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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梁国王后 ...

  •   莲生双眼一霎不霎地圆睁着,听他将前情一一讲罢,怔了半晌,浓长黑睫轻覆,遮盖了湛亮眸光。李重耳将怀中的纤手握得更紧,以胸膛暖意,浸润每只手指:

      “你别介意,其实我与她,并没有说过几句话,少年时一旦有些朦胧的喜欢,便以为是终身良配,如今我遇到了你……”

      莲生昂然抬头,双眸异常湛亮,眼圈微微发红,却绽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有什么可介意的啊?倒是有些感动,这么大一点儿小事,还要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别说一点点的情分,就算互许了终身,又怎样?如今也仍是你我相守,我才不相信你心里会有别人。”

      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身旁烛火为之飘摇。李重耳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拥进自己怀中:“你懂我,莲生,我心里再不会有别人,今生来世,只有你。”

      莲生深深拱在他的怀里,小脸在那生满鳞甲的胸膛使劲擦蹭;

      “我也想告诉你,我也曾有过心仪的人,后来闹掰了,便绝交啦。”

      这话倒是令李重耳一惊,诧异地低头望着她:“你?心仪的人?跟你绝交?”

      “是啊,是个画师,丹青圣手。”莲生望向窗外,零星飞扬的几点雪花,暗夜虚空里描画出寥落的轨迹:

      “画得一手好飞天,好菩萨。我喜欢他的画,也为他的风仪倾倒,也曾祈愿终身相守,只是志向不同,终于各奔西东。想来也有许久没有见过,不知如今还在不在敦煌了。”

      李重耳愣在当地,良久不能出声。

      万没想到,一向明朗爽利的莲生,也有过这样一段苦闷前缘。

      让李重耳胸中涌荡着无尽的心疼,怜惜,还有一点莫名的骄傲。

      那画师,太不懂得珍惜。不知他会不会在有朝一日,忽然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世间绝无仅有的宝贝,最好的、最美的、最值得守护的女子,已经与他擦肩而过,千珠百宝,万丈河山,都无法挽回这样的错失。

      她如今,已是他李重耳的人了。两心相照,终身互许。纵使前路面临无数荆棘,也必将携手披荆斩棘一路踏平,没有任何阻碍能将他们分开!

      “希望他不在敦煌了,去爪哇海,红毛夷,好好画他的画。”李重耳抱紧莲生,轻吻她那光洁的额头:

      “到底是有多没眼光才会和你绝交?当日想必伤你不浅。是我的错,遇到你太晚了,浪费了多少好时光。从今以后,你归我照看,不准任何人伤害你。”

      莲生抬头凝视他的双眸,眼中一点泪花,早已化作盈盈笑意:“只要相逢,何必恨晚?如今我倒也庆幸他离我而去,不然怎会知道,世上有这样的……”

      话未说完,轻轻顿住。

      李重耳低头望去,只见怀中那张小面孔微微扬起,双颊红潮漫卷,漆黑眼眸正凝视着他,瞳仁中倒映着烛火光芒,倒映着他的影子,唇角笑意流淌,美得令人心颤。

      心中火热,燃尽世间所有寒凉。俯首吻向那红润欲滴的唇,她也仰头相就,双唇相触,瞬间更加紧拥。

      经历过,错失过,伤过,痛过,非但无碍这完美,反而更知,更懂,更深切,更珍惜。

      此生走过的每一步路,原来,都是为了接近你。

      ——————

      硕大的牛油蜡烛高烧,皮毛帷幕重重低垂,四下里金碧辉煌,案席罗列,宾主笑语喧哗。

      骆驼城永安宫养生殿,梁国王后翟笙笙偕幼子沮渠牧,设宴招待来自故国的使团。

      时隔三年不见,翟笙笙的容貌,变得与李重耳记忆中有些不同。

      他记忆中的翟表姊,是个娇羞而温软的少女,如春桃含怯,弱柳扶风,令人望而生怜。每次相见,都微红着脸,只自扇后露出一双明眸,悄悄凝视着他,那盈盈秋水,足以让人随波融化。

      而今的翟笙笙,虽然华服盛装,一身金饰玛瑙耀目生辉,容颜却如凋敝的落叶般枯槁,面颊微现青灰之色,神情异常落寞。显而易见,在梁国的生活,并不像家书中描述得那样安乐。

      四目相对,前情往事飘掠心头,反差如此强烈,更令情势酸楚。李重耳心中嗟叹,然而爱莫能助,唯有俯首施礼,拜谢王后赐筵。

      翟笙笙一双憔悴的眼,在他覆满鳞甲的面颊上凝视片刻,神情中有着明显的惊异与疼惜,终于也是回归肃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人生每每如斯,咫尺便是天涯。

      席间气氛也颇热闹,梁国尚书段掖与凉国鸿胪寺正卿方卓远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机锋,虽然时常欢声大笑,却是暗藏无尽风云。

      “国主病了这许久,可曾用过中原偏方?既然是燥热之症,五心烦热,当是操劳过盛以致肝胆不和,使团中亦有太医署的疾医,不妨让他为国主调治调治?”

      “岂敢劳动各位尊贵的使节,国主只须静养。”段掖高举酒杯:“听说柔然与凉国婚事盛大,就此结为姻亲,今后必当同进同退了?国主嘱我代为道贺。”

      李重耳从容回礼,举杯一饮而尽:“多谢国主,共祝各国永世通好,息干戈,罢征战,天下太平!”

      忽然坐在主席的翟笙笙开言,语声虽然低沉,却是令全场蓦然住声,个个仔细聆听。

      “使君千里远来,携家国之音声,故土之风尘,让我一个离乡多年的游子,诸多感怀。今日饮筵,不谈国事,可否请使君细述如今敦煌风貌,以解我思乡之情?”

      翟笙笙的视线,只望向坐在宾席首位的李重耳。

      李重耳半身鳞甲,形貌可怖,全场都不大敢直视他,唯有翟笙笙的眼神,温和,宁定,全然便是面对一位故人,而不是面对一个异形异貌的妖魔。

      “山河依旧,敦煌一切安好。”李重耳朗声开言,望向翟笙笙的视线,明朗而坦荡,饱含家国深情:

      “王后离乡以来,城中新拓了十里街衢,新开了四条大道,东市西市,都比先前繁华数倍。王后家附近的法华寺拆毁重建,香火鼎盛。”

      “鸣沙山依然是黄沙漫天,每逢春秋两季百姓蜂拥滑沙。三危山佛光常现,三年来共有七次。莫高窟比从前盛大了许多,已有四层窟洞,王后家修建的功德窟也重绘了壁画。”

      “今年秋日,敦煌飞天重现,与阿修罗王凌空争斗,九婴林燃烧殆尽,大地沉陷,却多了一座大湖。王后旧日游猎之地仍在,胡杨林依旧茂盛。”

      “逢年过节,全城欢庆,仍是敦煌惯例。这两年灯会盛大,通宵不眠,百姓十分欢喜。瓜果仍是沙山县的最甜,撒子仍是王陈记炸的最香。端午还是吃粽糕,冬至也仍然吃杏壳篓面。”……

      潺潺泪水,自翟笙笙眼中落下,举袖掩面擦拭,竟是拭之不绝。

      李重耳住了语声,全场也无人出声,偌大一座宫殿里,只余油灯灯芯爆燃的噼啪碎响。

      “柘枝园……可还好吗?”翟笙笙仰起满是泪痕的面孔,颤声道:“忘归山,青鸾水,也都依旧吗?每年的家筵,是不是还在燕绥楼那里,那一座桃花林,还在吗?”

      李重耳心中一震,微微俯首,轻声答道:“一切如旧。桃花林比前些年更广阔了些。”

      “宫里的孩子,还爱玩藏钩吗?现在的飞鸟,是依附上曹还是下曹?”

      李重耳的视线望着面前酒杯,一时静默无声。

      席间数百人,唯有他与她知道,这一句句的问话,全然在勾起旧事。

      早已深藏的少年情窦,几乎已经忘怀的离情别恨,霎时间全都涌上脑海,恍然又回到柘枝园里,桃花树下,众人嬉笑戏谑间,唯有他与她四目相对,憨憨地傻笑。

      时过,境迁。哪还有余地重提旧事?柘枝园那玉色罗裙的少女,早已随风飘逝,藏钩的戏谑,飞鸟的笑语,一份深情,两颗痴心,都已随着那送嫁队伍的驼铃消散在漫漫黄沙中。

      “一切如旧,唯有人面全新。”李重耳擎起酒杯,恭敬高举面前:

      “王后恋恋思乡,其情可感,小王谨以此杯,祝愿两国通好,四境平安,来日国主与王后带小殿下探访,敦煌必然倾全城以待。”

      “殿下说得是,诸君尽此一杯!”方卓远高声唱和,顿时席间一片火热,人人举杯相邀。

      觥筹交错的光影里,翟笙笙低下头,双袖掩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热闹的筵席,入夜方休。翟笙笙亲自送使团到殿外,一一寒暄而别。殿口寒风阵阵,猛烈的啸响掩得众人的道别都听不太清楚,翟笙笙面对着施礼告别的李重耳,眸光终于也变得模糊,攥紧皮裘衣襟的双手,止不住地一阵阵剧颤。

      “使君……何时返程?”

      李重耳居高临下,只见那风帽半掩的发鬓被大风吹得纷乱,斜插的金步摇还仍是敦煌数年前流行的款式,片片金叶随风摇曳,碎响全部被湮没在无尽风声中。

      “国主想必不是卧病,只是无意结盟,再多耽搁无益,大约会在十日内返程。”

      “为何还要耽搁那么久?你……都知道国主不会回来的。”

      “我还要找一样东西。”李重耳抱着一线希望,追问一句:“不知王后可曾听说过一种奇花,大如车轮,青色花瓣,与凡间寻常花朵大不相同?”

  •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特别在意一对一这回事,好多文案都高挂“双处”“双洁”“1V1”牌,读者也会特意追问男女主是不是一对一,若不是就马上弃文了。我的小天使们能在翟笙笙与柳染先后出现后一直还跟到现在我都很感动。始终一对一当然幸福,但是有经历之后的一对一,更懂得珍惜,更能认清情感也认清自己,我觉得是另一种不可替代的珍贵。谢谢各位读者小天使的共鸣和理解,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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