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猫》幽己

1、一

　　举着权杖，它问我：“你真的一定要去么？”
　　我点头。
　　“如果你违反规则，你将任凭我处置！”
　　我再次点头，目光坚定。
　　它痛苦地看着我，费力咬牙道：“好！”
　　一道美丽的光闪过我的头颅，感觉到了那短暂的痛苦后，我好像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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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很热。

　　我趴在课桌上，不是因为想睡觉，而是因为这个角度这个姿势正好可以很清楚很舒服的看见楚锦的侧脸。

　　数学老师那已经沙哑的声音还在竭力的为我们讲解那道高考题，他如此尽心尽力，可我偏是不想听。也许他早看见我此刻的状态，不过我想，他肯定已经是懒得提醒我。

　　毕竟离高考只剩下三十天。

　　认真听课这四个字对于数学而言只能是个愿望。我知道自己的数学也就是那水平，高考时能尽量不拉我的分数便已是万幸。

　　天异常热。

　　我透过窗户上的玻璃仿佛看见黑漆漆的云氤氲的沉在半空，厚厚的，一团又一团，最后理所当然的结成一大片，看似要遮住整个天空，不肯留下一点空隙，仿佛接着它们就要去做一些许是见不得人的事。空中积云密布，可照耀在窗台上的那些耀眼的太阳光依旧很强烈，我抬头看一眼那堆厚重的乌云，我不知道那美丽耀眼的太阳光如何穿过厚厚的云层达到这儿。
　　我使劲眨眨眼，我想这也许是错觉。

　　此刻，心情特别烦躁，我觉得心脏仿佛就要蹦出来，一下比一下跳动的激烈，似乎胸腔已经无法承载心脏的跳动。

　　我看着楚锦，他的眉尖也渗透出小小的汗珠，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衬衫的领子翻的是整整齐齐。我记得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就爱穿白色的衬衫。衬衫对我而言，除了颜色其他的都很难让我分辨出是不是同一件，而他的衬衫清一色全是白色。于是我曾经一直以为他每天都穿着同一件衣服，到了星期天我看不见他的时候，才会脱下来洗掉，然后第二天再换上。后来跟他成为同桌的时候，当他知道我居然是这样想的时候，差点没笑得岔气。我说他笑的样子比不笑好看得多，他接着就故意不在我面前笑。
　　我就说：“不过看你憋笑憋到内伤也委实坚强，别有风味。小女子佩服！”

　　他于是认定我是他的灾星。同学都说他很少笑，可是我跟他在一起却可以经常看见他笑。也有可能我天生有逗人笑的本领，因为跟别的同学在一起，他们也常被我逗笑。

　　每次我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我都有意无意的买一个送给他，他不准不要。楚锦说我很霸道。我说这有什么，我不是霸道，只是非常清楚自己想做的是什么。

　　他还说我有时笨得够呛，连简单的衬衫都分不清楚。

　　其实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他的每一件衬衫都不一样，布质、纹线各有区别，只不过是他衬衫的颜色永远是一成不变的白色。

　　他的数学非常好，理所当然他不会错过懂黑板上的那道我看着犹如在用天文解答的题目。我此刻却是如坐针毡，也只有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才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是在浪费时间。

　　楚锦被我盯了很久，他终于转过脸来，对我一笑，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那种笑容就像我暴晒在炎热阳光下时，突然送来的一杯冰镇酸梅汤，光看着就足以让我烦躁的心情趋于宁静。

　　我想他应该早就察觉我在看着他。

　　他转过头接着看黑板。

　　我再次转过头看着窗外。

　　我真的感觉到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从地面涌上来，加上天空那厚的让人喘不过气的乌云，让我竟有晕厥的错觉。我想去洗把脸，我觉得我再也坐不下去了，我好像会被压抑死。

　　我第一次在老师还在讲课的时候冲出教室，也许全班同学都会很讶然我的举动，因为我是飞奔出去的，他们可能以为我出了什么大事。

　　我洗完脸，感觉舒服多了。走出女厕所，却发现谷鸣音在外头等我。

　　他似是很担心我，一见我出来急忙就问我怎么了。

　　我说你怎么来了，我没事。我们开始向教室走去。

　　他仿佛还是很担心我，我已经没有功夫理会，因为此刻我感觉到脚下的剧烈震动。

　　脑海里飞快的闪过恐惧的两个字：地震。

　　“地震啦！”
　　这句话就像一枚凭空而起的炸药，丢进这原本安静的校园，使整个学校陷入混乱，所有人都似疯了一般。

　　那一刻，我想起了楚锦，他还在教室里，以他的个性一定不会跟同学挤着向外逃命，他会等，多等一秒钟都会没命。我不顾一切的冲向教室。

　　谷鸣音向反方向跑去，他见我疯了一般往教学楼跑去，还妄想回头拉住我，可是我那时候真的已经疯掉了，他又怎么可能拉的住。

　　我冲进去的时候，谷鸣音用近绝望的声音叫着：“戚玥，你不要命了！回来……”回音一直响在耳畔，一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他的声音。

　　我没有被砸死，跨进教室的那一瞬间，整栋教学楼塌了下来。

　　我的后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压着了，使劲的推开上面的东西，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塌下，幸好我已经滚到里面。

　　我一进教室就叫着楚锦的名字，他说被压在课桌下面。他说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进来的！你不是出去了吗？

　　我说我刚刚进来的，就这么进来了。

　　他接着骂我傻，说我傻到沟谷里去了。

　　身边感觉到很多鲜红的液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让我反胃。我不知道教室里有多少人还活着，我此时只听到楚锦的声音。我们试着叫了好几位同学的名字，都没有回应。生命原来如此的脆弱，短短的几十秒时间，我们都已经把一只脚伸进阎罗王家。我觉得刚刚教学楼塌下的瞬间，很多人也随之离去。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总算接近他。

　　教室已经不再是教室，黑暗无边，像通往地狱的捷径之路。

　　他接着还是说我很傻。

　　当他握住我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傻。

　　他的腿被坍塌下的石块压着，下半身几乎不能动弹。此刻我们只能等待，等待奇迹。

　　心脏的跳动仿佛告诉我们时间在流逝，生命在飘走。

　　我觉得后背很疼。

　　楚锦突然问：“你说我们这是不是就要死了？”

　　我说不会死的，高考还等着我们呢。

　　他勉强的笑笑，我可以感觉到他的一丝绝望，他说阳子就在她不远处，刚刚震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砸中，好像已经晕过去了。

　　我说不会被砸中太阳穴吧，那可是会死的。

　　他急忙叫唤阳子，阳子一声不吭。

　　说实话，我很怕我会死。我问他怎么不跑，答案如我所想，他说他想让同学先跑。

　　身边感觉湿漉漉的，好像不是血，是水，因为血腥味开始变淡，也没有原先的那么黏稠。

　　他说是教室饮水机里的水吧。

　　我想不是，饮水机里不会有这么多的水。当我猜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让我窒息的说不出话。

　　我说是外面的雨水。把耳朵贴在地面上，我可以听到外面倾盆般的暴雨。雨水混着倒塌的泥土，滚到我们的周围。我的衣服，脸上，手臂上，全被弄脏了。

　　他心疼他的衬衫，不停地想站起来，可是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空间。

　　这时候，我感觉身下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

　　他说：“你看，我们是注定没得救了。突然间又下这么大的雨，恐怕救援的人得好几天才能进来这儿。”

　　我的后背好像进了点水，针扎一样的疼。

　　我看着地上流过的脏水，我说我们有救了。他似是猜到我的想法，说他才不要喝这么脏的水。

　　我知道他这么一个爱干净的人怎么会喝得下这种水，我也喝不下。可是，我们都要活命。

　　我把身边的几个石头挪开，让地面有一个小小的洼地，让水储备在这儿。

　　我们一直等待，凭借心脏的跳动猜想着时间。

　　他不愿意喝这些水，我说你喝了将来我每天帮你洗白衬衫，我一定洗的很干净。

　　他笑了，我问他为什么笑，他说被我这么幼稚的想法逗的。他说每天洗衬衫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连他妈妈都不愿意每天都帮他洗。

　　我记得我一直跟他说了好多好多话，我自己也快忘记了都说了些什么，总之把我记忆中很愉快的事情都一股脑的抖出来，我不停的跟他说。

　　我想这个时候，一点点温馨的笑容都会带来无穷的力量，而且这儿还有水。他后来喝水了没有我忘记了，应该是喝了，因为三天之后我们才被救出去，那时候，我能够看见我的尸体和他的眼泪。

　　记得当时讲的累了，我觉得自己就要睡着了。那时候我的后背真的很疼，仿佛身体的暖意都从后背流走，我觉得越来越冷。可是我装作一点事的没有，好几次他察觉我声音的异样我都说可能是累的困了。

　　他不让我睡觉，他说如果我想睡觉，必须签订一份协议之后才能睡。

　　我问他什么协议。

　　他说难道你这么快就像反悔，你说的以后要一直帮我洗白衬衫的，可不许赖账。

　　我说知道了，可是此时我真的觉得很困很困，我感觉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他把手放到我后背上，想搂着我，却是先叫了起来。

　　他的手不知道碰到我哪里，我觉得很疼。

　　他声音变得颤抖：“你后背流、好多血！好多血！”

　　难怪后背一直很疼。

　　我觉得没有力气了，好想睡过去，睡过去，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好像变成他在那儿不停的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清楚了。

　　当那救命的曙光照进来的时候，我看见楚锦的泪水和我那满是血的后背。

　　还有，站在外面一直守候我们的谷鸣音，他的表情变得空洞，在看到我们样子之后。我还记得谷鸣音那时对楚锦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如果不是你现在身体虚弱，急需修养，我一定会狠狠地甩你几个耳光。”说着他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那个动作仿佛刺伤了我的眼睛。我才知道在自己一心一意只喜欢楚锦的同时，也有人像我喜欢别人一样喜欢着我。他的心情我能理解。

　　我好像一直在飘，飘向很远的地方。其实我是想抹去楚锦脸上的泪水的，可是越是想靠近他我就越是飘的远。后来我索性闭上了眼睛，等到睁开的时候，我看见那只猫的躯体。那只猫一定很漂亮，我当时这样想，尽管那时候它的身上也全是泥水，脏兮兮的。其实我只是想靠近它，摸摸它的身体是否还有热量，是否活着。可是我只轻轻一碰，整个人就都旋进它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