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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还我河山 ...

  •   “当心身后!”

      正是刚刚攻上城头的副元帅张钧程。明光铠溅满血污,已成殷红颜色,手中陌刀飞舞,依然威势迫人。“七宝呢?”

      霍子佩惊魂稍定,赶忙指指前方。张钧程扬首望去,只见城堞边,旌旗下,张七宝挥舞长槊,如砍瓜切菜般斩杀夏军,夏军远远避开,却是紧围不散,附近更有夏军源源不断地涌来,手中都操着弓箭。

      “不好!”张钧程久经战阵,一望便知关窍:“夏军结阵,要以乱箭射杀!”

      急忙四下瞭望,寻找军阵指挥,只听尖利哨声响彻云霄,仰头一望,是城楼上方加建了高达数丈的望楼,有将官居高临下,正以吹哨挥旗调遣军士。张钧程丢开陌刀,拔出背后雕弓,飞快衡量一下射程,向霍子佩厉喝一声:

      “躬马!”

      “啊?……”仓促从军的霍子佩,哪懂得张钧程心中谋划?好在自幼玩惯男儿游戏,知道这二字含义,二话不说,赶忙低头躬身,手撑膝盖,奋力挺起腰背。

      咚的一声,一只男儿皮靴结结实实蹬在这女儿家的背上,差点踹断了她的腰杆。

      那张钧程举身飞跃,以她的腰背为踏镫,两步纵起丈余之高,宛若乘风翱翔,手中开弓如满月,放箭如流星,只听望楼上一声惨叫,那指挥军阵的将官中箭,翻身倒栽下来,直坠城墙脚下。

      “夏军败了!夏军败了!”凉军先锋骑早有安排,登时有一队军士以夏国土语高喊:“统帅阵亡,大家逃命啊!”

      军心溃散,只在电光石火一瞬间。

      原本已经在垂死挣扎的夏军,失去将领指挥,顿成乌合之众。阵中更有张七宝宛如战神一样不顾生死地搏杀,霍子佩铁弹飒飒射击,当者脸面洞穿,凉军将士在张钧程指挥下,杀声震天,如巨浪般席卷整个城头。

      夕阳如血,城楼上的夏军牙旗被拦腰斩断,摇摇晃晃跌向城下,落入城门边漫天火海,瞬间化为飞灰。

      ——————

      “凉军大胜,雄川收复!”

      驿马飞驰,金字牌急脚令将边关战报飞传京城,整个敦煌陷入胜利的狂喜,连春日艳阳都更浓丽了几分。

      “雄川收复,大挫夏军士气,但是霸川对边境至关重要,夏国绝不会轻易放弃。”齐光殿里,太尉裴放一脸焦切,面向阶上天子,疾声奏道:

      “臣请紧急调集人马与粮草,支援庆阳,以备霸川之战!”

      辍朝多日的天子李信,面临如此重要军情,终于强打精神重开朝议。爱子惨死之后,李信整个人都已萎靡,面色一片灰暗,龙案前无法端坐,斜倚在一架凭几上。听闻裴放的禀报,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开言:

      “以你之意,当如何调遣。”

      “调江湘、戎安、翰昌三郡兵力向东境集结,可增援五千兵马驰援霸川,但庆阳周边大多都是戈壁,物产稀薄,兵马将近二万,现储粮草却被夏军劫掠一空,已经不足二千石,只够大军数日之用。须急切募集粮草,不然势难取胜。”

      李信的视线,缓缓转向司空宋昀。宋昀赶忙跪直了身体:

      “禀圣上,去年南方洪涝,折损了收成,屡次加税,民间纳粮也只有去年六成。臣以保障京师为重,优先充实了敦煌、酒泉等郡的粮仓,军储次之……”

      阶下群臣,个个神色微动,瞬间又各自掩饰妥当。

      宋昀官居极品,而能力平庸至极,身为掌管全国财谷租税的大司空,不以国事为重,一心只揣摩迎合圣上心意。但他妹妹宋小桃宠冠后宫,狐假虎威已久,而今庄氏一倒,宋氏更是权势熏天,已经没人可以对抗了。

      裴放也只得低眉顺眼道:“宋司空所言甚是。但非常时期,必当以军储为重。臣恳请圣上颁旨,立即分派御史赴各地征粮,汇集庆阳供大军使用。”

      “需备多少?”

      “假令一日平克,必作十旬准拟,起码要备一月数量,需一万石。”

      “这个么……”宋昀转了转眼珠,脸上堆起笑容:“四千石当做得到。”

      “至少要一万石,军情如火,还请宋司空费心筹划。”

      “五千石。”

      “宋司空。”韶王李重耳沉声开言:“这又不是买卖物品,还需讨价还价。前方将士以身许国,舍弃身家性命而不惧,朝廷怎能令他们缺少口粮?”

      李重耳对前线的焦切挂牵,已臻极致。

      素来便关心国事,挂念边境战况,此次莲生孤身前往,更令他寝食难安。所幸战报中着重点明了张七宝奋勇杀敌的战功,连霍子佩都在功勋录上,令李重耳与霍子衿心中略宽。

      “我那彪悍的妹子!”霍子衿捧着战报,声音都带了哭腔:

      “只留书说出家去了,哭死全家,却原来是从军了。一个女儿家如何从军?想必是女扮男装!却又立了首功,这是拼杀到何等程度?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啊!”

      “论胆气和武勇,小葫芦一点不比你差。”李重耳一拳击在膝头:“只可惜我不能亲赴战场,与这两个女儿家共同杀敌!”

      此刻李重耳抓住机会,自请赴庆阳郡督办粮草,谁想到天子仍是不准。李重耳眼望裴放,希望他为自己说几句话,裴放却只沉吟不语,争论良久,竟还向宋司空让了步,同意只发六千石的粮草。

      玉宸宫外,李重耳快步追上裴放:“裴太尉,你明知道六千石粮草根本不够二万大军支撑一个月,又何以向他让步,不据理力争?一旦因粮草不够而功败垂成,前线牺牲的将士们不是白死了么?”

      “圣上自宁王殿下去世后,对宋氏兄妹有求必应,一句都不曾驳回,你没看出来?”裴放低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再争下去,圣上又要怀疑你我有私心!”

      李重耳沉默片刻。阳光下的俊秀面庞,一向明朗如碧空,如今却少有地染了浓重阴云。

      “太尉,我一直有一句话想请教:正义重要,还是时势重要?”

      裴放微微一凛,抬眼望向李重耳,那少年双眸湛然,神情宁定,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自然是以义为先。……但当时势不允准时,不妨圆融变通一下,照样可以取义。”

      “若在这个过程中,牺牲了无辜呢?”李重耳紧追一句:“纵使最终结局圆满,是否心中也会觉得有点羞惭?”

      裴放捋了捋颌下长须,淡淡微笑一下。“孩子,你想问什么?”

      “太尉,你是我的前辈,更是我的恩师,我对你素来敬爱,从无二心。”李重耳双手郑重一拱:

      “但是如今很想知道,当年东宫之变,太尉舍弃了自己的立场,是怎样想的?”

      再持重的老臣,闻听此言,也禁不住面色剧变。裴放双眸闪动,飞快地向左右望望,捻须沉吟片刻,愈发放低了声音:

      “你我忘年之交,我也不妨直言。当年澹台咏尽忠职守,最终却是无端被害,我若一味愚忠,重蹈他的覆辙,又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弃暗投明,辅佐明君。圣上是个明君,你难道有异议么?”

      这话并不是问话,语声甚是和缓,却令李重耳心中一震。

      在他幼年时候,当然认定父亲是个明君,但是近些年,许多事情让他不能违心地道出明君二字。

      只是这番心思,自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你不识得当年的太子,自然不懂得老夫的选择。那个人,性情贪婪,傲慢,在先帝面前恭顺谦卑,在群臣面前又是另一副嘴脸,打压异己,结党营私,都是他常干的勾当。我跟随他多年,岂有不知?更不用说搜罗美色、珍宝……”

      裴放摇头太息一阵,双手朝着齐光殿方向,肃穆一拱:

      “而圣上英明神武,战功赫赫,除了排行次之,哪点都比他强,我为什么不支持圣上?须知有当年东宫之变,才有现在的你,不然殿下有没有机会成年,都很难说啊!”

      这番话,与母亲阴凤仪对李重耳所言,一模一样。

      世间就是这样,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众生不过如此,对自己有利的就是善,不利的就是恶!

      李重耳也拱一拱手,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那么,如今太尉功成名就,还会如此趋吉避凶么?若是时势逼人,须在家国和异国之间摇摆,太尉教教我,该做什么选择呢?”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老夫真的不懂了。”裴放微微蹙眉,打量着李重耳的神色:

      “老夫择定明主以来,忠君报国,无一日不放在心上,朝中屡屡因此忤逆圣上心意,与群臣争执,殿下也都看在眼里吧?”

      四目相对,各自满怀探究,却都是眸光凌厉,精光湛亮,并无丝毫回避。

      姑射军粮失陷一案,裴放是排除不掉的嫌疑人,始终令李重耳抱着疑虑。自从知道东宫之变中他弃太子而倒戈,更加怀疑了三分。雄川霸川一战,至关重要,若是他再动手脚,国家覆亡只在顷刻之间。

      然而此时一番试探,看他神情坦然,毫无忐忑之意,若不是极度的老奸巨猾,便是问心无愧,倒教李重耳无从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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