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局纪事》闻焉罗

19、番外——一个正经国家机关的年会

　　（＊本事件发生在局长飞升之后）

　　从古至今，中原人一年之中最期待的就是过春节。虽然各个地方的习俗略有不同，随着数千年来的发展，差异已经逐渐消失。

　　通常来说，企事业单位过年都应该放假，但山海局无论工作性质还是员工特点都不能算在“通常”的范围内，所以除了普通人员工之外的员工是没有春节假期的。

　　不过好在不管是人是鬼都很重视春节，这段时间一般都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无非就是哪只野鬼在回家路上不小心现行吓到路人这种稀松平常的事。

　　山海局所有职员加起来也只能占一层办公楼，它所属的国家特殊事务管理处却编制庞大，在金融街这种地价比金价还值钱的地方能买下来一栋几十层高的大楼，足见政府对它的重视。由于工作性质不适合安全，好像为了补偿似的，国特处的福利很高，比如春节假期能放一个月。

　　不知是不是因为偌大的整个国特处普通人职员不超过五十个的缘故，这里不仅工资高、福利好，对职员的管理也很宽松，比如着装根本不要求，当然也可能是由于种族众多根本要求不了。

　　山海局作为国特处唯一的外勤部门，可以称得上是这个挂牌都不敢写真实名称的国家重要机关的头面，然而头面们常年散漫惯了，出外勤穿什么的都有，像什么帽衫卫衣运动裤，斗篷大氅圆领衫之类——终于有一天处长下定决心要整顿这帮不给国特处争光的神神鬼鬼们，一拍大腿，干脆就从统一着装做起吧！

　　于是李云泱刚想感谢尉迟炀给他批了整整十天的春节假期，站在办公室外正要敲门，就听见里面局长的声音道：“哈？统一着装？？不是处长您是认真的吗？”

　　声音停了停，尉迟炀又道：“不这个真的不行，您知道我们平常出外勤都干什么吗！翻墙撬锁爬地道啊！干这种事的时候穿皮靴，一走路就哒哒哒的，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我们来了吗？？不行不行。”

　　处长不知说了句什么，他道：“哦，那麻烦您把样衣的图发给我我看看。”

　　然后是一阵寂静。

　　尉迟炀道：“嗯，也可以，要不就这么定了吧？”

　　局长办公室里竟然传出副局长的声音，萧墨轩道：“我觉得你就是想看我穿。不行。”

　　尉迟炀于是从善如流地道：“副局长不同意，不好意思，驳回。”然后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李云泱看了身后的闻衔烛一眼，满脸的：你们一直这样的吗？？

　　闻衔烛非常惋惜地点点头。

　　他暗自叹了口气，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开门便是一阵晃死人的金光，里面有两个人影相对而坐。闻衔烛见状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同时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然而这样一来虽然不晃眼，他却被金光照出了龙角。

　　然后在进门的时候顺利地磕到门框。

　　李云泱忙道：“局长，你——”

　　尉迟炀道：“哦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着瞬间收了金光，室内瞬间暗下来不少。

　　仿佛为了缓解尴尬，他又道：“飞升之后不知道怎么每次一激动就有这个，我还不是很会控制，抱歉……”

　　李云泱道：“没事没事。那个，谢谢您帮我放了假。”

　　尉迟炀摆摆手道：“没关系，反正你是我们这儿唯一一个人类职员嘛。”

　　萧墨轩帮他纠正道：“他是说从小作为人类长大的职员。”

　　这话听着非常奇怪，李云泱却丝毫不觉，或者说已经习惯了。自打他转职到国特处的那天起，身边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而两位局长的这几句话突然提醒了他——自己已经算不上人类了。

　　想到这里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又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稍等。小闻来一下。”尉迟炀冲闻衔烛点了点头，后者小心翼翼地挪开龙角，快步走上前去。二人随后低声交谈了几句，末了闻衔烛往衣兜里揣了个东西，又回来和他一同出去。

　　李云泱很想知道那是什么，隐隐约约又觉得和自己似乎有关，但自觉碍于两人关系不是很亲密没有开口。闻衔烛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气，想道：希望他以后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别过分激动才好。

　　他有意把话题转移开，道：“今天晚上有年会，应该会很有趣。去吗？”

　　李云泱有些疑惑这个“去吗”的意义，道：“去呗。我才来这儿没多久，这种活动还是参加的好。”
　　他心里想：他问我去吗……是说我不去他也不去？为什么要特意问我？

　　闻衔烛内心狂喜，表面不动声色道：“可是山海局的规定是年会得穿汉服哦。”

　　关于这种奇怪的规定，国特处解释是：这么一群年龄最大的能当博物馆里文武的爷爷的人仙妖魔，让他们立刻改掉刻在骨子里的穿汉服的习惯，太难了。而且中国人为什么不能穿汉服？

　　李云泱惊道：“我忘了在办公室放一套了！”

　　话音刚落，闻衔烛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衣，道：“给。”

　　李云泱接了过来，好像想起了什么，片刻后道：“这是很久以前说的那套？”

　　闻衔烛眼睛一亮，道：“是。本来怕大，不过恢复记忆的时候身体也变化了，应该正好合适。”

　　李云泱点了点头。现在他的头顶大概在闻衔烛的鼻尖左右，的确是比以前高了，尽管他并没什么感觉。

　　“那晚上见。”闻衔烛道，一边冲他挥挥手，把自己办公室的门轻声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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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时钟的指针慢慢走向七点，办公室里的人开始逐渐减少，大多是关系较好的几人一组，相约去换衣服和做年会前的准备。李云泱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也站起来和同事们告别，抱上那套汉服走了出去。

　　闻衔烛抱着双臂，怀里揣着一套包好的衣服，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等他。

　　李云泱道：“怎么这么高兴？”

　　闻衔烛道：“这不是跟你一起嘛。”

　　李云泱闻言顿了一下。他又忙道：“不是，我是说——”

　　说了一半，闻衔烛心虚去瞟他，有些意外地发现李云泱耳根泛红，红的范围还在慢慢向上扩张，瞬间内心被爆炸般的欣喜充满了，不由得心情一片大好。

　　李云泱强压着脸红，小声道：“我……我也很开心。”

　　他们一路保持着微妙的沉默往这层楼的男更衣室走去，两人不约而同地在想：果然，他对我也……

　　半路上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团忽明忽暗的金光，紧接着尉迟炀的声音道：“你的我帮你拿上啦。”

　　他和萧墨轩并肩走着，一边小声交谈。两人都是一身简洁却又精致，衣摆随风，仙气十足。

　　萧墨轩道：“好。”

　　金光变暗，随着他们的前行悄悄消失。闻衔烛和李云泱也拐进更衣室，十分默契地同时转过身开始换衣服。

　　事实证明闻衔烛的裁缝技能可能是满点的——这套白衣果真是量身定做，形制严谨的同时又增添了不少有心的细节，完美衬托出李云泱的身材，还让他显得气质出尘，温润优雅。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内横空冒出来一句话：他果然做出了一套我穿也好看的白色衣服。

　　尽管他没看到一旁偷拍的闻衔烛。

　　会议大厅里人头攒动，放眼望去，各色人等鱼龙混杂，还有不少穿西服或者中世纪服饰的外国人夹杂其中。组织人员很贴心地把所有人分成每六人一桌，他们略微费了些劲才找到标着自己名字的座位。同桌的祁烟璟和萧映夜已经坐好，朝他们挥了挥手。

　　萧映夜道：“今天这身不错。”

　　一旁的祁烟璟认真地跟着点头。

　　李云泱嘿嘿一笑，脑袋往旁边点了点道：“是他做的。”

　　祁烟璟脱口而出道：“小闻这么贤惠的吗！”一边拍了拍闻衔烛的肩，后者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们这桌还有两个空位，上面贴着尉迟炀和萧墨轩的名字。李云泱好奇道：“师祖和副局长怎么还不来？”

　　萧映夜道：“他们两个今年要表演节目。”

　　李云泱道：“什么节目？”

　　闻衔烛顿了顿，仿佛在犹豫说还是不说，道：“相声。”

　　李云泱：？？？？？

　　话音刚落，台上处长毫无意义的讲话也结束了。幕布缓缓拉上，两道追光聚焦在缝隙处。片刻后，穿着长褂的两位局长出现在舞台中央。

　　萧映夜终于憋不住，低下头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祁烟璟狂放的多，好歹笑出了声，一边硬捂住自己的嘴。
　　李云泱看了看师傅和师娘，又看了看同样在憋笑的闻衔烛，为了自己的工资还是没敢笑出声。

　　其实整个大厅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最后谁也没能幸免于难。

　　所有节目结束后便开始会餐。山海局作为十个当中有九个不用吃饭的独特群体，把上菜的服务员通通挡了回去，开始喝酒。李云泱正好不饿，于是也加入了喝酒的行列。

　　六个人同时举杯，萧墨轩率先一饮而尽，然后杯子一放，歪倒在早就准备好的尉迟炀的肩上。

　　他道：“这人就这样，咱们继续。”

　　五杯过后李云泱阵亡，两手圈了个圈，把头埋在里面，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发晕。闻衔烛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盖在了他身上。

　　桌上立刻就只剩下三人还清醒。

　　一旁萧映夜道：“来吗？”

　　祁烟璟道：“来吧。”

　　萧映夜随口道：“海上明月共潮生。”

　　祁烟璟道：“生当作人杰。”

　　萧映夜又道：“杰阁翚飞倚半天。”

　　祁烟璟道：“天下风云出我辈……？”

　　萧墨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笑道：“不算不算，再来。”

　　他和尉迟炀的性格宛如互换了一般，平常跳脱的那个正满眼温柔地看着平常沉着冷静的那个。

　　又五杯过后只有尉迟炀和闻衔烛两人存活，都是一脸云淡风轻，比平常还清醒。

　　尉迟炀叹了口气道：“每次都这样。”说着站起身来把萧墨轩一抱，一边腾出一只手各拍了一下两位女士，“醒醒，走了。”

　　萧映夜顿时起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拉起祁烟璟的手无比轻盈地向门口走去。

　　局长看了闻衔烛一眼，颇为隐晦地道：“小伙子加油哦。”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闻衔烛发愁地瞥了睡得正熟的李云泱一眼，也把他打横抱起，一路拐出门，上了电梯，下到车库，将他小心地放在副驾驶座位上。

　　直到他的路虎驶出地下车库，李云泱都没有醒。他终究还是没舍得狠下心叫醒，只好向自己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