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小先生》南瓜核桃派

23、第二十三章

　　杜少洛轻轻地打开了房门走到走廊的尽头，听到外面的大门咔哒咔哒响了两声，片刻又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才折回来，说：“哥，嫂子走了。”

　　纪泽楷终于放下茶杯，微微闭上眼睛，似是平和地问：“你们怎么看得人？”

　　杜少洛笑容可掬：“哥，我也是今儿早晨收到的消息，等我的人过去查看的时候，纪善存和凶手都已经没了。那俩人死的很是利索，场面做的也颇像一场意外，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西北那边的人干的。”

　　纪泽楷终于瞥了他一眼，问：“阮正宁在哪家医院呢？”

　　“只能查到是转入某个军医院了。我不太敢深查，您看，是否请唐家帮帮忙？”

　　纪泽楷轻描淡写地说：“嗯。”忽然他的语气严肃了起来，道：“看来纪伟华也开始有得用之人了，我怕东东不安全。”

　　“您放心，嫂子身上戴着我的平安扣，一般小混混儿不敢得罪他。另外，我今天就多安排俩人暗中跟着嫂子，确保万无一失。”杜少洛拍拍胸脯保证，接着递给他一个皮盒，上面印着史密斯&威森的标识，他接着说：“这是给您准备的，里面有五盒子弹和一支手枪。”

　　纪泽楷挑挑眉毛，打开看了看，收起来，训了句：“下不为例，这里可不是香港。”

　　照片上的少年眉目还未张开，却已有俊朗的模样，手中怀抱着巨大的皮球在朝镜头招手，口型依稀能分辨喊得是：“爸爸。”照片在泪水中慢慢变得虚化模糊，纪伟国木木地坐着，呼吸间是锥心蚀骨的疼痛，每一口气都带着腥甜。中年丧妻又复丧子，不过短短两年，已然断送了他的一生。

　　房门打开又关上，一人从暗影里走出来，外面似乎是下了大雪，那人的肩头还浮着一层雪花。他摘掉帽子，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悲伤地道：“大哥，请节哀。”

　　他和纪伟华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容貌神似，但性格确实南辕北辙，俩人相比，纪伟华更为内敛稳重，城府也更深，即使他身上有着胜霆董事长这样的耀眼的光环，遇到突发事情，也总会先从自己二弟那里寻求帮助。他终于抬起头，声音是可怕的沙哑：“老二，我要怎么办？”

　　“纪泽楷是个难得的薄情又狠心的人，当年在我们的围追堵截下居然舍得放弃国内的一切逃到墨尔本，即使在贫民窟里垂死挣扎都能咬牙坚持。这样的人，你我不拿出来点儿狠劲是斗不过的！”

　　“狠？我们当年还不够狠么？结果呢，胜霆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我的存存也被他害死了！”

　　纪伟华忽然冷笑：“大哥，你居然是这样认为的？如果当年没有逼他走，我们在纪家怎么会有现在的地位？老爷子的眼里只有纪家的未来，哪里有我们的死活？纪泽楷的背后还有舒家和唐家，那是你我拼都拼不过的，他不走，胜霆和纪家就全是他的了！你现在应该后悔的是，当年你心软没让人结果了他，才换来今天善存被害的下场。”

　　纪伟国片刻无言，他们兄弟三人中间有太多太多牵扯纠葛，样样件件都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纪泽楷本应该是他们最疼爱的幼弟，但却因为有个太过强大的外家才让他们活在惶恐之中。他见过舒家老爷子是如何疼爱纪泽楷的，纪泽楷三岁的时候，弄坏了他父亲珍藏的古玩，气得他们的父亲用藤条揍了他，结果舒家老爷子赶来将纪泽楷抱走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让他父亲见纪泽楷一面，还是后来他父亲低声下气地给舒家给纪泽楷道了歉，才将人领了回来。

　　他们自幼离开母亲，更别说得到过什么姥姥姥爷爱了，纪文度对他们也是严厉多过于宠爱，即使后来舒家小姐待他们很好，那也是可怜施舍多过于爱，他们兄弟二人就是彼此的依靠。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们对纪泽楷的嫉妒就像是一锅煮沸的油，稍微有点儿水花溅进去，便会炸开来。

　　他们也鄙视自己作为兄长不应该如此小心眼儿，可当他们看到刚刚成年的幼弟就能潇洒着拿着舒家留给他的遗产，利用唐家的人脉，在海外资深投资家的指导下尝试进入股市房产以及远东能源市场时，那种蚀骨地嫉恨已然无法冷却了。

　　“善存的死讯咱爸已经知道了，当时就昏厥了过去，医生说他的心脏已经不能在承受什么负荷了。如果哪次抢救不及时，就没命了。”纪伟华一字一句地说。

　　这番话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纪伟国终于开口：“你有何打算？”

　　纪伟华见他大哥满眼凄厉无助，似笑非笑地掩过眼中的精芒，轻声说：“大哥，现如今，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他死。”

　　“大哥，这谈何容易？”纪伟华转着手上的表，片刻后终于开口：“让他死太难，可，让他生不如死却很容易。只是事情一旦失败，你我二人也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纪伟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艰难地笑了笑：“老二，善存不在了，我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到时候，我自然会保住你。”

　　纪伟华闭上了眼睛深深地点了点头，看不出是痛苦还是欣喜。

　　铅云低沉，天色晦暗，不到片刻功夫已经下起了雪，像是装着面粉的口袋泼了，不一会儿就撒了一世界，到处铺着层白色。唐宏宇正在给叶东显摆他那副齐白石《荒山野居图》的来历，博轩一边递给叶东一杯暖融融的热巧克力，一边笑着说：“你听他胡说，什么李董主动割爱，明明是他巧取豪夺。”

　　“我不还是给他一个顾景舟款的麒麟紫砂壶么？”唐宏宇笑着辩驳。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有人进来，脚步十分熟悉，叶东已经迎了出去，纪泽楷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见他出来，一面把衣服脱下来递给阿姨，一面拉住他说：“怎么又把羊绒衫脱了，冷不冷？”

　　叶东笑嘻嘻地说：“不冷，我还觉得有点儿热，都出汗了才脱了。 ”

　　“出汗了更不能脱了，吹了风你又要感冒。”

　　唐宏宇也搂着博轩跟来，见俩人这样，直笑：“你丫谈个恋爱，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上次我听慎明说这叫什么？哦，想起来了，gay里gay气的。”

　　纪泽楷只是笑：“难道你不是？”

　　唐宏宇被怼得哑口无言，丹凤眼都瞪圆了。叶东见状笑得滚进纪泽楷怀里，肩膀一颤一颤的。博轩也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结果笑岔气了，唐宏宇只好憋着火气给他揉肚子。

　　等博轩舒服了，才起身说：“我去给四哥煮杯咖啡，顺便给你俩拿点儿水果点心。”

　　过了一会儿叶东跟进厨房，说：“我帮帮你吧。”

　　博轩说：“我都快弄好了，你去坐着吧。”

　　“不坐着了，唐二叔，不，唐宏宇和四叔上楼下棋去了。”

　　博轩长叹了口气，道：“幸亏他俩上楼了，不然宏宇又要被四哥瞪。不过，你这辈分什么时候才能叫对啊？”

　　叶东有点儿不好意思，于是装作帮忙地样子在一旁把阿姨切好的西瓜放进盘子里，喃喃道：“我都喊叔叔喊习惯了。”

　　博轩忽然感叹：“哎，你就是脸皮太薄，四哥又乐意惯着你。想当年我被宏宇带的，连爷爷年纪的人都能面不改色的称兄道弟。”

　　叶东说：“我在外人面前从来喊不错，当着你们就没防备了。”
　　博轩听着手中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嘴，似是无意地问了句：“你这是把我们当家人了？”叶东笑笑说：“嗯，是啊，唐宏宇和四叔是发小，我又和唐慎明是发小。你又和唐宏宇在一起这么久了，自然我要和你们亲近些。”博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想了想唐宏宇交代他的事儿，心里有些酸疼，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说：“我得去帮阿姨做饭，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些吃的送楼上去？”

　　叶东说：“好啊，只是他俩在书房里下棋，我进去合适么？”

　　博轩几乎就要将伸出的手收回来了，但还是克制住了，就像是唐宏宇劝他的：“这样的事情，纪老四不方便明说，我也不方便，你更不方便，谁来说？除了让他不小心偷听到，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匿名信并不可取，让他知道的目的是为了刺激他下意识的做出来决定，匿名信你能确保他收到的时候，不先怀疑信件的真实度么？等他怀疑完了，也冷静了，到时候按照信件内容和他的聪明程度，首先就会疑心写信的是我们。这么一来，不仅会起到反效果，还会让他和我们产生隔阂，纪老四原本就有事情没坦白，再加上这么一档子事儿，估计等纪家倒了，叶东也就真的离开他了。”

　　博轩最终只轻轻一笑，说：“有什么不合适的。”

　　于是叶东接过托盘上楼去，房间门留着一道缝隙，透着些光出来，想必是俩人下棋怕人敲门打断思路，所以干脆虚掩着门。叶东走近那扇门，里面传来了窃窃私语。他正要进去，却正好听到阮立茹的名字，他脚步一顿，隔着那道缝隙看了过去。

　　俩人隔着棋盘坐着，表情肃穆。

　　纪泽楷手指夹着一枚黑子，停在半空中，并不落下，问：“你怎么看？”

　　唐宏宇脸上也没什么笑意，一双丹凤眼显得很冷峻，他支着下巴死死地看着棋盘，道：“你家老头卧病在床应该下不了手，我感觉此事像是纪伟华一人的杰作。”

　　纪泽楷点头说：“嗯，没了纪善存这个共犯，纪伟华帮阮正宁上诉翻案简直易如反掌。只是可怜了纪善存，到死都不能清清白白的。”

　　“人都是自私的。”唐宏宇漠无表情：“纪伟华和方欣这么多年了，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阮正宁就是他唯一的骨肉了，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吃苦受罪呢？方欣的爸爸身体也不如从前了，估计再有一年也就要退了，到时候，纪伟华对方家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现如今，纪善存被他弄死了，阮正宁就是纪家唯一的孙子，纪老爷子再好面子，也不能看自己唯一的孙子顶着阮家的姓氏活着吧？纪伟华可是好手段，又能救出来自己的儿子，还能逼着纪老爷子让他名正言顺地认祖归宗，最巧妙的是，纪善存是因为招惹了小东才有了如此下场，所以，纪伟国只会怀疑是你下的手。借刀杀人这一招，纪伟华用的可真是炉火纯青。”

　　阮正宁？认祖归宗？纪家？
　　叶东站在门口倒吸了口冷气，托盘一滑，咖啡和点心已经狼狈不堪地撒了满地。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胜霆的办公室里，纪伟华始终搂着阮立茹，每次阮正宁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阮立茹也总去纪家寻求帮助。一瞬间，他只觉得头脑发热，后背却是冷嗖嗖的。

　　忽然门被打开了，他太过震惊看不出来纪泽楷是什么表情，他只是出于本能，机械地向前走了一步，生硬地问：“你们说阮正宁的爸爸是谁？”

　　纪泽楷和唐宏宇对视了一眼，终于艰难地回答：“纪伟华。”

　　短短三个字，却有千钧重，刹那间压得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早应该猜到的。”

　　纪泽楷走过来叫他的名字：“东东。”将他抱进怀里，每当他难受的时候，他都这么抱着他，抚摸他的后背，吻他的发顶。

　　叶东的脸上的表情已经趋于平静，可他的手却用力抓着纪泽楷胸口的衣服，像是受惊到了极致的婴儿，他嘴唇微微有些哆嗦：“我爸爸是喜欢过阮立茹的，婚后对她也一直很好。我听我二叔说，后来阮立茹怀上了别人的孩子，要求离婚，我爸爸虽责备她的不忠，却仍旧担忧她单身带着孩子会不会受委屈。后来听说纪伟华很是照顾她，才放下心来。现在想想，我爸爸当年的举动真是一场笑话。”

　　“四叔，”叶东声音极轻，“当年伤害过我爸爸的人，我一个都不要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