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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家 ...


  •   街道上狂风四起,小贩和各大商铺都关上门。
      看着天上乌云密布,一家酒楼的小二摇摇头,嘴里念叨着什么。
      很快,瓢泼大雨就来了。
      京城齐府中,齐司玉抱着爹亲冰冷的遗体,眼睛通红,泪水已经流干了。
      房间里面没有其他人,应该说,整个青竹小院都没有其他人。
      八岁的齐司玉已经忘了他抱着爹亲的身体有多久了,这会儿他终于移开视线,看着窗外,外边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老天爷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情。
      齐司玉忘了很多事,却又记着很多事。
      他自出生,就几乎没有哭过,眼神也不似懵懂无知的孩儿,反而有些成熟人的睿智,惊得他的父亲一直就觉着他是个不详的孩子。
      可幸好,他有他的爹亲疼着,虽然他们在府里的生活过得有些卑微,齐司玉却觉得幸福,他的爹亲很爱他。
      齐司玉从来到这世上,就知道很多事情。
      他知道自己活过来了,却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
      他知道这个世界有些奇特,他是由他的爹亲生下来的,而不是娘亲。

      这个世界有三种人,男人,女人,月人。
      他爹亲就是一个月人。
      月人身体柔弱,样貌清秀俊雅,性格温润。
      月人同女人一般,能嫁给男人,并且能传宗接代。
      可月人的地位又比女人稍低,因为月人实在身体赢弱,生育能力也并没有女人强。
      他还知道他的爹亲是一个妾侍,而且很不受他父亲的疼爱。
      齐司玉同样觉得自己忘了很多东西。
      他忘了自己从哪里来,应该说,他忘了自己的前世。

      没错,他知道自己转生了,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
      而他忘了自己从前的名字,身份。
      很多问题困扰了他三四年,他一直沉迷于思考从前,导致众人总以为他愚钝。
      所幸后来他从爹亲温柔的看顾中醒悟过来了,从前并不重要了,现今同以后才是关键。
      因为他,他的爹亲慢慢就受到了父亲的冷落,而且在他爹亲怀孕的时候,父亲就新纳了一房妾侍,是个十分妖艳的女人。
      父亲极为宠爱她,就算她目中无人,连大夫人和大哥都不放在眼里,父亲也没有怪罪于她。
      现在想想,父亲到底几年没有来过青竹小院了?
      八年了。

      爹亲自生下他以后,身体基本就垮了,一直口不离药,撑到如今,也是因为一直放心不下自己吧!
      如今爹亲离世了,青竹小院却依旧冷清。
      大概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吧!
      齐司玉胡思乱想了一通,然后就饿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明亮得双眼都有些睁不开。
      齐司玉闻到房里已经有一股腐臭味道了,看到爹亲的身体已经开始浮现尸斑了,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打开柜子,找到了仅有的银票,齐司玉饿得头晕眼的,浑身没力气。
      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青竹小院位置偏僻,下人们也看准了他们不受宠的样子,伺候得总是马虎,要是自己不去厨房找,也不会有人拿来给他们吃。
      齐司玉撑着身体,刚走出房间,就看到了还算比较关照他们的一个仆人拿着盒子走来。
      许向荣看到齐司玉,快跑了两步过来扶住他,一进屋就闻到臭味,接着他就看到了死在床上的白若宁。
      “他……”许向荣惊讶地看着,说不出话来,有些不能接受。
      “三天前的事了。”齐司玉的语气有些低落,脸上有些痛苦,却流不出眼泪了。
      过了许久,许向荣才反应过来,看着齐司玉悲痛却又平静的脸,叹了口气,“难怪三天都没见你去厨房拿吃的……节哀顺变……”
      齐司玉吃完了许向荣拿来的所有饭菜,似乎是要化悲愤为食欲,看的许向荣都担心了。
      等到齐司玉吃完了,许向荣看着白若宁的遗体,问齐司玉:“老爷出门几天了,还没回来,这事得跟大夫人告知。”
      “麻烦许伯伯了。”齐司玉对他行了个礼,用被子包裹住爹亲的遗体。
      许向荣去的快,来的也快,身后跟着两个仆人。
      “跟大夫人禀告了,这会儿碰巧大少爷生病了,她让我来照料了。”
      齐司玉本就对府里这些人不抱希望,他爹亲和他身份低微,这身后事也不会有人多照顾的。
      齐司玉拜托许向荣他们把白若宁的遗体移出府外,到了义庄,请人帮他爹亲化了妆,然后再找来人做好法事,把遗体火化了。
      事情算是简单地办好了,齐司玉抱着骨灰盒回了青竹小院,呆愣地坐着发呆。
      自出生以来,他总是思考着许多东西,又强迫自己接受了许多东西,所以脑子经常一片混沌。多亏平日里爹亲的细心照顾,他才没真正变成傻子。
      可如今爹亲都离世了,他以后该如何呢?
      月人生下的孩子,同样是月人。
      齐司玉也是月人。
      在晅朝,从前月人地位卑微,连女人都不如,通常都是被男人娶来当玩物的。而月人生下的孩子,地位更卑微,不是养大了拿去送给他人,就是卖掉赚点银子。
      后来,有一个月人气运好,得了晅朝最有权威的得道高僧的赏识,做了京城相国寺的主持方丈,月人的地位才开始改变。再后来,有月人当了贵妃,有月人当了嫡妻,有月人开始进入商贾行业……
      过了百年,月人的地位已经改变了许多了。
      可现在的齐司玉在齐府的地位依旧卑微。
      八岁的他,没有了爹亲的养护,父亲都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将来的日子只怕是更加举步维艰了。
      齐司玉想着自己并不能这样在齐府呆下去,可他又能去哪里?
      离开齐府的机会很快就有了。
      在齐司玉处理完白若宁后事的第三天,齐司玉才刚吃完早饭,就有几个家仆冲进房间,一阵翻箱倒柜的。
      齐司玉紧紧抱着爹亲的骨灰盒,冷漠地盯着其他人,屋里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了。
      很快他就看到一个打扮华贵的妇人,身边跟着一群女仆人进来了。
      一个身形肥胖的中年女人瞪大眼睛,恶狠狠地对家仆喊:“仔细点搜!”
      齐司玉认得出这位嗓子大的恶女人,她是三姨娘身边最得力的仆人,府里的仆人都得叫她一声王婶。
      齐司玉看了眼王婶,然后再盯着那位长相妖艳的妇人,正是他父亲最为宠爱的小妾,乔燕佟。
      乔燕佟自进屋里来就没去看一眼齐司玉,眼睛四处瞟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嫌弃。
      “夫人,请坐。”一个丫鬟把椅子擦了擦,请乔燕佟坐下。
      乔燕佟坐好之后,示意王婶开口审问。
      王婶点点头,瞪着一双凶眼,对着齐司玉喊:“可梅看到你这小崽子偷了夫人房里的东西,你可赶紧交出来,夫人还轻饶了你!要是你还不老实的话,那就别怪夫人无情。”
      齐司玉这会儿明白了今天这阵仗是什么意思了,他也没说话,只看着。
      王婶看他不说话,继续骂:“小崽子,耳聋了?快把东西交出来!”
      齐司玉也不看其他人了,只盯着乔燕佟看,心里思考着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婶看他还不说话,又见乔燕佟脸上似有不耐,更加狠骂,可惜对方并没有理会,依旧安静如初。
      直到王婶骂到口干舌燥的,齐司玉都淡定地站在一旁盯着乔燕佟,直盯得她有些烦躁。
      “东西可找到了?”似乎是不耐烦了,乔燕佟终于开口了。
      一个小厮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块玉来,看起来晶莹剔透,质地上乘,是块好玉。
      “夫人请看。”
      乔燕佟看了一眼,点点头,“的确是我的,哪里找到的?”
      “衣柜。”小厮恭敬地回答。
      乔燕佟听了,看了眼王婶,王婶知道意思,又是凶巴巴地说:“你可认罪?”
      齐司玉看了所有人一圈,冷笑一声,“难为你们这么多人来我这做戏了,可惜没观众,想怎么样?”
      王婶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孩儿,不仅遇事镇定,嘴巴也厉害,看到乔燕佟的脸色,继续骂:“东西既然是在你衣柜里找出来的,那就是你偷的,这块玉佩可是老爷送给夫人的,夫人宝贝的很!可昨天就不见了,幸得可梅看到你的身影出现在桃院里,这才能找回来!”
      齐司玉只冷漠地回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乔燕佟这才开口:“司玉,你也是老爷的孩子,老爷身为朝廷尚书省的左侍郎,却教养出你这么一个小偷来,这事要是传出去,那可不好。老爷正出门办事,没时间教好你,大夫人最近也不得空,我虽为老爷的妾侍,可今天你偷的也是我的东西,正好替他们教教你。”
      齐司玉叹了口气,颇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这里都是你的人,要是传出去,那就是你的意思。”果然看到对方吃瘪的表情,继续发问:“三姨娘打算如何惩罚我?”
      乔燕佟看着他,“你倒是不怕。”
      齐司玉笑了笑,“这事情本就不是我做的,可你今天既然来我这做了这么一场戏,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你看我爹亲不顺眼,更是看我不顺眼,闹这么一场,也是为了给我点好看。不过,夫人,我到底还是父亲的孩儿,你若要罚我,可得好好想,免得这事一不小心传出去,让京城众人都知道齐府里头有个恶毒的妇人。”
      乔燕佟听他这么伶牙俐齿,倒是恨起来了,眼神里满是恶毒。
      齐司玉知道这下是真的惹到这个女人了,而且她一向小气恶毒,只怕不会放过自己。
      乔燕佟用修长的手指指着齐司玉,“给我抓住他!”
      丫鬟小厮们纷纷动作起来,齐司玉却凭借着瘦小的身板,在众人之间灵活地逃脱着,直接跑出屋子,再逃出青竹小院,直直往大门跑去。
      一群家仆追在齐司玉身后,骂骂咧咧的,却追不到他,眼睁睁看他跑到大门口去。
      齐司玉跑到大门口就直喊救命,现在正是早上热闹的时候,齐府门前还是有些人的,看见齐府跑出一个瘦小的小孩,直喊救命,接着门口就陆续冲出一群家仆,一个个气势汹汹的,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都停下来看戏。
      齐司玉见路人停下来,就转身面对齐府大门口跪下,流下眼泪,顿时唬住那些家仆。
      “我乃朝廷尚书省左侍郎齐鸿博第二子,爹亲前几天离世,齐府草草把我爹亲身后事办了,父亲也不在府里,如今我孤苦无依,只能顺从。谁知今日府里的三姨娘竟冤枉我偷窃,想把我吊起来打了!府里没有人能为我做主了,但身为齐侍郎的孩儿,岂能没有骨气!既然齐府这么留不得我,我只离开齐府算了!”齐司玉痛哭大喊,确保大部分人都听得到他的哭诉。
      果然,看热闹的人虽然都不敢过来帮齐司玉,但是听到他这么说,都开始窃窃私语,脸上眼里有着八卦鄙视的表情。
      一群家仆站在大门口,顿时不知道要如何做,于是遣了一个人进去问乔燕佟。
      齐司玉料到了这种情况,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哭着对齐府大门磕了三个响头,“爹亲,父亲,孩儿走了!孩儿并不想留在府里,被人冤枉成盗窃之人!请父亲保重!”
      齐司玉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有些血,起身就离开了齐府,怀里还紧抱着爹亲的骨灰盒。
      待齐司玉走远些了,就急匆匆地跑离齐府的附近,只求早点摆脱家仆的追捕。
      一口气从京城东面跑到了西面,齐司玉见真的没人追着自己了,才放松下来,瘫坐在街道旁。
      齐司玉一边喘气,一边庆幸,觉着幸好今日三姨娘给了他这个出府的机会,至少以后他不用被关在齐府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很快他就后悔了。
      离开了齐府,他又身无分文,只能试着找工做,可惜他到底是低估了月人在晅朝的地位,那些老板一看到他穿着月人的服饰,又听说他要找工,全都惊恐地拒绝了他。
      齐司玉坐在街道旁,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真没预料到月人这么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许多工都做不了。
      齐司玉看着自己瘦小的身板,他虽然忘了前世许多事,却清楚记得前世的自己是个能干许多活的男人,所以就算做了八年的月人了,他依旧不能适应这个身份,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做男人,去找工,也是找男人干的活。
      如今齐司玉算是真正认识了自己月人的身份了,以前他看着爹亲也就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子,看着其他一两个身为家仆的月人,也是男子模样,又看着自己的脸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就觉得月人只是身体上同男人有些区别罢了,一直以来并没有把自己的月人身份放在心里,如今倒是吃亏了。
      他若想找工,只能找些女工做,只是那些东西他都没做过,现在太阳也快下山了,该如何是好!
      齐司玉想了许久,无奈只能先把身上的华服当了,换了套粗布衣,当然,是男人款式的。
      齐司玉还买了点吃食,然后只能往京城郊外走去,那里倒还有些农家,他只能去碰一下运气。
      折腾了许久,齐司玉终于在天黑后找到一家养鸡的农户肯收留他,是一个老人家,家里只有他一人了,似乎眼神不大好,好在身体健康,人也挺热情的。
      齐司玉坐在窗前看着外边,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只听到鸡舍里的声响,偶尔还有一两句狗吠声。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了,今日过后,他的未来也更加迷茫了,该如何是好?
      齐司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整个人也混混沌沌的,想久了倒是有些没有精神,只好准备就寝。
      齐司玉躺好,抱着爹亲的骨灰盒,在心里跟他说了声晚安后,就闭上眼睛要睡过去了,却突然听到一阵吵闹声,正要起身看一下时,就发现有人开门进了他屋里。
      那人速度很快,一进屋里就关上门,然后跳上齐司玉躺着的床,捂住他的嘴巴,轻声在他耳边说:“别动!也别出声!”
      齐司玉不敢动,也不敢吵闹,黑暗里他看不清来人的相貌,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很快他还闻到了血腥味。
      齐司玉有些紧张,就怕对方杀人灭口,他听到外面有些凌乱的脚步声,甚至还有些黑影窜过窗户,忍得连呼吸都放的很轻。
      就在齐司玉忍得背上都是冷汗,终于听到外面回复平静,很快那个受伤的人似乎也没力气了,一直捂着他的嘴的手慢慢落下。
      齐司玉发现对方倒在床上没有动,缓缓伸手去轻轻碰了一下,发现他依旧没有动弹,猜想他大概是晕了。
      于是齐司玉轻轻了下了床,点燃桌子上的蜡烛,不是很亮,他拿着蜡烛靠近床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一个相貌精致俊美的男人,穿着夜行衣,看起来十几岁的样子。
      齐司玉还发现了他身上的血,靠近看了看,伤口有些大,大概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脸上全是苍白。
      齐司玉皱着眉头,这下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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