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卜做人了

3、第 3 章

　　李锐不是很理解金主了，他也从来没理解过。
　　可能……有钱任性吧。
　　下个星期三，李锐背起书包，去找金主汇合，前往上海博物馆。孙胜利嫌他公交转地铁瞎折腾，想去学校接他。李锐死活不肯。“我们学校庙小，盛不下您这么豪华的车……”其实他连车标都不认识，单纯觉得土豪买车肯定便宜不了。这下触动了孙胜利的逆鳞：“你是不是嫌我？”
　　“没有没有，真的，学校太远了。”
　　“远吗？”
　　“特远，真的，跑过来多耗油啊。”
　　“你不想见我，那我让司机接你去？”
　　“我这样的……哪来的司机啊，同学看见了不好。”
　　孙胜利没理他这茬，李锐战战兢兢截了论文字数发过去，10421，几分钟后收到个红包，这才长出一口气。
　　“算算，你打车过来吧。”又一个红包。
　　李锐很羞愧，他怎么就没个被包养的自觉呢，平白惹金主生气。于是勤奋地看了两天书，这一日起床收拾停当，精神百倍，阳光灿烂，状态良好。
　　孙胜利在家正对着《说文解字》摹字，摹得不是很满意，浓眉紧皱。李锐乖巧地坐在那张圈椅里，一会儿孙胜利家的萨摩亚“老二”路过，舔了他一手口水，一会儿“老二”和孙胜利的猫“老五”为了个玩具球打了起来，真正狗撕猫咬。李锐洗干净手，继续等孙胜利写到满意为止。他可不敢告诉金主《说文解字》里的字形有问题，那扯起来还了得，一扯就是三天三夜，还只是略触皮毛。再说了也不是他的专业领域，经过三年磨炼，他连汉语拼音方案都忘光了。
　　“过来瞧瞧，我写的怎么样啊？”
　　孙胜利发话，李锐赶紧作综艺节目观众感动状，写得好，写得妙，有潜力，棒棒棒。
　　“就会胡说八道。”孙胜利露出笑容，“对了，你那羽毛球不打了？”
　　李锐平时在校无所事事，老板没项目，课也上完了，一天到晚就窝在宿舍，偶尔跟同学去打打羽毛球。最近李锐的球友下地作田野调查，在千里外吃土。“不打了。我写——”
　　“写什么呀，你就不学无术。”孙胜利鄙夷，“你学的这个多好呀，我当初要有你的条件，啧啧。”
　　孙胜利高中时被迫学了理科，因此对文史哲充满了向往。李锐高中的理想是学外语翻译盗版小黄漫，阴差阳错一错再错才念了这么个倒霉催的冷门专业，论文难写难发，开会净是吵架。“孙总我错了，我好好学习。”
　　“你爱学不学。”孙胜利又笑了，摸了摸李锐的脸，“瘦了。”

　　上海博物馆十分之牛逼，坐落于寸土寸金的魔都市中心。李锐对别的文物都没兴趣，只喜欢去青铜馆。自从博物馆免费开放后上博就成了热门旅游景点，人龙时常排到三里开外。“这点比欧洲先进。”孙胜利大为感叹，“欧洲那些博物馆，动不动就10欧15欧，就没几个免费！万恶的资本主义。”
　　李锐心说，您还差那百十块钱么。再说了，国内也不是全免费。三星堆八十二呢，虽然物有所值。嘴上只附和道，“是是，优越性。”
　　“大英博物馆不要钱，有块石碑我觉得你喜欢。叫什么来着……都是字，好几种字。”
　　李锐幼年是个神秘主义者，最喜欢金字塔百慕大与外星人，从那些路边摊想象力大开的文学作品中汲取了不少灵感。石碑？他想了想，“罗赛塔？”
　　“好像是吧！我就瞄了眼。下回带你去看看。”李锐说出了石碑的名字，这让孙胜利有点高兴。他这一高兴李锐便惴惴不安，好好的来什么博物馆啊，之前孙胜利三过上博而不入。他这要干嘛？不会是去打听甲骨怎么卖吧？
　　教唆倒卖文物判几年？
　　伴随着脑补，队伍渐渐缩短。上博安检要求特别高，两个韩国人带了罐芬达，被要求打开喝一口，气泡嘭地喷了一脸。过了安检，李锐轻车熟路地带金主去看青铜器，几个亚麻色头发的熊孩子满地乱跑。孙胜利撇嘴道，“没素质！该收他们20欧。”然后指着玻璃柜问，“这是个斧头吧？”
　　李锐差点噎死，“嗯……这个，叫钺。”
　　“钺？这不就是个斧子嘛。”
　　行，就当它是个斧子好啦。李锐来这儿不下三十回，闭着眼都能当导游，“……这个青铜钺是二里头遗址——”
　　“什么二里头，这不是夏朝的么！”
　　李锐深吸一口气，“算是……吧。”青铜钺一圈十字花纹，柔光下漂漂亮亮的宣示着王权。“夏商周，”孙胜利转向一组青铜爵，“这个我还是晓得的。”
　　金主问题特别多，像吃了十万个为什么。
　　“这是个啥？”
　　“这字念什么？哦，有拼音。”
　　“这个呢？这个挺好玩的！你看像不像太阳和月亮。这个这个，顶了俩蘑菇！”
　　李锐耐心地一一解答，孙胜利突然眼前一亮，“哦哟，这个够大的！”
　　四百多斤，可不够大的么。“这是大克鼎。”李锐介绍，“出土于陕西宝鸡。”
　　“哦。”孙胜利围着大克鼎转来转去，他就喜欢大个的东西。
　　“大克鼎的铭文特别重要……”
　　孙胜利对铭文兴趣缺缺，只嘟囔道，“方方正正蛮可爱。”继续上下左右地观察上博的镇馆之宝。李锐又讲了大盂鼎的故事，孙胜利听到八卦便竖起耳朵，“就这么借走了？”
　　“借走了。”
　　“不还了？”
　　“不还了……”
　　“赖皮！这不公平。”孙胜利愤慨，“你们文化人也这么心地险恶。”然后痴迷地盯着大克鼎，喃喃道，“肯定很贵。”
　　保安立刻走了过来，目光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