意的。他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忍受长久不见的痛苦。生活隔了太远，就无法同步而行。
可是，爱情在生活中究竟应该占有多大的比重？
娜娜瘦弱的肩膀，在阳光的照耀下耸动。上次两人这样并肩而坐，好像还是遥远的夏天。
他很满意这样能常常相聚的结果。可是她呢？她妥协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
之后呢？她们会一起开发布会，会一起录真人秀，应该还会一起唱着这首歌，迎来新的一年……
在这些以后，他们又会走向什么结局？她会因此鼓舞，还是受到新的伤害？
一切都是未知……
可人生总是在未知中前行。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或鼓足勇气。
别人的爱情也是这样，到最后只剩这么大的心疼吗？他看见她，心里总是瞬间涌起无边的愧疚与疼痛。这是爱情的模样吗？
他对这一切担忧没有表露分毫。他想，或许娜娜多少是明白的。就像不久前两人之间忽然的沉默。
只是，这本来就是无解的问题。他的担心，是不能为自己掌控的未来。
他只是用力把手边的线根根缠绕整齐。在心里对不知名的畏惧与磨难大喊——
你看，我的生活在这里。
在北京的阳光里，在她跳动的发梢、耸动的肩膀下。
这已经是他唯一可以触摸、可以感知的方向。
娜娜不成调的歌还在继续。她哼着——
花手绢围指尖牢牢地牵，是嫁定我的誓言……
张杰若无其事地打断她——娜娜，今年过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我眼眶里有……啊？？？
一向直来直去的女孩足足愣了两分钟。
你的意思是……
“娜娜，去见见我的父母吧。”张杰温柔地、坚定地，又有点摇摇欲坠地说。
他感觉到未来要地覆天翻。他感觉到前路曲折，会带来深的夜和心的暗淡。
这是他最深的真心，也是他的自救。
还好，娜娜是明白的。她的温柔藏在平铺直叙的话语之下，却包围住张杰的身心。
“当然，我当然要去。”
夕阳又偏了一分，室内忽然大亮。
张杰想——你看，我的生活就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花手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