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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烟魅影 ...

  •   阿阮近日都比较浅眠,一来她不敢比小姐还睡得沉,二来她也有自己的心事。因着没睡好,白日里当差也就懈怠了些。薛问镯心心念念地想着苏家公子,无暇他顾,自是没有注意到她家丫鬟插科打诨的本事已大打折扣;倒是薛夫人眼大心细地将阿阮招进房里问话。

      薛家男人常年在外打拼,薛府的一干事宜便全交由薛夫人打理,倒也熨熨帖帖,从未出过半点差错。阿阮虽从小跟在小姐身边,对薛夫人的印象却颇为浅淡,只觉得夫人是个精明能干识大体的女人。

      大厅里燃着香,氤氲起袅娜的青烟,阿阮昏昏欲睡,但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摸不清楚夫人找她的初衷。

      薛夫人亲切地叫了声“阮丫头”,把阿阮拉到身边,握着她的手,细细打量,那温暖的目光倒与阿阮死去的娘亲相差无几。

      薛夫人笑着说:“阮丫头最近瘦了,可是我家镯儿犯了小姐脾气?”

      阿阮鼓了鼓嘴,揣摩了下该有的语气措辞,道:“小姐忙着念叨苏家公子呢,哪有时间给阿阮摆架子呢?夫人你知道的,小姐除了苏家公子,最在乎的就是阿阮了,怎么会给阿阮难堪呢?”

      “那阮丫头,你的脸色,如何不好?”

      阿阮傻里傻气地摸摸自己的脸,只道:“初春里风凉,没睡好!倒劳烦夫人费心了!”

      薛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微笑着道:“虽然镯儿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可怜她打小就没了娘亲,只当自己多了个女儿。”她紧了紧阿阮的手,“我瞧着你这孩子单纯又良善,也是打心底里儿喜欢,由着你照顾镯儿我也放心。”

      她放轻了语调,只道:“花神庙那次,确是我疏忽了。还好那些贼人只看重钱财,没有伤着镯儿……”

      阿阮听她提起那次事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只道:“这怎么能怪夫人你呢?那些贼人只怕早就盯准了薛家的钱财。即便夫人派上所有的家丁随行保护,也难免不会出事。如今小姐平安无事,是最好的了。”

      薛夫人又状似无意地问:“镯儿从花神庙回来,可有什么不同?”

      阿阮仔细想了一会儿,抬头瞧着薛夫人的眼睛,忽然说:“自小姐从花神庙回来,就很不一样了。”

      薛夫人的手忽然一紧,阿阮吃痛,只不动声色地看着薛夫人的眼睛:一丝稍纵即逝的仓皇从那双美目里驰骋而过,阿阮埋了心思,只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薛夫人自觉失态,她松了阿阮的手,端了桌上的杯盏,轻抿一口,动作之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高贵,只问阿阮:“哦,哪里不一样?”

      阿阮照实回答:“小姐最近总做噩梦,还时常被惊醒。其它的么,倒也没什么。”

      薛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忧虑倒不似有假,她道:“官府已将那些贼人处置妥当,只是她们害得我儿噩梦缠身,只怕死十次也不够。”

      阿阮附和道:“就是,就是!等少爷回来,再抓他们余党清算!”

      薛夫人但笑不语,她放下茶盏,复又握了阿阮的手,只道:“阮丫头,你且好生照顾我家镯儿,也且好生照顾你自己。记住,在这宅子里,少说话,多做事,才能熬出头。”

      阿阮抽出了手,跪了下来,只大大咧咧地说:“夫人放心,阿阮一定记得夫人的教诲。”

      薛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从手腕上脱下一只成色优良的翡翠镯子给阿阮戴上,道:“这个先赏你,镯儿若再有什么问题,你要第一个来通知我。”

      阿阮谢了赏赐,高兴地点了点头,她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屋子里只有她们俩,便问:“哦,对了,夫人,最近怎么没瞧见在你屋里当差的楠岚姐姐?”

      薛夫人抚了抚额,淡道:“她家里起了变故,我给了些银子,遣她回老家照看田地去了。”

      “夫人真是菩萨心肠。”阿阮笑嘻嘻地问,“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小姐午睡该起了!阿阮只怕得回去伺候着了!”

      薛夫人拂了拂手,微笑道:“瞧瞧,我竟忘了时辰!你且去吧!”

      阿阮刚准备转身告辞,薛夫人又叫住她:“你回去的时候,先绕路去你莲扬姐姐那儿领些安神香,晚上给镯儿点着。”

      “还是夫人思虑周全,阿阮这就去。”

      阿阮从屋子里退了出来,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

      她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些,绕过花园,找莲扬去了。

      屋内,薛夫人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端起茶盏,吹开一圈水纹,仿佛在自言自语,她道:“这丫头倒也可以留着。”

      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人,那人微微勾了勾嘴角,语音很轻:“傻人有傻福,若是太聪明,反而会死得很快。这丫头福气倒是不错。”

      “那么,你是哪一种?”

      “自是聪明的。所以,我已没有命。”

      “不错,你已没有命,你只是一抹影子。”

      “不错,我只是一抹影子,但也是声名鹊起前程似锦的影子。”

      “这真是你想要的”

      “这是我应得的,你欠我的。”

      “可是薛问镯并不欠我什么。”

      “放心,死人是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薛夫人没有再说话,她只觉得窗外温暖的春阳骤然冷了几分,甚至透着森然的寒意。

      ※

      初七,微雨,诸事不宜。苦命的阿阮被差出来买藕粉桂花糕。

      阿阮一边走,一边宽慰自己,其实出来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听薛家小姐问她第三百四十一遍“苏公子怎么还没到”之类的话了。本来仅只入耳的事,经得她一念叨,就蓦然间入了心,而且生出那么一点浅浅淡淡的惆怅来。这样的情绪,十分多余。

      现下出来透气,她需要的是把这点仅有的惆怅扼杀,专心找到去敛泉楼的路。她向来路痴,不会因为做了丫鬟,就生出点认路的自觉。沿着街巷绕了几圈,终于在浅淡的烟雨中见到那块金灿灿的招牌。

      敛泉楼是名冠天下的茶楼,据说,这楼里有三绝:一是“吴中佳制”猪油糕、二是“吓煞人香”碧螺春、三是“芙蓉泣露”箜篌引。

      阿阮见识过前头两样,却没见识过这第三样。听闻敛泉楼各地皆有,最大的一家便由这“箜篌仙子”江霏雪坐镇。传闻中江霏雪貌妍色姝、霞裙月帔,谱出的曲子更是世间仙乐。为她作诗填词的文人墨客数不胜数,却鲜有人能窥见她的真容。越神秘的美人越是能引起才子英豪的兴趣。敛泉楼能引起阿阮的兴趣,并不是因为有个江霏雪,而是因为阿阮是个十足的吃货。她觉得敛泉楼里食物精致,布置也风雅,是个顶好的地方;至于江姑娘,若真的是人美心善,鼓捣薛家少爷去娶回来,倒是再好不过的了。

      阿阮想到这里,微微一笑。收了纸伞,准备上楼去。刚一转身,就猝不及防地和一位大娘撞了个满怀。

      那大娘听到后头的叫嚷声,神色匆忙地挽了裙角,拔腿就往雨幕里跑,一边跑还一边说:“姑娘,改日再去谢你!”

      阿阮不明白那大娘如何把道歉说成了道谢,只愣在原地。她瞧见那大娘身后还跟了个面目狰狞的粗鲁汉子,那汉子手里还拿了一把菜刀,口中叫嚷着:“你这臭婆娘,我让你去赌!让你来敛泉楼摆阔!我今儿个不把你的手给剁下来,就对不起咱生病的孩子!”

      阿阮上前一步,拦住那汉子的去路,笑道:“大叔,动武可解决不了问题,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那男人啐了一口,道:“你这丫头倒是多管闲事!老子教训我家婆娘,干你什么事!那婆娘就是个败家货!娶了她,一辈子都得跟着受罪!”他挥舞着手里的菜刀,恶狠狠地说,“你这丫头最好给我让开!反正我家儿子也活不成了,多一个人给他陪葬,他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

      阿阮依旧是笑:“大叔,您的家事我不管,但若伤了人命,可便不仅仅是家事了……我这有些散碎银子,带你儿子看病要紧!你若伤了大娘,家里岂不是又多了个病人?”

      那恶汉万万没想到阿阮拦住他是要给他银子,故而愣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阿阮摸了摸腰间,这才惊觉荷包不见了。她便退而求其次地脱了手上的玉镯子,交到那汉子的手里,道:“这个给你!”

      那汉子收了镯子,贼溜溜的眼睛一转,霎时不见了踪影。

      阿阮站在敛泉楼的门口叹了声气,却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记得这个声音,故而愣在原地,缓缓抬头——他笑得清淡如风,她却不知该摆什么表情,只是又叹了一口气。瞧,她丢掉的恐怕不只是荷包,还有原来的那个自己。

      他几乎没怎么变,倒是真的长成了一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翩翩君子。白衣乌发,豁达洒脱,眉眼间的笑意似有若无,清淡寂寥间又好似容着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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