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心》末雪

40、眉间砂（12）

　　人间，云来县。

　　锣鼓唢呐响声震天，宽大的街道之上，围着不少看戏的行人，已经占去大半，剩下的仅供迎亲队伍同行。

　　县令公子庞勇，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笑歪了嘴。

　　叶家姑娘，是云来县出了名的美人。更何况，听闻前些日子，叶家姑娘得了仙缘，出落得越发美丽，如同天仙一样。

　　那些传言，像是一根羽毛飘落在他的心头，弄得他心里直痒痒。三番两次地想要去偷看，可又被什么所谓的‘婚前不可见面’的破规矩给阻挠，弄得他很不是滋味。

　　一日想，日日想，统共不过两三日，便叫他如万蛊缠身，相思得很。好不容易挨过去，一想到，轿子里坐着个绝色美人，他就恨不得迎亲队伍走得快些，早早地拜堂成亲。

　　新人笑，旧人哭。放在这位庞大公子的身上，可是不合适得很。

　　他前些日子刚娶了东街药铺的赵丫头，可不曾想，这赵丫头是个烈性的，将父亲救出来后，就寻了短见。

　　这个破事，可是让他烦闷了很久。幸好叶家主母是个识时务的，亲自将女儿送来，这才消了他的烦闷，重换欢喜。

　　花轿过，带着浅浅荷花香。

　　“可怜啊，叶家夫人怎么就这么狠呢？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送吗？”街坊四邻的，大多都清楚这个中情况，无不为这叶琳琅惋惜。

　　“谁说不是呢！叶家夫人当年也是个好相处的，自从叶家老爷去世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只可怜了这叶家姑娘。”

　　“唉。”

　　再多的是非，再多的惋惜，他们也只能说说而已，谁有那个胆量、那个能力去得罪县令公子呢！他们还想要多活几年呢！

　　大白天里，人海之中，一个黑袍裹身之人，格外的醒目。目光格外阴蛰，紧紧地锁定在那所花轿之上。

　　一只黑猫正蹲在街道的旁瓦房之上，琉璃琥珀的眼眸，随着花轿起落。神色不明，隐藏着一种难言的情绪，似乎有几分痛心。

　　墨羽从人群中离开，黑猫从房顶上跳下来，跟在墨羽的身后。“主人，你答应过我……”

　　它的话还没有说完，正好对上墨羽回头阴霾的眸光。心头一颤，将剩下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本尊何时言而无信？”墨羽隐隐有些不悦。

　　黑猫深知惹怒了他，埋下头去，不敢再说多余的话。事到如今，他除了相信主人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一人一猫，转眼之间，便来到了庞府。庞府之中，宾客满座，大多是官仕商贾，不是有名，就是有钱。

　　他们直接往里面走，其他人像是看不见他们似的，只觉得耳边有一道风过，寒冷得让人忍不住哆嗦一下。不过那些凡人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天气转凉吧！不过如今是六月初夏，这风，还是怪得很。

　　墨羽与黑猫直接往新房方向而去。墨羽本就是灵体，凡人根本就看不见他。黑猫虽是实体，不过却无多少人在意。

　　新房门外，黑猫望着房门，显得格外紧张。它又扭头看着墨羽，不知道自家主人会怎么做。

　　“进去。”墨羽直接穿门而进。

　　黑猫踌躇几步，甚是犹豫，但最终还是跟上，一起进去。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床上。不悲不喜，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

　　随着墨羽的靠近，屋内生起了一股怪风。正当墨羽准备揭开她的盖头之时，新娘手中突然握着一把短剑，朝着他刺过去。与此同时，红盖头落在地上。

　　墨羽随手一挡，将短剑的攻势隔开。单手一伸，手中凝结着些许黑雾，对着新娘一击过去，想要她安分点。

　　“主人。”黑猫惊呼，生怕他伤了人。

　　若放在以前，墨羽的攻击，一个凡人怎么可能避开。可实际情况却不一样，新娘侧身一躲，随即短剑出，将那黑雾击散。

　　如此，墨羽没有再急着出手了。新娘也停手，握紧短剑，没有再主动攻击。两人四目相对，互相盯了很久。

　　墨羽忽地一声冷笑。“妖界九公主，倒是闲得很呢！”

　　听得主人如此一说，黑猫随即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新娘，若这个新娘是假的，那真的新娘去哪里了？

　　“我再闲也没有你闲，阎罗殿主。”沈画心从叶琳琅的体内走出来，手握短剑，警惕地看着他，提防他突然出手。

　　黑袍裹身，半面彼岸。分明就是阎罗殿主的特征嘛！

　　天界有天帝，妖界有妖王，人界有人皇。可冥界的情况却有些不同，冥界有两主，一主是阎罗殿主，一主是往生城主，一个掌管着死，一个掌管着生。

　　叶琳琅的身子没了支力，便往后倒去，正好躺在床上。幸好这被褥够柔软，不会摔疼了她。可即便是摔疼，昏迷的她也感觉不到。

　　黑猫心猛地一揪紧，忽然又想起些什么。往前迈出去的步子，又生生地收了回来。

　　沈画心的目光多留在墨羽身上，倒是很少关注那只讨厌的黑猫。阎罗殿主在这儿，那妖界边境的又是谁？往生城主？据传闻说，他不是不出冥界的吗？

　　传言害人呀！沈画心警惕地看着墨羽，他出现在这个地方，本就令人生疑，更不知他想要做些什么。

　　“废话也不多说，只要你离开云来县，不再过问叶家之事，本尊可以放你一马。”墨羽一道凛冽的目光扫视过来，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

　　沈画心忍不住浑身哆嗦一下，好想直接答应，扭头就走。可是，叶母是她的目标，让她不过问叶家之事，怎么可能？

　　“九九，要不然我们先走？”即便躲在沈画心体内的虫子，也受不住墨羽这强大的压迫，冻死个人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它绝不会承认是自己怕死，想要多活几年呢！

　　沈画心想了想，还是先走。毕竟站在她面前的是冥界的阎罗殿主，能与父王打个平手。就自己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不够看的。

　　她这不是逃跑，是暂时的后退。这样一想，她心里好受得多。本来想着当初说过要救叶琳琅出苦难，现在只能是食言了。毕竟，自己的生命高于一切。

　　她身形一转，赶紧离去。

　　黑猫赶紧跳上床，查看叶琳琅的情况。见她一直昏迷不醒，不知生死，心头对那位九公主的恨意，更多了几分。

　　“她没事。”墨羽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过去。与此同时，伸手对着叶琳琅眉心一点，便多出一颗赤红的朱砂痣。

　　黑猫紧张得很，目不转睛地看着。

　　“本尊已为她加持过。若非她自愿，那些凡夫俗子，近不得她身。你可放心。”墨羽收手。

　　“多谢主人。”黑猫喜极而泣，却忘却它早已不是人类，流不出眼泪。

　　其后不久，庞勇作为新郎官，本该在外面陪着宾客把酒。可他哪里能够耐得住，迫不及待地想要洞房。

　　即便如此，他依旧是酒气熏臭，步履不稳。人逢喜事精神爽，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

　　“娘子，娘子……”他醉气醺醺，打个酒嗝，哈出一口的酒臭气。他在新房内转着，瞧着那大床上端坐的人儿，即便盖着盖头，也瞧得出下面的美貌。

　　他跌跌撞撞地往叶琳琅方向而去，猴急得很，想要直接扑上去。却不想，被叶琳琅推了一把，他本就不稳的步子，更是晃得不行，险些摔倒。

　　“盖头，对，先揭盖头。”庞勇自说自话，以为叶琳琅是在故意跟他撒娇呢！

　　他摇晃着身子，伸手去揭盖头。又不想，一只手如闪电而出，一把锁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扭，差点儿将他的胳膊卸下来。

　　“疼疼疼。”庞勇疼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额头大汗，酒也醒了几分。

　　“这胳膊，卸了也好。”叶琳琅一用力，直接扭得他的胳膊脱臼。再猛地一推，让他直接摔了个狗爬。

　　庞勇平日里娇生惯养，被宠得不行，哪里吃过这些苦头。抱着自己那脱臼的胳膊，痛哭。

　　传言叶家姑娘知书达理，是难得的美人。如今一看，美是美，可样子却怎么这么凶。莫不是叶家那死老太骗他，换了个人来。

　　“你若敢再动手动脚，那我便把你另外一只胳膊也卸下来。”叶琳琅蹲在他的面前，凶狠的警告，顿时将他拉回现实。

　　“不敢不敢，我再也不敢了。”庞勇连忙求饶。他本来想喊人，可是他更怕死，生怕自己还没喊出口，就被这悍妇给杀了。

　　“这还差不多。”叶琳琅一手捏住他的下巴，逼迫着他张嘴。用另一只手，逼他吞了个东西。

　　“你给本公子吃的什么？”庞勇想要吐出来，可任凭他怎么干呕，也只能吐出些酸水罢了。

　　“穿肠药，毒性极强。你若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听话。”性情大变的叶琳琅再也不是那娇滴滴的弱女子，既然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姻缘，那便自己创造。

　　人性本善，这县令公子不过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罢了。今后，便由自己来驯养。

　　一旁，墨羽与黑猫看着这一幕。

　　“你妻子体内的魔障已消，你女儿的归宿也有着落。本尊答应你的事，都已经办到。灭障已成，你已归入冥界之脉，早早地断了尘世俗念。”

　　“是。”黑猫跪在他的面前，恭敬地像个仆人。

　　墨羽对着它头顶一点，一股黑气直接钻入它的体内。待它再次睁眼，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那幽绿的眸子之中，只剩下无情。

　　好冷的天，我选择冰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