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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武士和骑士 ...

  •   警,敏锐得戒备。
      察,细致得调查。
      他的眼睛让我想起了猫头鹰,只有当它察觉附近有鼠辈活动的时候它才会在黑暗中猛然睁开双眼,然后用同样仿佛惊愕的表情,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这个问题该问你,一个小护士为什么还留在这儿。”他疼得额冒冷汗,却仍然不肯放开自己的武士刀。
      警察和军人是废刀令实行后唯一可以公开携带武士刀的职业,在和平的江户多的是渴望从事武职的士族,然而在这个已经经历了废藩置县后没有藩国的国家里根本就没有战场再给他们机会创造武勋,因此他们只好将目光转向和平时期维护市民治安的警察。
      然而想成为警察是不易的,尤其控制警察组织的藩阀还是萨摩的情况下,那些职位就像是留着血的诱饵,引诱着受不了诱惑的人上他们那条贼船。
      也只有派出所这种最底层的警员会稍微宽和些,但那也只是针对如长州和萨摩县市出身,又想在东京留下的人而已。现在只要是山口县的人申请公职几乎都会被批准,而其他市县则根据与长州萨摩的亲近程度来考量,藤田五郎说的是一口江户话,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户人,那他就只能最后被考虑入取,他一没有战争经历,二没有靠山撑腰,虽然本乡不像千代田一样,一个普通员警的职位都要几十个人竞争的地步,但能在多人之中脱颖而出也实属不易。
      然而最让人觉得可笑的是,明明有那么多人想当警察,东京都却面临着严重警力不足的问题,自去年警察总长赴欧洲考察后权利出现了真空,长州、土佐也想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分一杯羹,最终导致警察系统里大多数精英都在争权夺利,最底层的派出所警察又没有足够的能力维持秩序,社会治安动荡到需要老百姓自己花钱请町人和□□维持,总而言之就是该维持秩序的警察反而一团乱,乱得让人只想找个偏远的小地方图个清静。
      “你们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这里基本上成空城了。”初到异地的人最难找的就是落脚处,他们也太难了。
      “丧家之犬到哪里都不受欢迎。”
      “那介绍你们来的那个人呢?”现在连一个小警察的位置都要靠关系,更何况是陆军少佐。
      “他去熊本了,短时间回不来。”
      原来如此,所以那些杀手才会这个时候动手,即便失手了还有人帮忙落井下石。
      “也太欺负人了。”我想起刚来东京时的景象,顿时有些不平,还好我遇到了好人,不过我想在千代田没人会帮他们。
      在这种乱世什么都要靠自己的话实在是太累了,要不是大家当时都去了斗南,我们一家三口当时也不至于要靠□□的帮助才能勉强生活,失去了力量的人就是这样,好像人人都可以欺负。
      “你为什么不离开?”他问,我知道他是警察,不过我想他跟外面的那些人应该不一样。
      “关键时刻怎么能舍弃同伴。”这可不是会津人的作风,当年我已经因为身体的原因逃跑了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丢下他们了。
      “哼,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他冷笑,不过我想他的心应该是炽热的,并没有因为我帮助那些“反贼”而把我直接抓起来。
      “以前的会津藩士。”我谨慎得看着他,发现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才继续道“你不怕帮助了他们丢了工作吗。”
      萨摩和会津是死敌,要是被他的上司知道他在这儿帮忙,一个江户人而已,回到派出所后能全须全尾得踢出警队已经算走运了。
      “你不说就没人知道我在这儿。”
      我想起他每次出现都是在黑暗和阴影之中,仅有的一次出现在光明下也是趁着混乱的时候,当时医院里有很多警察,没人会在意穿着同样制服的人。
      “谢谢。”不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留下,我都不能出卖他“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没关系,老毛病而已。”他全神戒备着,就好像我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就等于抓住了他的弱点一样。
      “是胃病吧。”我刚才看他捂着肚子“你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不按时吃饭最容易胃疼,医院里的食物早就被女孩儿们翻箱倒柜得找完了,再加上全神警戒,他的老毛病可能又犯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虽然我派不上什么大的用场,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到的。

      回到药房,我又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他们把治疗外伤的药都拿走了。”若叶护士长清理着一片狼藉的药品仓库,叹息着说“这得是多大的仇。”
      “他们是战场上结下的怨。”很无奈,明明是隔着大半个日本,地处一南一北一西一东的两个藩国,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却必须生死相搏,那些萨摩人也失去了亲朋好友,就跟我们一样。
      “没药的话光凭我们两个也不行啊。”
      “这个等会儿再想吧,先给我点止痛片。”我想起那些守在山川大藏门口的朱雀队员们,他们在斗南饿了这么长时间可能也患了胃病,今天他们也没吃饭,要是他们也跟那个藤田一样犯病了的话那就没人能警备了。
      不过等我再次来到那个走廊时他已经不在了,就像那个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人斩。
      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就因为我多事,本来那个人斩打算自己悄无声息得带话过去的,渡边那个人渣第一个跑了,那个女孩儿也没影子,藤田似乎不打算露面,那就只有我去了。
      一想到要独自面对山川大藏,我就紧张地胃疼,他可是会津总督,他会见我这样的小人物吗?
      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胃更疼,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退路可以走,要是不把人斩说的话带过去,他说不定还以为自己又被盯上了,不过这一次可没新选组为他保驾护航了。

      文久四年,山川大藏欧洲各国周游归来时曾经在大阪呆过一段时间,原因无他,就跟当年新选组近藤勇一样筹集军费而已,不过在他停留的几天内大阪的局势却很紧张,似乎有人已经知道他在会津藩内正在开展西化运动。藩主大人为了确保整个改制能顺利进行,便让新选组派了一些高手为其提供保护,不过那个矮子却好像对自己培养出来的手下和火枪更信任,为了谁来担当贴身保护的时候据说还闹出了点不愉快,最后还是藩主居中协调才达成了某种共识。
      如果他不是曾经来过我们家,我也不会知道那些在京都大街上肆意横行的壬生狼居然会在黑暗里潜行,不过当时我还太小,又加上只是匆匆一瞥所以根本没记住他们的长相。对于那些人斩我一直心有余悸,他们就像是怪物一样拥有神鬼莫测的力量,江户的幕府军当时也是有火枪队的,可是对他们却好像完全没用,为了对付这些让人头痛的高手,后来才在江户募集了浪人,成立了新选组的前身浪士队。
      能对付怪物的就只有怪物,普通人的力量在他们面前是无力的,尤其是那些迷宫般的巷道里,火枪的威力会大打折扣,反倒是那些手拿冷兵器的怪物能自由无阻。
      外国人大概无法理解那种恐怖,因为那些传说中的人斩完全超出他们常识的范围,所以他们大多都将那些曾经真实发生的事件当鬼故事来听。
      可是当我打开史蒂芬的办公室大门时,我才发现那个工作狂居然在一个人喝闷酒,他的神态看起来很疲惫,这是我在他身上很少看到的,在手术台上他永远精力充沛,似乎工作就能给他带来力量。
      我想起了刚才那个人斩,想起了那个能跟他对峙的藤田五郎,不论他是否拥有足以和人斩匹敌的剑术,光是那股气势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的了的。即便是外国人也是人,也不知道藤田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他留在自己的办公室的,不过藤田离开时那笑容太诡异,我直觉得觉得那肯定不是让人觉得愉快的经历。
      对不起啊,让你留下了糟糕的回忆。
      虽然他时常骂我,不过那只是小事,而恐惧则会像野草一样在心里生根,不论怎么消除它都会重新出现,关于日本最后的记忆居然是这个,我想他以后不会再来这个国家了。
      “你还好吗?”我用英语问他,这是我们除了工作之外第一次正式交流,他显然感到很意外,迷蒙着眼睛,似乎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我来,那种掩饰不了的疲惫才缓解了一些。
      “那就是武士吗?”他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仿佛自问自答得说,他虽然到这个国家已经好几年,却很少到医院和住所之外的地方,他到现在都没弄懂有的人带两把武士刀而有的人只带一把所代表的意义。
      “我不知道。”他确实只带了一把刀,不过我觉得他跟武士一样,有自己必须保护的东西“但他肯定是剑客。”
      “剑客?”他又迷茫了,为我的新词汇。
      “他有很可怕的眼睛。”我觉得有些好笑,我当时就是被他的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给吓得谎都忘了说了,也只有真正的剑客才会拥有如此坚定的眼神。
      “哦。”他有些恍然大悟“但我们管它叫怪物或者幽灵,为什么你提起‘剑客’的时候一点都不害怕?”
      我有点不高兴,他显然理解错了,不过要向一个外国人解释什么是剑和剑道跟要我们理解他们的冒险家精神一样困难,因为那些冒险家的有些行为与愚蠢和送死无异。
      “剑客是人,他会用剑来保护弱小的人。”我有些词穷得解释着,这可能是目前他能理解的极限了。
      “剑?我以为他拿的应该是刀。”他感叹着“非常美丽的弧线,它就跟我的手术刀一样漂亮。”
      果然,他还是拿刀出来吓人了。
      我叹了口气,他的这种做法和地痞拿刀抢人有什么两样,亏他还是个警察。
      不过更让我费解的是史蒂芬的表情,他似乎很欣赏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武士刀。
      “你知道在哪儿我能买到一把同样的吗?我想带回国去。”
      虽然现在已经实行了废刀令,不过在有些地方还是能买到武士刀,我想史蒂芬想要的不是那种随便哪里都能买的普通货。
      “你不能买到,那是他的另一半生命。”只有用生命滋养才会让刀拥有灵魂,而刀也会让它的主人拥有刀锋一样锐利的眼睛。
      史蒂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觉得他的眼睛此刻像极了藤田五郎。
      “我喜欢他。”他直言不讳地说“他跟我很像。”
      我费解他此刻的笑容,他很少看得起我们医院的那些医生,他不论在哪里都是一幅傲慢的样子,再加上语言不通他总是形单影只,似乎只有工作是他唯一的伙伴。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有渊博的学识,不然也不会成为我们医院的首席医生和老师,他怎么跟那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家伙相提并论。
      也许我将这种困惑写在了脸上,他看到了,得意得笑了起来,每次他只要露出这种表情我就知道他又要说气死人的话。
      “你是女人,你永远都无法理解男人的爱。”他说“你还很年轻,找一个普通点的男人去爱吧,他已经找到他的真爱了。”
      我有些脸红,他在胡说什么。
      “我今天才遇到他的。”
      “相信我,时间不是问题,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解救她的骑士的。”他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充沛的精力让他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我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罗曼了,没想到我居然在这个国家找到了。”
      他忽然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意气风发,像个即将出征的战士。
      “走吧,我年轻的女士,让我们去看看病人们的情况。”
      他还是头一次称呼我为女士,平常都是嘿、护士、女孩儿得喊,仿佛根本就不当我是个人,是什么让他忽然之间改变了?
      “为什么?史蒂芬?为什么你会忽然之间尊重我?”
      我没干什么特殊的事,那么改变的就只会是他。
      “这里有值得我尊重的男人,那么我就该尊重他们的女人。”他回过头,笑着对我说“这是骑士的礼节,请下次你心里骂我无礼的时候想想,你有做过值得让我尊重的事吗?”
      说完,他便不再看我,大步走出办公室,向病房的方向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英国人在倒幕战争后收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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