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 - 冰火情缘 (哈根炟释)》萱茗

39、我是罹天烬

　　我是罹天烬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为了迎接公主的到来，守城总将先进行了严格的检阅仪式，以确保阵法无误。

　　阅兵的那天，所有的士兵都早早地在城门外站列成整齐的队伍。罹天烬站立在城墙下的千千万万大军的队列中，朝着远处城门上的检阅台眺望过去。不久之后，各位将军、还有多个禁卫军，尾随着肩挂一抹嫣红披风、身着戎装的公主登上了检阅台。因为站得很远，罹天烬根本看不清楚公主的容貌，但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飒爽的身姿，和脑后那随着大风一同与红色披肩飘扬起来的马尾辫。

　　在前一天晚上，罹天烬曾经问过队友为什么王自己不亲自来阅兵。队友告诉他，王在最后一次冰火战争中曾受了重伤，然后在王子暴毙那天又再一次被重创以至几乎丢了性命。不过似乎公主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灵丹妙药，王服下了后现在正在逐渐康复中。罹天烬想追问王子出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被队友严厉地警告说此事极为机密，被王和公主封杀了所有消息，而且下旨说再追究者当诛。

　　在仪式开始前，公主发表了检阅前的讲演呈辞。她清脆的嗓音借着体内的灵力，高亢响亮地回荡在随着城墙展开几里内的疆土上空。她表彰了战后一年多内受到重创的各军重建军队和重振士气的努力和成果，也一再强调了对于王室的耿耿衷心、严明的军纪和分明的赏罚的重要性。

　　几阵礼炮响和击鼓声过后，守城总将宣布阅兵式正式开始。公主挺立在检阅台上，极目四望，看见千万大军列阵于脚下，刀枪剑戟林立，将士们的盔甲在艳阳下熠熠夺目，与日争辉。公主在诸位将领的陪同下，骑马从阅兵列阵前缓缓进行而过。公主的坐骑所到之处，呐喊的呼声不绝于耳。她目睹阵容强大的军队，不由面露喜色，神采飞扬。

　　罹天烬借此时机才看清楚她的面容──是远远出乎他意料的，无与伦比的光彩照人、明艳动人。在那一瞬间，他决定了，这一生除了刃雪城以外，他还有一样想得到的东西。他的嘴角扬起了邪魅而自信的一笑。

　　阅兵结束后，罹天烬一直都在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艳公主，隐约中又总觉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她。他向队友打听过了，公主还会在营地中多待几日，与各将领商议军事。

　　于是，每天晨曦拂晓之时，罹天烬都会走到看得见公主华丽营帐的远处，静静地望着她独自一人在空旷的训练场地内锻炼武艺。他看到她一遍又一遍地扬起她的花鞭，朝着人偶抽下去，嘴里还在念着数目，错失目标一次她都会重新数过。接着，她又会从花鞭中化出长剑独自舞剑。最后，她还会翻身上马，在飞奔的马背上屡屡成功射中靶心。结束的时候，她便带着一脸晶莹的汗水，掀开她营帐的门帘，大步踏了进去叫婢女伺候沐浴更衣。这一幕幕在罹天烬眼里，都有似曾过目的感觉。

　　一天早晨，正当他看得出神，一个队友悄悄靠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喂，原来这几天每天你都起这么早，就是为了来看公主习武？”

　　仍是目不转睛的罹天烬轻声应了一句：”她很美，也很特别，不是么？”

　　那士兵哈哈大笑了一声，说道：”那当然，她可是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然后他又拍了拍罹天烬的肩头劝告道：”不过我得提醒你，虽然公主一向对下属很是照顾，但如若让她看到你用这般眼神一直盯着她看，她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公主向来最厌恶军中士兵觊觎她的美貌，以前有几个新来的不懂规矩，多看了她两眼，被她教训了一顿，趴在床上一个月都起不了身呢。”

　　罹天烬听罢，大笑了一声：”那就更有意思了！” 看到公主回了她的帐篷后，他转身向那个队友问道：”有没有可以接近公主的办法？”

　　那士兵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叹道：”我说你还真是……我在这里服役十年多了，不要说能有机会和她说话，都根本无法靠近她十丈之内。你没看见她出行时跟随了多少禁卫军么？那些可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武将和幻术高手。一般情况下，在军中能有资格和她交谈的，级别至少要在副将以上。所以我告诉你，趁早打消任何非分的念头，不要痴心妄想了！”

　　罹天烬淡定地一笑，问道：”你确定没有办法？比如说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禁卫军，是如何被选拔/出来的？”

　　“嘿，我说你这小子……”那士兵蹙眉一笑，然后认真答道，”禁军队的选拔是十分严格的，因为他们平日里要在宫中和出行时保护王族，在远征时也要随行护驾并冲锋杀敌。自从王子过世之后，王就把禁军的直辖权利全部交给了公主。现在的禁军大部分都是在冰火大战中有过卓越表现的将士，还有一部分是被朝中最被信赖的官宦子弟，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从其他军队中选拔/出来的。”

　　“选拔？那不就是机会么？”罹天烬的红色瞳仁中闪过一丝光芒。

　　“那你就得去问长官我们这里下一次的选拔赛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如果我记得没错，差不多快到了。”那士兵思索着，”每个团都会推举灵力最强的人，然后和别团的候选人进行擂台赛。最后胜出的五人将有机会和公主本人过招。十招内不被公主击垮在地的话就可以入选。”

　　那士兵顿了一下，从头到脚打量了罹天烬一下后笑道：”你的幻术够高明，长相也不会污了宫中贵人的眼。唯一的问题么……就是你来历不明，身世不详。”

　　“那就要看我的造化了。”罹天烬自信地浅浅一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之后，罹天烬打听到公主的确有打算在一个月后回来亲自选拔禁军新兵，因为她对阅兵仪式时的表现极为满意。

　　一个月后，罹天烬凭借着他无人可比的强大幻术和战斗能力，成功地入围了最后候选的那五人之中。他终于又盼来了那一抹嫣红的美丽身影……

　　“你下去吩咐最后那个候选人于半个时辰后在竞技场等我。”刚回到营帐内坐下休息的艳炟下令给一个侍从。那侍从退下去之后，艳炟开始蹙眉思量起来：自从上次冰火大战后，禁军的不小一部分都被消灭了，而且似乎总是很难找到让她满意的来替补。

　　半个时辰后，艳炟看见总将亲自进来她的营帐，面露难色地说道：”启秉公主殿下，那最后一人罹天烬，他……他失踪了。”

　　“什么？！怎么回事？”艳炟蹙眉问道。

　　“这……末将也不清楚，先前明明有清楚地吩咐过他。此人确是向来嚣张跋扈，都不把公主您放在眼里。”总将低头向艳炟深表歉意。

　　“好吧，我再等半个时辰。如若他再不出现的话我就先行一步了。然后他的事，你们就自己看着该如何处分。”艳炟冷冷地说道。

　　话音未落，两人就听见帐篷外起了骚动，然后一个士兵跑了进来秉报将军说厨房那边居然失火了，是有人用幻术纵火，但火势不大。艳炟立刻随着将军冲出营帐想看个究竟，发现火势的确已在掌空之中。她独自转身回了营帐中，一脸不悦。

　　突然，她觉得营帐中似乎有些不对的气息。她警觉地环视了一圈，蹙眉喝道：”什么人，给我出来！”

　　果然，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从一道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居然还带着一副鬼魅的面具！

　　艳炟嗤鼻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本公主面前装神弄鬼！”

　　不料那男子二话未说，突然用幻术移形瞬间化为一道红光飞出了帐外。艳炟本已被一连串的事弄得有几分恼怒，现在这个更是火上浇油。她一手摸上了腰间的花鞭，也化作了红光从还未落下的门帘下飞了出去。

　　两道疾速飞驰的红光你追我赶，跳跃过多个营帐，越过高高的城墙，一直冲向城外远处那一大片盛开的红莲地中。

　　艳炟很快就发现这个男子的灵力出乎意料的高超，自己好几次几乎都追赶不上他，反倒是让他减缓速度来等自己。艳炟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不由心生怒火，从掌中化出无数火球射向男子，可不是被他躲避开就是被他轻易化解了。

　　男子飞跃进入红莲地后就突然消失了。艳炟也停了下来，蹙起眉头警觉地左右张望，只看见那道红光在她的四周时隐时现，不可捉摸。她取出了腰间的花鞭，在红光飘过之处狠狠地抽了过去。迅速伸长又缩短的花鞭在空中和地上纵横飞舞，劈开了无数红莲，扬起了漫天飘洒的嫣红碎花。

　　突然，艳炟感觉到自己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猛一转身，看到那男子已经站在她面前的咫尺之处，举到胸前的手掌中闪出一圈红色光团。艳炟一惊，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不料那男子手中的光团吸入多片在风中飞舞的红莲花瓣后，幻化出了一朵美丽精致的小红莲。

　　然后，那男子居然在艳炟跟前单膝跪了下来，捧着红莲的右手贴到左胸前，再用另一只手牵起了艳炟的手，毕恭毕敬地说道：”尊贵的公主殿下，请你让罹天烬成为保护你禁军的一员。”

　　艳炟立刻把自己的手从那男子的手中抽了出来，蹙眉垂下眼去俯视着那男子，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好大的胆子！果然如所说的那般肆意妄为。你不好好地和我在竞技场上较量，把我引到这里来是何居心？”

　　那男子缓缓站立了起来，嘴角上扬着一丝不羁的笑意，说道：”我听说公主殿下从来都没有在禁军选拔的竞技场上输过，所以我也不想开那个先例。”

　　“你！”艳炟气恼地瞪大了眼睛，冷静了一下情绪又说，”你说话口气那么大，就别把你的脸藏在面具的后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她边说着，边挥出一掌从男子的脸上拂过。

　　那张面具裂成了两半，摔落在地上，后面露出了一张无比俊美的脸庞──就是那张留给过艳炟无数刻骨铭心回忆，一直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庞。

　　在这一瞬间，艳炟觉得空气仿佛凝滞了，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然后好像有很多东西如滔滔的流水般从心口汹涌地溢了出来。她凝视着对面的男子很久很久都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被飘逸发丝掠过的脸庞越来越模糊。

　　罹天烬面对着公主微笑着。他清楚地看见她美丽脸庞上恼怒的表情瞬间被诧异所取代，然后那诧异又变成了愈发强烈的震惊。那对眼神犀利的红眸居然变得如秋水般潋滟伤情, 盈盈动人，然后被一层朦胧的雾气遮盖了起来。

　　罹天烬自己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消失了──他突然觉得公主在他、甚至所有其他人眼中那盛气凌人、英姿飒爽的形象开始全部瓦解崩塌。他无法理解公主到底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了什么，能让她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沉默了很久后，罹天烬惊讶地看到公主缓缓举起颤抖的双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是(释)，是你么？……你回来了对么？”公主眼中的雾气终于累积成了滚动的泪珠，她哽咽着说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久才出现？……”

　　罹天烬不可思议地皱起了眉头，面对着眼前快要潸然泪下的柔情女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公主居然一下扑到了他胸前，挽起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脸侧，在他耳边柔声说道：“你是不是已经回到你哥哥身边了？可是为什么你让我等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才幻化成火族人的模样来见我？是要给我一个惊喜么？”

　　被公主紧紧拥抱着的罹天烬纹丝不动，脸上显现出了失落。他想象过有一天能这样与公主紧紧相拥，但是现在他爱慕的女子居然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平静地说道：”公主殿下，你认错人了。我说过了我是罹天烬，我生来就是火族人。”

　　“什么？”贴在他脸颊边的那双红眸闪出一丝诧异，然后又化为了沉重的失落。艳炟缓缓松开了双臂，从他身前往后退了一步。她又多端详了眼前的男子几眼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脸上所有的表情全部抹去，又恢复了平静和镇定的神态。

　　罹天烬看到她缓过神之后，又问了一遍：“公主，我是参加禁军选拔的罹天烬。你可以告诉我，我是不是已经通过考核了？”

　　“你明目张胆地违反军规，还纵火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所以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吧！”艳炟严厉地说道，转过身去化作一道红光离开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红光，罹天烬皱起了飞入发丝的直眉，双手攥成了拳头……

　　艳炟回到军营地后，一直在营帐内回想着刚才发生的每一幕。她几乎可以很确定那就是樱空释──毕竟，这世上有那般容貌的人能有几个，还如出一辙。而且在火族，除了自己的父亲，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灵力那么强大的人。最后，还有她在贴上他脸颊时闻到的清淡的樱花香。这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罹天烬就是复活的樱空释。可是这桀骜张狂的罹天烬和隐忍克制的樱空释为什么给人的感觉会有如此诸多的不同。

　　她的沉思被门帘外请求要晋见的说话声打断了，原来是总将应召前来求见。总将告诉艳炟，罹天烬是在大约4个月前被士兵在城外的红莲地里发现的。当时他浑身赤/裸，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好像是受过什么重创失去了记忆。

　　这听来和卡索所说的岚裳被发现时的情况很相似。艳炟又想起，被隐莲复活的人会变成他前世最向往变成的人。那么，樱空释为什么会想成为火族的人呢？他向往的是什么呢？艳炟觉得有必要再去找那个罹天烬聊一下。

　　当回到营中的罹天烬听到公主要召见他，心中一阵欣喜。他原以为他惹恼了公主，还让她颜面尽失，所以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机会。他兴冲冲地来到城墙的最高处，看到了公主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他，而且只有她独自一人，身边既没有禁军也没有婢女。

　　“公主殿下，听说你想见我。”罹天烬礼貌地行了一个军礼。

　　“我听说你曾失去了记忆，是被人带到这里来的。”公主问道。

　　“是的，公主。我至今还是什么都没有记起来。”

　　“那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我自己。”罹天烬浅浅一笑，”因为我一定是幸免罹难之人。那天在城外，我醒了之后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被晚霞烧红的天空，地上失去色彩的大片红莲看上去就好像天空中的云朵燃烧后落下的灰烬。”

　　“原来如此。”艳炟点了点头，然后思量了一下，神情严肃地问道：”你，可有什么志向，什么特别向往的东西？”

　　听到这个问题，罹天烬的红色瞳仁中又闪现出桀骜不驯的张狂。他伸出一只手臂指向地平线，豪气干云地说道：”公主，你看到了无尽海对面那些白色的大地、城池和宫殿么？我会将那片土地印上火焰的记号，夺下刃雪城。我不知道我内心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愿望要打破那座白色的城堡，我只是觉得那座金碧辉煌的城堡如同一个牢笼，可是它禁锢的是什么我却无从知晓……我只是隐隐的知道，我要打破它。”

　　罹天烬原以为公主会为他的豪云壮志钦佩叹服，可当他把目光再次投向她时，看到的却是她眉间深深的忧伤。

　　“怎么？你不认为这应该是每个火族将士的志向么？”罹天烬有些不解地看着公主。

　　“你说的没错。”公主立刻又恢复了淡定的神态。她继续问道：”那你会不会为了夺下刃雪城，而杀死冰族的王？”

　　罹天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要杀！以我的灵力，我应该要亲手杀死他。我也不会放过王室中的任何一人，包括他的王后和所有王妃，甚至子嗣。上次冰火大战，不就是因为没有斩草除根，留下了祸害，才让冰族又翻身重新做了刃雪城的主人么？”

　　虽然公主的表情依然是很平静，但罹天烬还是看到了她眼中难以掩饰的悲伤。他信誓旦旦地说道：”公主殿下，你不必多虑，我发誓会效忠王族的。将来若是上了战场，我也一定会誓死保护你。所以……你可以考虑让我加入禁卫军么？”

　　“不行，我不能答应你。”公主毫不迟疑地答道。

　　“为什么？”罹天烬有些恼怒了。

　　公主瞥开眼去片刻，又转回来对视着他说道：”你身世不明，我不能让你靠近王宫。”

　　罹天烬攥紧了双拳。他很想大声地告诉公主，凭借自己的灵力，他若真想踏进王宫，恐怕都没人能拦得住他。但是他不想惹恼对面的女子，所以他缄默不语，硬是把心头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公主又开口说话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你的才干被埋没。你会得到与你能力相匹配的军衔的，但是你必须留在这里。”然后，她突然变得神情肃然，”罹天烬，我也要告诫你，带领军队的军官最重要的素质并不是最强大的灵力，而是首先要自己严明军纪，为下士树立榜样。如果每个士兵都像你一般肆意妄为，在被敌军击溃前，军队就已经自行瓦解了。你不要以为，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拿下整个刃雪城！”

　　罹天烬会心一笑，又对公主行了一个礼：”多谢公主赏识，我会谨记教诲的。”

　　“你明白就好。如果我以后再听到任何关于你严重违反军纪的事项，我会下令去了你的军衔、甚至军籍，然后把你逐出浴火城。”说完，公主转身离去了，马尾和红色披肩在身后迎风飘扬。

　　“其实，我还有一样想要的东西。”罹天烬突然在艳炟的身后开口说道。

　　艳炟转过头来，看到他在微笑。

　　“我以后再告诉你。”他自信的笑容中有一丝诡异，”不过，我以后还能再经常见到你么，公主？”

　　“如果有必要的话……”艳炟转回头来，继续迈开了步子。其实她已经猜出了那是什么，她本应该为此而欣喜，但是现在她心里更多的却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