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局纪事》闻焉罗

10、第 10 章

　　夜晚的寒风吹在脸上，仿佛要带走身体里不多的温度。李云泱冷得抱着手臂打哆嗦，一旁盘旋着的闻衔烛却仿佛因为本体司火又有神光护体，半点也不这么觉得。

　　李云泱颤颤巍巍地道：“这个地方，自从咱们俩来了之后，天亮过吗？”

　　闻衔烛想了想，道：“好像……没有。”

　　顿了顿，又道：“刚进来那会儿是白天，后来渐渐地就黑了，到现在为止还没亮。”

　　“不知道他们还有多长时间能发现我们跑出来了。”李云泱搓了搓手道，“在那之前先转转，了解一下情况，你觉得可以吗？”

　　“都听你的。”闻衔烛道。

　　两人在冷风中溜进了狭窄的街巷。这里的民居非常奇怪，两屋之间狭窄得只有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空隙，房体平直，整齐得像掏空的砖块。这些砖块上没有窗户，连通风的孔都没开，只有个低矮的小洞，虚掩着一排编织的散乱不堪的杂草，堪堪挡在那里，充当门的用途。

　　从房屋的数量来看，这里的居民不在少数。可是家家户户都是黑着的，破烂的稻草门里也没透出光来。门里门外都是漆黑的一片，这样的许许多多的黑色连起来，包围了中间的城池，形成一条粗的黑环。

　　闻衔烛道：“怎么晚上都不点灯？陶泳的那地方可是灯油多得能灌喷泉呢。”

　　李云泱道：“是很奇怪了。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都不需要光的吗？”

　　闻衔烛顿了顿，突然警觉起来，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你赶紧找个地方躲一下。”说完化作一颗盘龙型的坠子，挂在了李云泱额前的一缕头发上。

　　坠子型的闻衔烛道：“得罪了。”

　　李云泱道：“没事没事。”一边躲进两栋相邻的房子中间的阴影里。

　　没过多久，拐角处果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只是这声音过于笃定，倒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来的声音，而是全身肌肉僵硬地在连蹦带跳。他暗自在心里罗列出了五十种那生物可能的样子，等它到了跟前一看，还是吓得他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个依稀能看出来是人形的生物，双眼用黑色布条遮住，形成两个凹陷的洞，头发蓬乱，长的部分在身后结成肮脏的一块。四肢健全，比他高出不少，不知为什么面部表情和刚才跑来的动作都极为僵硬。面色黑里透黄，却不是饥饿的难民的黑黄，而是字面意思上的。这生物伸出手来向前乱摸，李云泱只好在狭窄的巷道里左右躲避。摸了一会儿没有收获，便转过身“嗵嗵”地跳走了。

　　李云泱气都不敢喘，过了一会儿才道：“这是什么东西？”

　　闻衔烛道：“我也没见过。不过这种生物好像只在这个桃源乡里有。”

　　李云泱想了想，道：“那有什么特征吗？知道点情报也好对付啊。”

　　闻衔烛道：“我给你问问。”说完便没了声音。

　　他放轻脚步向街上走去，一边观察着周围。

　　桃源乡里的月亮比现世的还大，白色的辉光铺在土路上，也盖在路旁平整的砖块屋上，使得本来美好的夜色无比诡异。看这景色和外边的农村也没差多少，可是为什么感觉……这么奇怪？李云泱想。他把斗笠背在背后，一手提着从回忆箓里带出来的枕星，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晃荡。

　　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李云泱低头看去，原来是他挂在腰上的那块白玉腰牌。腰牌边缘用精致的手法雕着花纹，复杂却又十分美观。正中央刻着一个篆体大字“祁”，下面极微小的地方刻着一个苏州码子的卅字。

　　李云泱把腰牌重新挂好，抬头看了看月亮。

　　沉默了许久的闻衔烛突然道：“看前面。”

　　他不明所以。刚把视线放平，李云泱迅速出了一身冷汗。

　　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满了刚才那种生物。他这才发现它们原来有男女老幼之分，但是大多数还是青壮年男子。这些“人”背朝着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拿着一串铃铛，有节奏地摇着，寂静的街道上只有不绝于耳的“叮铃”声。

　　铃声戛然而止，杂乱的“嗵嗵”声又响了起来。这群生物竟然在往前慢慢挪动。

　　李云泱沉下心，轻声绕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这些成群结队的怪物双眼上都蒙着黑布条，双手紧紧攥着铃铛，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宝物。

　　他向领头的那个怪物面前招了招手，见那生物毫无反应，便低声道：“既然没有好攻击的方法，那你知道什么大概能奏效的攻击吗？”

　　闻衔烛道：“我不是主修这一块的。按理来说这种东西不是鬼至少也是妖了，应该是你们修真人士擅长解决的类型。我们神兽类的主打的是高伤害物理攻击和灵力攻击。”

　　李云泱点头道：“他们现在还没什么攻击性，先看看再说。”一边跟着领头的怪物一起往前慢慢的走着。

　　脚步声突然又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比上一次声势更加浩大的铃声。伴随着铃声，这群怪物仿佛突然恢复了知觉，为首的直勾勾朝着李云泱看了过来。

　　随后一群怪物的目光全都投到他身上了。

　　一阵恶寒从他的背心凉到脑门，李云泱被这没有双眼的目光制住了，一时间竟想不起来逃跑。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僵硬地迈了一下右腿。一个怪物突然沙哑地嘶吼了一声，随即剩下的怪物熙熙攘攘地涌了过来，领头的那个走得最快，还在边走边摇铃。

　　铃声越响越大，众怪物的行动也越来越快，最后竟然变成了双腿伸直的跑跳步，个个伸着尖黄的手爪往前簇拥。

　　李云泱福至心灵般回过神来，拔腿就跑。坠子壮的闻衔烛“叮叮”地乱晃着。他边跑边道：“阿烛你什么时候能出来？？？我不能一边跑一边攻击啊！！”

　　闻衔烛愣了一下道：“你叫我什么？”

　　“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李云泱道。他从狂奔中抽出能平衡的间隙，拔出枕星，压上一指，用力一划。枕星上地血迹迅速消失，紧接着从染血的地方开始，整柄剑都消失了。

　　闻衔烛似乎看见了微小的血光，道：“你划自己干什么！”

　　“叫外援啊！！”李云泱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早知道有今天，平时就应该好好锻炼，他想。

　　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怪物群，那边的铃声震耳欲聋，怪物们跳得飞快，眼看就差几十米的距离了。

　　闻衔烛突然化回了龙形，因为灵力不够只化成了小蛇状的一条。他道：“你稍微跑慢点，我看看能不能拖住。”

　　话音刚落，一道火墙腾空而起，挡在了怪物群前面。李云泱边跑边回头看，心想：应该能管点用处。然而打头的那只带着一身火星穿了过来，紧接着后面的也跟着跑进火墙又带着一身火焰前进，整个怪物群变成了一团快速移动的火球。

　　李云泱气还没喘匀，起身又跑。闻衔烛的灵力在施完术后彻底用完了，只好蔫蔫地挂回李云泱发丝上。

　　刚跑出去不远，天地间突然响起一声炸响，随即一道强烈的金光从他背后照来，刺得李云泱睁不开眼睛，眼前尽是金黄的一片。他被晃得头晕眼花，半晌才恢复视觉。

　　刚才那道金光在慢慢退散，光柱中立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这人穿一件样式很奇怪的黑色鹤氅，左手的广袖改成了箭袖，上面绣着流云图案。黑色长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脚下却是一双短靴。

　　李云泱揉了揉眼睛，道：“……师祖？”

　　“我不是你师祖。”那人道，“他马上就来。”

　　闻衔烛一听这声音，惊道：“副局长？？”

　　那人转过身来，笑道：“小闻也在啊。”说着走了过来，一边朝他伸出左手道：“你好。我是萧墨轩，刚才他介绍过我了。”同时指了指李云泱头发上挂着的坠子状闻衔烛。

　　李云泱及时握住了那只手。他趁机打量了一下，突然被这手上的一点反光吸引了——萧墨轩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细银戒指。

　　萧墨轩收回手，行云流水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白色长弓和一根普通羽箭，搭弓正要脱手，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个人大喊道：“别打！先走！还有你徒孙，你也上马。”

　　萧墨轩听到这声音面色瞬间柔和了不少。他把弓和箭换到左手，右手广袖一甩，袖口里飞出一条黑色长带，精确地捆住了正从他们身侧跑来的马上那人的腰，借力上了马。

　　尉迟炀急道：“跟你说了我腰不好还照这儿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萧墨轩敷衍道：“下次不会了。”然后极为自然地搂住了坐在前面的尉迟炀的腰。

　　李云泱只觉得迎头一碗狗粮飞来，气得翻身上马，跟上了慢跑着等他的两人。

　　事实证明，人在紧急情况下能爆发出非一般的潜力。从来没骑过马的李云泱竟然骑得无比顺畅，夹着马肚子一路小跑。

　　尉迟炀在他右边并排骑行，一边问道：“徒孙，你徒弟呢？”

　　“在他刘海儿上。”萧墨轩道。

　　“没问你。”尉迟炀表情略显嫌弃，不知是因为刚才捆上腰的那一下还是别的什么事，“你们来了多长时间了？”

　　“两天吧……这里面完全看不出来白天还是晚上，我也不清楚。”李云泱老实地道。

　　尉迟炀回头看了萧墨轩一眼，和他交换了个眼神，又道：“看见你于师兄了吗？”

　　李云泱道：“看见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陶泳。”

　　“小玄在这儿，白关月肯定也在。”尉迟炀脸色一黑，道。“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没必要来这种穷乡僻壤。”

　　“嗯。他刚叛教那会儿各路魔教甚至连鬼界都放出高额奖金想拉他入伙，后来突然就没音讯了。”萧墨轩点头道。

　　三人沉默了一阵，李云泱突然小声道：“有人在吹笛子。”

　　闻言，尉迟炀和萧墨轩神色俱是一凛。

　　“还真在这儿啊……”尉迟炀喃喃的道。说着掉转马头，沿着一条小路进了城池外围的房屋群中。李云泱赶紧踢了踢马肚子跟上。

　　“老萧，他吹的什么？”尉迟炀一手攥着缰绳，一手去拔萧墨轩斜插在脑后的簪子。萧墨轩自己伸手拔下来递在他手里，省去了他又在自己头上乱摸的麻烦。

　　“《姑苏行》。”萧墨轩凝神分辨，片刻后道。“吹得不错，比以前好。”

　　转瞬间已经到了女墙边。尉迟炀跳下马，抬头向上方望去。

　　刚才在远处听时，笛声清澈透亮，极具穿透力，可见吹奏之人的功底。现在在跟前一听，好依然是好，只是句与句之间没有气口又没有强弱，显得平板了许多。

　　萧墨轩拍了拍鹤氅下摆的土，评论道：“换个气就更好了。”

　　突然一片寂静，笛声戛然而止。一个一身夜行白衣的身影飘然立在了三人头顶的角楼屋檐上，手里拿着一只竹笛，正盯着他们。

　　“尉迟宗主，萧先生，好久不见啦。”白影悠悠地道，“说实话，我还以为萧先生您早就把我们宗主捅穿了呢。”

　　萧墨轩听到这句，脸色一沉，正要搭箭出手，尉迟炀却突然拉住他的手低声道：“没事，不要动。”一边手腕一抖，萧墨轩的簪子脱手而出，在月色中划出一道光，直冲着白影的咽喉掠去。
　　李云泱借着他的动作看清了尉迟炀手上一点微小的反光。
　　那是一个与萧墨轩手上的一模一样的细银戒指。

　　随后他又大声道：“白关月，你说你，大晚上穿什么白色夜行衣？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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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糖！！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