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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雨 ...

  •   外边下着大雨,时有电闪雷鸣,贺敏浑身发烫,手脚无力,连人也叫不了。外间一个女子脆声道:“嬷嬷,徐姑娘已经高热三天了,会不会出事儿?”

      那嬷嬷似乎也还年轻:“谁知道呢?太子爷那边说是不大好了,皇上发了大脾气,太医院院正被锦衣卫捉了拖出去杖了六十,碗口粗的红漆木仗,一杖打下去连疼都叫不出来。听说打完了,当时就不行了。现在太医院的人都整夜守着,哪敢离一步?”

      那女子默了默,小声劝:“嬷嬷,可不好说这话,主子的事咱们可议论不得。”

      那嬷嬷原本以为这是机密,说了来给这丫头片子听,谁知她竟还来劝自己,可又不好反驳,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青莲不愧是在徐姑娘身边当了几天的差,这有样学样,以后也不比徐姑娘差。不过,你也别打量着太子爷对徐姑娘青眼有加,就觉得自己也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那丫头显然不是那嬷嬷的对手,当下道:“嬷嬷越说越远了,我进去看看徐姑娘醒了没有。”撩、开帘笼,走了进来。屋里久没有人伺候,灯台里的蜡烛早就燃尽了。那丫头显然对着屋子里的东西也不甚熟悉,摸黑找了好久,才在一个小盒子找到火折子,刺啦一声,冒起了幽幽的红光。

      蜡烛放在桌上,女子用手护着火折子,刚要点上,就被一阵狂风给吹灭了。女子回头,见窗户大喇喇开着,外头的雨飘了进来,临窗的书案上积了好大一滩水,连旁边书架上的书也湿、了。

      女子惊呼一声,忙取下木撑子,放下窗户,暗道晦气,这个徐姑娘是个大好人,万事好说话,吃什么穿什么从来不在意,只她的书可是她的命、根子。

      又点了灯,拿了书来瞧,最外边的几册果然都湿、了,愁眉苦脸地拿了手绢擦拭,谁知道用力太大,竟然给擦破了。

      那嬷嬷不知端了碗什么来喝,也进来了,瞧了笑道:“你怕什么,徐姑娘好说话呢?又不会吃了你。”

      女子道:“嬷嬷,你是不知道上次殿下、身边的小太监给姑娘送东西,打翻了茶水弄、湿、了书,姑娘可是一个好脸色都没有呢!”

      嬷嬷心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口里却道:“再不过说你几句,还能赶你走吗?再走就没得人伺候她了。这徐姑娘也是,竟然把读书当做正道,难道要学外头的爷们儿考状元去?我看呐,也就是自己瞎热闹一场。这女子呀,还是嫁人第一,选个好夫婿比什么都有用……”

      话未说完,眼光瞟到床那边,见徐敏微睁着眼睛,已经醒了,她几步上前:“哎哟!姑娘,姑娘你可醒了,你可吓死老奴了!”又把她吃过的那碗东西递到徐敏眼前:“姑娘,喝点燕窝吧!这可是杨姑娘上午送来的,您润润喉咙吧!”

      徐姑娘?徐姑娘是谁?

      贺敏喉咙肿得厉害,说不出话来,只微微摇头。贺敏抬眼去瞧,这个人虽然被人称呼嬷嬷,却最多不过三十来岁。那丫头年纪就更小了,能有十一、二岁就不错了。两个人都穿着宝蓝色的袄裙,梳着桃心髻,只是衣衫袖口开了线。

      那丫头见此跑过来问:“姑娘,你可舒坦些了?”

      贺敏只使劲说一个字:“水……水……”

      反复念了好久,那丫头才反应过来:“姑娘是要喝水吗?”

      贺敏艰难地点头,那丫头才倒了水来。二人合力扶着贺敏半坐起来,背后塞了枕头,慢慢给贺敏喂水。

      一面给贺敏喂水,一面又给贺敏解释:“姑娘,现在宫里不好随便走动的,送的银丝碳今日里用光了,这茶虽是冷的,但水是极好的。您将就将就吧!”

      两个人也不甚小心,大半的水都流在贺敏的亵、衣上了。那嬷嬷见此便骂道:“青莲,你会不会伺候人?水都洒到姑娘亵、衣上了?你个小蹄子,打量姑娘病了,辖制不了你,便猖狂起来了?”一面扶着贺敏,一面又伸手去拧人:“我打死你个猖狂的小贱货!”

      那丫头却不是站着挨打,直往一边偏过去,这样便只拧着一层衣裳皮罢了。

      贺敏被她晃得头晕,却说不出话来,只心里想着,我大约是在做梦吧。不过,这梦的细节也太详细了吧!

      这两个人似乎是宫廷里边的宫女,为什么会梦到这么两个人物?贺敏只能归结于昨晚看的那本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了,最近单位一把手迷上了这本书,开会讲话的时候时不时就引用一、二——人资性不同,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还说,我们共、产党员就应该看一看这样的书,以史为镜,正一正自己的衣冠。

      上行下效,贺敏也买了书来,不过总也没空看,昨天晚上好不容易得了空,看了大半晚上,一直读到万历皇帝为了太子的人选和大臣争执不下,说:皇长子是都人子也,不配为储!李太后听了大怒:你也是都人子!这个都人就是宫女的意思。

      嬷嬷见徐敏愣神,眼神涣散,仿佛是被魇住了,叫道:“姑娘?姑娘?”

      贺敏闭眼,不答话。

      那嬷嬷又把贺敏放下来,好好掩上被子,吩咐道:“青莲,咱们出去吧!姑娘困了,要睡了!”

      两个人出了门,悉悉索索的议论:“嬷嬷,姑娘怕是不好了,刚才我给她喂水,那脸热得直烫手。”

      “可不是,只怕是脑子烧坏了,你没看见,姑娘刚才痴痴、呆呆么?”

      再后面的声音就更小了,贺敏听不太清,睁开眼睛,望着上方的雨过天青色蝙蝠帷帐,大阳穴涨得发疼,心里却还惦记着绿源经济开发区的事,要怎么顶、住上头的压力,要怎么安抚对补偿款不满意的村民,还要保证工程进度。

      这样想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贺敏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明了,入目的还是那顶古色古香的帷帐。

      贺敏的高热退了,只是浑身无力,轻轻拨开帷帐,见窗户大开着,院里几颗孤零零的柏树。那个叫青莲的丫头拿了扫帚扒拉昨夜被风雨打下来的树叶,那嬷嬷坐在檐下的一个小机子上,手里抓了一把瓜子,边吐壳边骂道:“一群跟红顶白的混账,没见过汉子的寡妇,一窝蜂的跑去二皇子哪儿献殷勤,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享?哼……”

      青莲胆子小,哪敢插嘴这种话,只默默的扫树叶。

      嬷嬷却越说越来劲:“太子爷不好了,我看二皇子那身子也够呛,三不五时便要病上一场。”

      青莲只好劝:“嬷嬷,您别说了,要是让公公们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嬷嬷翻了个白眼:“这个地方,十天半月也没得人来,鬼能听见?”

      青莲道:“杨姑娘不是每日都来么?嬷嬷您就少说两句吧,就是让姑娘听见也是不好的。”

      贺敏收回手,又躺回床、上,心道:这不是做梦,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自己又是谁?复伸出手,那手白净如削葱,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的手,绝不是已经而立之年的贺敏的手。十分荒谬!

      贺敏试着去回想,脑海里便涌现出一个江南林园,亭台水榭,流水曲池,假山之上的馆阁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匾额之上那四个字似乎叫做旸谷书堂。那字是繁体字,笔锋间一派中正平和,是……是祖父养斋公的手书。可是再要细想,脑子却疼得直要裂开,只好暂时放弃了。

      说话间,两个宫女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里来,一个端着一大碗淡黄色的汤药:“姑娘,这是杨姑娘吩咐熬的汤药,你快趁热喝了吧!”

      一个把贺敏扶起来,笑道:“杨姑娘真是厉害,连医病也会,姑娘喝了药,今日果然气色大好了。”

      一个又接着道:“说来这方子也怪,没什么药材,洞庭的贡桔,几钱蚕沙,还有……还有什么来着……”想来药方子实在怪异,青莲记忆深刻,偏着脑袋想了半天却没想起来。

      贺敏缓缓道:“还有一味是竹茹,竹子中间的一部分,刮去绿皮之后晒干,佐之其他药材可以止肺痿唾血,治伤寒劳复,有奇效。除此之外,还可治小儿热痫,妇人胎动。”

      两位宫女头一次听得徐敏说这么长一番话,都呆住了。原来,这徐敏讲究的是君子讷言,平时寡言少语,对宫女更是没什么好说的。虽然这两位宫女时常偷懒躲闲,但徐敏并不爱计较这些,只要还过得去,便如此相安了。

      其实那话脱口而出,贺敏自己也怔住了,她恍然记起大概是一本书上的笔记。贺敏指着书架:“上面有一本《药性论》,拿过来给我!”

      青莲慌了神儿,忙劝道:“姑娘,还是先喝药吧!药凉了就不好了!”

      贺敏不理:“拿过来!”语气不善,青莲不敢忤逆,只好磨磨蹭蹭的取了书来递给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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