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木春华》犹罹忧

9、利州风雨

　　“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高手。”园中最繁盛鲜艳的牡丹在桐生和阿木眼前慢慢消失，也变成了一个红衣女子，不过这个却没有之前那位艳丽妖娆，反而雍容端庄，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

　　“修行不易，你既然迈上修行之路，又为何杀人呢？”阿木见花妖终于现了本体，忍不住问道。

　　“我哪里会无缘无故杀人，实在是他们害我太惨。我本来长在利州城外的绵山谷地，机缘造化得了一点灵性，于是开始修炼，没想到黄家恶人为了赚钱，把我从生长的地方生生挖出来，带到这里栽培，我本来想不开花，没有利用价值，大概就会被丢掉，没想到他又请来道士施法，困我于此地，四季开花以供观赏，日日从我身上摘花折叶，十余年间我没有一日不遭受磨难！”

　　“所以你杀了他。”桐生开了口，语气平静，没想到却触怒了花妖。那妖扬着头直直的瞪着桐生，一点都不肯让步。

　　“对！我夜以继日的修炼，解开困我之法的第一日，我就杀了他！我不会原谅这些利欲熏心的恶人！你们若真要插手，就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便双手合十，默念了什么咒语，霎时铺天盖地的花瓣从她身后涌出，向两人逼近，每一瓣都带着凌厉的杀气，阿木躲闪不及，回身想护着桐生，没想到一转身掉进了一个怀抱。

　　那怀抱温暖坚定，自成一个世界，在这个小世界里只有阿木一个人，以及一萦绕在鼻间不断的香味，闻起来像是某种树木，干净而又生机勃勃。

　　已经有很久很久，阿木没有这样被一个人保护过了，其实不用事事冲在前面，有一个人帮你遮风挡雨，真的挺舒服的。阿木甚至忘记了现在是多么紧急的时刻，只想要偷偷闭着眼，偷个懒儿。

　　这些花瓣自然伤不到桐生，花妖不过是放了一个烟／雾／弹，借着二人抵挡花瓣的时间趁机逃走，也是不想跟他俩多纠缠的意思。桐生眼见花妖逃走，并没有追上去，毕竟现在还是怀里的这个重要一些。

　　真的过了挺久的，刚刚也弄出了一些动静，桐生怕有人过来，于是咳了一声。

　　听到一声清咳，阿木才想到刚刚自己躲在桐生怀里，不知道他受伤没有，于是拉着桐生上下看，“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啊？”

　　“没有。”桐生见阿木紧张自己，心情大好，说话语调都轻快了许多。“花妖已经逃走了，我们也尽快离开吧。”

　　阿木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整了整头发，叉着腰仰头看桐生。“怎么样？姑娘我厉害吧!”

　　桐生看着院子里脸都花了，尾巴要翘上天的阿木，心里一阵好笑。“嗯，全靠姑娘好身手。”

　　王嗣从刚刚花妖现出人形的时候就赶到了黄府，寻着动静来到了这个花圃，看到了那些情形，现在眼花腿软，差点站不起来。

　　终于，王嗣在阿木又拉着桐生翻墙出去的时候缓了过来，于是在外边派人搭了梯子，一行人立马回县衙和徐言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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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黄府中确有花妖？黄老爷当真是被花妖所杀？”徐言听到回禀，本来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只是谣言相传就已经让利州民心不稳了，若是真的有妖，定会引起大乱，届时自己的乌纱帽可是不保了……

　　“属下亲眼所见，当真……当真是吓人。”王嗣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脊背发凉，一身冷汗。

　　“传令下去，所有知情人不许向外透露一个字，那两位无论需要什么都一概应下，务必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是！”王嗣肃然领命。

　　从书房出来后，已经快要天亮了，王嗣又累又困，想早点回去补觉，可心里总是有点后怕，路过客房回捕快舍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鬼，飘飘荡荡的在院子里游走，四下无人，王嗣胆子都要吓破了，死死的捂着嘴巴不敢叫出声，拄着佩剑跌跌撞撞跑开了。

　　阿木回去之后草草洗漱了便上床休息，折腾了半夜，累的不轻，本以为会很快睡着，可是翻来覆去烙饼似的，心口像堵了一块儿棉花，索性天就亮了，也睡不成了，便披了月白外衫，出门找桐生。

　　天色蒙蒙亮，日出前正是一天中最寒的时候，推门出去，一股冷气迎面而来，让阿木清醒了不少，院子里雏菊已经开了，花瓣上坠着点点晶莹露珠，地上已经有了薄薄的霜，看到这草木日渐凋零，阿木竟有些物伤其类的难过。

　　“不要胡思乱想了。”阿木拍了拍脸颊，“怎么像花花一样悲春伤秋的。”正自言自语着，余光瞥见院子外边走过来一个人影，看身形像是王嗣，阿木脚下顿了顿，想先去找王嗣问问徐大人的意思。没想到刚刚走到一半儿，就见王嗣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连招呼都没打，连滚带爬，阿木不想这么说，可真的是连滚带爬的走掉了。

　　“你说王嗣是不是觉着我跟妖怪一样可怕啊。”

　　桐生看着站在门口垂着脑袋闷闷不乐的阿木，一身月白衣裳，头发没有挽髻，柔柔顺顺的披在身后，发尾可能是沾了寒气，有一点湿掉了。要不是脸色红润，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女鬼。

　　“他毕竟只是普通人，见识有限，你……你先进来。”

　　喝了杯热茶过后，阿木还是默默的不说话，桐生拿出一块儿干帕子帮她擦头发，湿了的发尾有些涩，桐生用帕子吸了吸水，用手指慢慢通开，又拿来篦子梳理通顺，忙活完一通，才坐下。

　　“昨晚王嗣其实到的早，想必是看到了妖怪，被吓坏了。”

　　“可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啊，我又不是女鬼……其实根本他就是怕我吧，人们都是这样的，除妖的时候需要道士，除过之后就怕上了，到底我不是普通人……”

　　桐生暗叹，可是真的，真的很像女鬼啊，王嗣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又来这么一遭，怕是得吓出病来。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跟你商讨一下那花妖的事儿。”说到捉妖，阿木终于来了精神，一下子直起了腰，目光灼灼看向桐生。“你说那花妖该怎么处置啊，黄家利欲熏心有错在先，可她又伤了人性命，好不容易修出人形，我不想就这样杀了她。”

　　“她杀了第一个人，就难保不会去杀第二个，到时候罪孽深重，才真的难以挽回。不若给她一些教训，让她吃到杀生的苦头。”桐生说这话的时候神态自若，一副惯常处理的样子，让阿木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说这话的时候倒像大妖怪发落小妖怪，虽说你身子骨瘦，胆子可真大，就一点都不怕妖怪吗？”阿木半玩笑半试探的问桐生。其实阿木很早就发现桐生不一般，可是至今都没找到证据。

　　“狐假虎威嘛，阿木法术高深，我自然不怕。”桐生避过前面的问题不答，心里一阵慌乱，阿木嫉恶如仇，虽然天真善良，可是未必能接受自己就是个妖怪，还欺瞒她这么久……

　　两人各自怀揣心事，一时间都沉默了。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婢女小厮都起来了，洒扫庭除，来来往往，一派井然有序，但不多久，就都停了手头的活计，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闹鬼呢，还是一个甩着长舌头的女鬼……”

　　“可吓人了，深更半夜的，在院子里晃荡……”

　　“可不咋的，那家伙给王捕快吓够呛，现在还没喘顺气儿……”

　　“啊啊啊啊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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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木再三查看了县衙，毫无异常，衙门阳气重，进进出出的都是男人，哪个妖怪想不开会在这里作祟呢。话说这些人，八卦起来简直跟李婶儿有一拼。阿木那这些抛在脑后，简单用了早饭便拉着桐生外出了。

　　出门之后直接去了黄府，黄老爷今日出殡下葬，依旧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家眷和一些抬棂的家仆，纸钱撒的漫天飞舞，长长的白幡随秋风拂动，请来的乐班子为了多得几个赏钱，卖力的吹着丧乐，唢呐声凄厉婉转，为首的黄老爷的儿子哭得是痛不欲生，管事也只是强撑着，主持大局。

　　见管事忙不开，阿木随意叫了一个看门的小厮，直道来意，“我是昨日来查案的道士，听说你家老爷生前与一位益清道士交好，经常来往。”

　　小厮听到这儿点了点头，说，“女道说的不错，益清道士是咱府上的贵客，小的常常给老爷跑腿送礼。”

　　“那你知道益清道士的住处吗？”

　　“小的再熟不过了。”

　　阿木详细问了住址，雇了辆马车，晃晃悠悠往道士家里去。道士家很好找，隔老远都能瞧见，就在半山腰上一家半新不旧的道观里。在山脚下了马车，阿木和桐生又爬了一会儿石阶，终于到了门口。朱红色的门漆早已斑驳，周围松柏苍翠，鸟语声声，倒是一个洞天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