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尔安》江上秋

3、第 3 章

　　安保小迟，即迟珊珊闻言一个激灵，赶忙立正站好，后脚跟狠狠一碰，声音之大听得贺迩安都瑟缩了一下。
　　“报告，江总，误会，没见，日常巡逻！”
　　迟珊珊大着舌头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贺迩安犹在回味迟珊珊俏皮的本名，闻言忍俊不禁，随后面色一凛。
　　等等，他方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词？

　　不知名姓先生昂着头浅浅一哼，回转过身面向贺迩安，“贺先生，我们公司的安防人员是否给您造成了困扰？”
　　“呃，没有没有，这是个误会……”贺迩安连忙摆手，好歹与迟珊珊认识几个年头了，他没理由在这时候绊迟珊珊一跤。

　　“误会复误会，误会何其多。”不知名姓先生瞅着迟珊珊感叹。
　　贺迩安觉得这位先生眉心那竖痕迹愈加深刻起来，一旁的迟珊珊可怜兮兮地向他使着眼色，贺迩安受不了那抽搐的小眼神，深吸一口气挪到两人中间。
　　“这位，呃，先生……”他踌躇着开口，对面的人见他窘迫便补充道：“我叫江至远。”
　　顿了顿，江至远弯着眉眼向贺迩安踏近一步，“现在你总该记起我了吧！”

　　何止是记起呀，简直如雷贯耳！
　　这特么就是今晚被他骂了许多遍的远闻集团太子爷，福某斯榜上最年轻有为的大富豪呀！

　　贺迩安面上差点就挂不住笑了，他努努嘴角，向后稍稍挪了一点，侧目对上迟珊珊抽搐的小眼神，无声地控诉道：你丫居然不提醒我一下！
　　迟珊珊接过了贺迩安的眼色表示接受良好并传回去一丝鄙夷：我努力了，我也很惊讶您居然不知道您的房东长什么样。

　　贺迩安无视了对方的鄙夷并冲江至远谄媚地笑道：“我，自然，记起来了……”他瞟了眼开始挪到江至远背后冲他搔首弄姿作揖拜佛的迟珊珊，决定还是顺水推个舟。
　　“今晚的事，其实就和您最开始说的那样，是个误会……”把电梯卡塞进裤袋，狠狠地抹了抹汗涔涔的掌心，贺迩安继续道：“我们的事就不必提了，至于小迟……”
　　他嗅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味，苦涩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其实我是见他大半夜的巡逻很辛苦，邀他上来喝杯咖啡而已……”

　　这个理由显然是不充分的，便见江至远飞入鬓间的眉毛挑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贺迩安，面上好似描上了粉墨油彩，辨不出喜怒。

　　贺迩安暗地里叫苦不迭，面上却是不好显现，犹是掺着几分谄媚赔笑道：“倒是，江，呃，江总，实在是抱歉，方才我们在里头那些事……呃……”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言语，论理，贺迩安是没错的，毕竟谁能想到江氏的太子爷会大半夜的潜进他们的工作室里打奶泡泡咖啡呢？总不会是苗恬恬那小丫头弄来的咖啡机入了他江大少的法眼吧？
　　但若论其他，要是今晚让对方心头一个不舒，怕是天亮了他们工作室的租金就得先上天与大鹏畅谈了。

　　于是一瞬间周遭便静默下来，贺迩安本就不喜圆滑处世，正预备着咬牙破罐子破摔，那厢的江至远倒先开了口：“那杯是贺先生的，你不准动！”
　　指着办公区，江至远冲迟珊珊汹汹嚷道，他忿忿地将手里的骨瓷杯塞进迟珊珊怀里，顿了顿，又推了一脸惊恐的迟珊珊一把，“你要喝，自己弄去，凑什么热闹。”
　　缓了缓，江至远才复又恢复原本一丝不苟彬彬有礼的模样，他殷殷地看着呆若木鸡的贺迩安，带着几分恳切：“贺先生若是下次夜间办公时闲闷无趣，也是能找我作陪的。”

　　贺迩安深吸一口气，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定是喝多了有些头晕眼花，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回去一趟，哪怕天明了与李泛景相顾无言都比现在这种令人不禁悚然的情况好。

　　在江大少的盛情之下，贺迩安最终还是没走成。他心有余悸地捧着一杯凉透了的咖啡窝在休息室的一角，迟珊珊则抱着咖啡机凄凄惨惨戚戚地同他哭诉老板的不公。
　　可惜贺迩安几乎全程都在神游天际，没听进去多少。

　　“呃，珊珊……”顾念半刻，他犹豫着打断了对面没完没了的自怨自艾。
　　“恩，有事就直说吧！”迟珊珊抹抹眼角，“二哥，既然都是难兄难弟，也认识好几年了，你还是叫我小迟吧，不用客套。”
　　“呵，你都喊我哥了，我还是叫你珊珊吧，更亲近！”贺迩安瞅着捂脸不语的迟珊珊嘿嘿笑道，慨叹牛高马大的一个汉子配上这样一个名字的反差，“我倒是知道你一直不肯告诉我名字的原因了。”

　　笑够了，他清清嗓子，侧耳听了一下外头的动静后，忧心忡忡地窝回小沙发里，“珊珊呀，你说这江大总裁怎么这么……呃，这么独特，大半夜跑到别人工作室冲咖啡，这不是非法入侵么？”
　　“呵，二哥你忘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迟珊珊幽幽地看着贺迩安，“你忘了你和李影帝一年前在R国拍戏时在当地招的留学生助理了么？貌似就是你俩大力撺掇人家毕业后直接来你们工作室当欧美市场的顾问吗？你可知道我前阵子看到江总来你们工作室面试有多惊讶？”

　　“我没有参与员工面试，是阿景负责的……”贺迩安讷讷回道，他倒吸一口凉气，望向迟珊珊：“我，方才似乎把江至远当成小偷了，他会不会记仇？你说，这些大佬怎么这么奇怪，是要体验底层生活还是咋地，怎么就看上我这小工作室呢？”
　　迟珊珊吸了吸鼻子，“二哥，先不说这个，你觉得依刚才的情形，太阳公公出来后我们队长会不会把我扫地出门？”
　　啧啧然感叹了会，贺迩安郑重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拍了拍迟珊珊的肩膀：“兄弟，保重！”

　　两人又扯了一会皮感慨江总裁的特立独行后，才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外。
　　“小迟，你说……”贺迩安咽了咽唾，才继续说道：“那谁真的要给我们送夜宵过来？”
　　迟珊珊倒吸一口气，缓缓地把咖啡机放回桌子上，正襟危坐起：“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贺迩安抖了抖，端起那杯凉透了的苦咖啡，一口闷了。

　　江至远细细地摩挲着掌内剔透的细长晶体，他两指钳着那东西举到眼前晃了晃，晶体便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彩，如此几番，却还是遮掩不住其中悄然流淌的暗色。

　　江至远盯着晶体内汩汩流淌着的暗红半晌，才吁了口气，抬眼去看不停闪烁着的电梯面板。
　　数字由两位变为三位，还在不停变大。

　　急速的下降给身体带来了几分沉重，江至远倚在角落里，敛目屈了屈腿。
　　要想去到最底层还需一段时间，江至远便得以安静地闭目，安静地思考，以应对待会与贺迩安的再次照面。

　　他并不觉得先前刻意地向贺迩安示好有什么问题。
　　迟珊珊是个变数，江至远若是还继续保持高高在上的态度，很有可能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也许这便是雷塔娜所说的嫉妒，但于他而言，他更觉得这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他只是不甘心。

　　江至远少有如此浓烈的情绪，他生而有憾，尚在培养皿中便被放弃，他的缺陷与经历注定了大多数事物与人情于他不过只是过眼云烟，掀不起多少波澜。
　　唯有贺迩安是个例外，这可是连养育他的雷塔娜都要时常戏称调侃的某种病态“殊荣”。

　　自记事起他便宿在这人眼中观望世界，他与贺迩安的关系，其实比雷塔娜想得更要亲近。
　　可惜除了三两人，无人知晓这其中的秘辛，待到江至远终于通过自己的双眼看到贺迩安时，他也只能在阴暗处用手摁住澎湃激昂的心口，任对方漠然路过。

　　贺迩安什么都不知晓，而他亦不能开口言说。
　　雷塔娜常同他说，人总归是依附他人而活，没有人能脱离社会独存。
　　江至远觉得他应是依附着贺迩安才得以留存下来的。

　　所以，在贺迩安关掉灯后，他没有选择离开。他知道时间已不多，不可再蹉跎，是时候真正地走进贺迩安的生活中去，无论结果如何。
　　在午夜辗转梦寐时，他已肖想这样的场景许多回。

　　［肆，你寐住了。］
　　冰冷的机械音灌入脑内，江至远猛然睁开了眼。

　　电梯面板上的数字还在慢慢更替，江至远摁住后颈晃了晃头。他左顾右盼了会，没发现电梯内部被人偷偷安放了摄像头，于是便走到闪烁着的数字面板前，轻轻将手搭在上面。
　　“你在看着我吗？”

　　下降中的电梯猛然停住，江至远并未来得及抓住扶手，直接被振荡跪趴下地。膝骨撞击合金的地板发出了很大的声响，江至远撑起身子闷哼一声，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至于么？这么大的气性。”
　　他打着圈按摩左耳后的那块皮肤，搭着扶手慢慢地站立起来。

　　盯着急速跳动仿佛乱码的数字，江至远缓缓道：“冷静点，零。好歹经过这几年的设计，贰和叁已经如预期那样熟识起来，很快……”顿了顿，他低头避开了数字面板上诡谲的笑脸，轻轻将额抵在上面闭了眼，喉头颤动，“很快，你就自由了，相信我，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