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的角落》知尔思

27、在世界的一个角（7）

　　佳盼怔忪的几分钟里，慧慧拎着酒瓶，磕磕绊绊地找齐悦划拳去了。

　　佳盼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端起剩下的肉串走到烤炉边。空气温度陡然升高，她回忆着聂朝的动作，将羊肉串平铺在烤炉中央，鸡翅放到两边慢慢烘着。炭火慢慢烤出肉中的油脂，油花在炭火中爆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佳盼满意地拍拍手，嗯，她还是比较有天赋的。

　　聂朝从厨房出来，正好瞧见她一会儿翻翻这个，一会儿转转那个，瞧上去还挺忙的。

　　“可以了，再烤要糊了。”

　　冷不丁听见聂朝说话，佳盼吓得手抖了抖，往边上挪了一步。聂朝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肉串，指尖触碰的瞬间，佳盼连忙收回了手。

　　一点点不为人知的欢喜，不久被划拳声冲散。

　　桌上的几个人玩累了，这会儿慢慢消停了，刚刚烤好的羊肉串一上桌，马上被他们瓜分干净。

　　齐悦问起隋良的婚事：“哥们，你们准备啥时候结婚？”

　　“十一。”隋良辣得直吐舌头。

　　“去哪儿度蜜月啊？”慧慧轻轻碰了碰隋良的未婚妻陈婧。

　　“打算先去北京，然后从北京去三亚。”陈婧人如其名，性格和隋良南辕北辙，话很少，她笑容腼腆，显出几分娇怯，“我还没去过北京，一直想去看看。”

　　“我也没去过北京诶。”慧慧撑着下巴，猝不及防地将话题转给佳盼，“佳佳，你去过北京吗？”

　　刹那间，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走马灯似的从脑海中闪过，佳盼也不知是怎么了，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否认：“没有，我没去过北京。”

　　另一边，聂朝划开烤软的茄子，浇上事先调好的蒜蓉酱汁，闻言，他的手顿了顿——她钱包里有一张上海到北京的火车票，她明明去过北京，为什么现在矢口否认呢？

　　“北京我们熟啊！”齐悦勾着宋时安的肩膀，一嘴不伦不类的京腔。

　　沈逸铭静静地听他们聊天，酒精的作用下，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沈逸铭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佳盼。

　　“谢谢。”佳盼接过。

　　聂朝端了烤茄子过来，那女人言笑晏晏的模样落入眼中，让人莫名地烦躁。他扯起胸前的衣襟扇了扇，拎出酒瓶往桌边一磕，瓶盖“啪嗒”掉落。

　　聂朝点燃了酒桌新一轮的战火。

　　佳盼微醺，小口小口地抿着矿泉水，身边的男人开怀大笑着，在这个夏风沉醉的夜晚，一如年少。

　　夜渐渐深了，店里两个女孩的直播接近尾声，佳盼帮忙收钱，见桌上的菜竟然被她们吃得干干净净，由衷地佩服：“你们可真厉害！”

　　胖姑娘憨憨一乐：“我们就这点爱好。”

　　两个姑娘离开后，佳盼把桌上的碗盘收拾到后厨，搁在洗碗池里泡着，又拎了扫把出来，开始收拾门口的满地狼藉。

　　齐悦、隋良、沈逸铭和宋时安一起玩一种叫作“刨幺”的扑克牌游戏，慧慧喝高了，搂住陈婧不肯撒手。聂朝依然清醒，他拦住佳盼：“放那吧，明天我们收拾。”

　　佳盼摇摇头：“没多少功夫。”

　　聂朝没有再说话。

　　近十一点，慧慧醉得神志不清，陈婧搀扶着隋良先走了，沈逸铭帮佳盼架住慧慧，问：“要不我送你们吧？”

　　佳盼拒绝了：“不了，你也不顺路，快回家吧，我自己可以。”

　　聂朝到街边帮大家打了车，他除了脸微微泛红，完全不像喝了大半箱啤酒的样子。

　　热闹散尽，齐悦和宋时安趴在桌上，烤炉中的炭火不知何时熄灭了，聂朝清理好炉子，发现店里的桌子都已经收拾妥当，而厨房里，洗刷干净的碗碟在架子上滴着水。

　　滴滴答答。

　　。

　　天渐渐凉了。

　　房管局食堂装修好了，但是谁也没打算回去吃。

　　店里的客人与日俱增，齐悦忙不过来，另外招聘了一个服务员大姐。他心血来潮，搜索出那两位姑娘的直播间，观看人数竟然还不少。于是，齐悦以一顿霸王餐的代价换来了那场直播录屏的永久播放权，每天循环播放。齐悦觉得自己这钱花得值，宣发搞得好，客人少不了。

　　中午，慧慧抱怨：“大哥，您哪怕放点午间新闻，成吗？”

　　“啧，多有食欲啊。”齐悦坚决不换。

　　“啥时候有这个蟹黄盖饭的？”隋良指着菜单问。

　　“朝哥研究的。”齐悦挤眉弄眼，“季节限定哦！”

　　沈逸铭注意到佳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握起拳头，咳了一声，掩饰嘴角的笑意。

　　四个人很快点好了餐，而他们旁边那一桌，两男四女，年纪不大，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比他们来得早得多，还凑在一起，对着菜单嘀嘀咕咕，犹豫不决的。

　　慧慧觉得他们完蛋，叼住奶茶吸管对佳盼说：“小胆儿，帮我拿一点餐巾纸。”

　　餐巾纸盒空空如也，佳盼知道，店里的餐巾纸都放在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她过去取出一包，拆包装的时候，厨房的门帘掀开了，佳盼就这么直愣愣地对上聂朝的视线。

　　聂朝紧蹙眉头，两步迈到佳盼面前，顺手从她手中抽了两张纸巾。

　　佳盼垂眸，才发现聂朝的右手食指被割了好长一道口子，血顺着手指流下来，鲜红刺眼，很快将纸巾浸透。

　　佳盼动了动嘴唇，一时间手足无措。聂朝擦干净手上的血，草草地用卫生纸包住伤口，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随手扔在桌上，转身回了厨房。

　　手机亮了一下，佳盼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屏幕渐渐变暗，最终熄灭。

　　慧慧喊她：“小胆有纸吗？”

　　“有。”

　　佳盼路过那几个学生的餐桌时，两个女生眼睛盯着厨房，窃窃私语着什么。

　　“来了来了。”齐悦端着四碗蟹黄饭，“蟹是我亲手剥的，不吃完不许走。”

　　鲜美的蟹肉熬成蟹油，加入蒸熟的蟹黄，撒上一点海苔碎，只要加上一点姜醋拌匀，金黄色的酱汁将米粒层层包裹，香气浓郁，入口回甜。慧慧勺子不停，口齿不清地夸赞：“朝哥太厉害了吧！这个好鲜啊！我要哭了！”

　　周围的客人频频侧目，隋良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你像个托儿似的。”

　　“……”慧慧不服，“我是托儿咋了？”

　　佳盼食不知味，她盯着蟹黄饭发愣，聂朝满手鲜血的样子似乎还停留在眼前。忽然，佳盼想起来上次穿高跟鞋时，好像往包里放了两个创可贴，她用掉了一个，应该还有一个。

　　她放下勺子，打开自己的包，里里外外地翻找。

　　“怎么了？”对面沈逸铭问。

　　佳盼头也不抬：“找点东西。”

　　旁边那几个学生的餐也上齐了。女生们纷纷掏出手机拍照，男生们等不及了，催促道：“怎么又是手机先吃？”

　　“要你管。”

　　找到了。

　　佳盼握住创可贴，起身说：“我先去结账。”

　　四个人总是轮流付钱，今天正好该她。

　　佳盼走到收银台，齐悦给她算了钱，赶紧去招呼客人了。佳盼轻呼一口气，偷偷拿起聂朝的手机，把创可贴压在下面。

　　做了回雷锋的佳盼，终于能安心地吃口饭。

　　蟹黄饭份量很足，慧慧再一次吃撑了：“佳佳，快扶我一把。”

　　“你真是个饭桶啊。”隋良毒舌。

　　他们刚打算走，聂朝也从厨房里出来了。他正准备拿自己的手机，那桌的两个女学生，你戳戳我，我戳戳你，最后两个人推推搡搡地一起凑到聂朝身边，对他说：“帅哥，加个微信呗。”

　　聂朝愣了愣，旋即挑眉：“好啊。”

　　他点开微信给她们扫码，女孩们掩饰不住眼底的兴奋，欢呼雀跃地围着聂朝，各种溢美之词，毫不吝惜地堆砌给聂朝。

　　佳盼背对他们，指甲抠进掌心——她好像忘了，聂朝以前，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啧啧。”慧慧感慨，“朝哥这桃花运挡都挡不住。”

　　“羡慕啊。”隋良双手枕在脑后。

　　“小心陈婧打你。”沈逸铭提醒。

　　佳盼望向门外，秋日的太阳如此刺眼。

　　店里面，两个女孩扫完微信码，看清微信名字的时候，她们对视一眼，表情略有些奇怪。

　　“帅哥。”其中一个女孩问，“你微信名是悦诗风吟？”

　　“嗯。”聂朝随便应了一声，他哪里知道齐悦微信叫什么。

　　加上了好友，女孩们高高兴兴地继续去吃饭。聂朝打发了她们，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他活动活动泛酸的手腕，靠在收银台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蓦地，他怔住了。

　　手机下面，压着一枚粉色包装的创可贴。

　　他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想起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郑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