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敦煌·下》的灰

106、新年快乐

　　“不不，她可没有你美。”李重耳全然没有留意她的神色，只兴致勃勃指着画卷：

　　“我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想要抛弃身份与你逃婚了，那样的话，自然有许多不妥，一是难免有碍国事，二是误了公主终身，三是也陷你于动乱之境。而今我见这位公主秀外慧中，倒有了新的主意。”

　　莲生神情顿时缓和，只烁烁眨着眼睛：“难道只因这位公主美貌，就有了三全其美的法子？”

　　“既然她堪为良配，那么不妨牵线搭桥，助成一桩姻缘。”李重耳面颊微红，仔细卷起那轴画卷：

　　“柔然国坚持要与我联姻，国相希利垔夜观星象，说什么我是命中注定的天人，男生女相，有绝世姿容。本王姿容自然不差，男生女相那是从何说起？我们兄弟五人，绝世姿容又男生女相的，必然要数四兄啊！”

　　四兄肃王李重华，与李重耳同年而生，同是庶子，行次还较李重耳为长，也还未曾婚配。

　　李重华亦是敦煌著名的美少年，容色秀丽无匹，眉目精致远胜女子，偶尔乘车出行，全城填街塞衢地争睹他的风貌。李重耳自然英俊，但若比起五官之柔美，肌肤之细腻，仪态之娴雅，可比这位兄长差得远了。

　　难得他为人也是温柔秀气，身处纷纭朝堂而与世无争，入质夏国五年，受尽苦楚，也从无一句怨言。还是个纯孝之子，事母极孝，朝中人人称道，称得上品貌双全。

　　“……三位兄长中，要数他与我情谊最为深厚，若是难搅的浑水，我自然不会拉他卷入，然而难得乙真公主正与他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却不妨撮合撮合。”李重耳越说越是开心，悠然畅想起来：

　　“你猜他看了这幅画卷，会不会动心？没准儿造就了一桩良缘呀！”

　　莲生这胸中一松，堵了一整天的大石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反倒为自己翻倒的醋坛子感到有点羞惭。

　　果真还是误会了这个傻耳朵。人家心无旁骛，一门心思在琢磨解决柔然婚事，想的还不仅是彼此两个人，更有家事国事，甚至柔然公主的终身。

　　“这个主意，亏你想得出来！”莲生笑眯眯歪过头，伸一只手指戳着自己下巴，也全心全意思索起来：

　　“若果真能成，还真是三全其美的好事。其实娶柔然公主为妻，对巩固自身势力大有好处，公主又这样美貌，你四兄未见得推辞。”

　　“没错。”李重耳欣喜点头：“二兄就一直很嫉妒我这桩婚事，只因从此便有柔然势力为倚仗，在朝中地位大涨。当时他早已娶妻，无法与我相争，多年来一提起此事便有悻悻之意。只是我却不在意这个，我只要娶我心爱的人。”

　　莲生轻轻低了头，咬了半天手指，才道：“就算你四兄有意，此事只怕也难得紧。毕竟这桩婚事关系两国邦交，筹备了数年之久，怎可以说换人便换人。”

　　“这桩婚事么，我也已经看得明白了。”

　　李重耳呵呵一笑，这笑容中却带了几分苍凉无奈之意。

　　“圣上并不在意是谁来成婚，在意的只是与柔然联姻这桩事本身。我与四兄同样都不是承继大统的人选，无论谁娶柔然公主，于国家而言并没有分别。待我先去问问四兄，若他有意，我不打算从圣上这边入手，只要在柔然那边使些计策，令他们主动提出换人，圣上必然应允。”

　　莲生飞快动起脑筋：“要使什么计策让柔然提出换人？他们决意将公主嫁给你，是因为看中你是那星象预示的天人。如今便需要让他们知晓，你不是那个什么天人，你四兄才是。”

　　“对，正与我想到一处。”李重耳笑道：“这时候倒有点后悔自己长得太俊，不然与四兄站到一处，高下立分，那什么男生女相的天人无论如何都是他，不是我。”

　　“或许可以派遣一位精通星象的巫人，去柔然朝中游说……哦，不成，那国相希利垔本身精通星象，不会被外人所惑。或许制造个机会，让你四兄出使柔然，必然可以打动柔然君臣……”

　　“去柔然是来不及了。下午刚刚接到使者报讯，柔然送亲队伍已经行至两国边境，即将与我大凉迎亲队伍会合，再过十五日左右，就会抵达敦煌。”

　　湖边一阵秋风袭过，宁静的湖水瞬间荡起大片涟漪，莲生也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敛紧披风衣襟。李重耳举目四顾，见周遭静寂无人，掀起自己的绒毡斗篷为莲生罩在身上，低声道：

　　“放心，柔然国对这桩婚事极为重视，伊斥王子与希利垔亲自送亲前来，他二人把持朝政，一言九鼎，只要他们转念，婚期之前随时都有转机。四兄身为鸿胪寺少卿，迎宾是他的职责，双方必定见面，我会见机行事。只是此事迟迟拖延不定，却对不住你。”

　　莲生仰起脸，正对着李重耳俯首相视的面容。

　　那张英气飞扬的脸，此时在暮色笼罩下多了几分成熟沉稳，晶亮的眼眸，微翘的唇角，都较平日更加令人安心。一想到这个人殚精竭虑地在为两人的未来搏斗，不惜放弃了多少争权夺位的机会，全然无视自己作为一个皇子的立场，莲生心里一阵激荡，眼圈不自禁地有些微红。

　　“我没关系，只安心等你。倒是你要当心保重自己，莫要被朝堂上的对手抓住把柄，道你使手段欺君云云。”莲生低了头，手指捻着李重耳胸前的斗篷衣襟：

　　“一旦事情难成，不要……不要勉强。我宁愿你娶了那个公主，也不愿你因铤而走险而受伤。”

　　忽然身上一紧，是被李重耳伸臂抱在怀中。

　　“你太懂事，莲生，懂事得让人心疼。”那双男儿手掌，将莲生腰身揽紧，下颌抵在莲生额头，轻吻她的鬓发：

　　“为何总是为我着想？女儿家不妨骄纵一点，为自己想得多一点，难事留给我们男人就好。我宁愿你学我妹子，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不给就哭闹撒赖，下个棋输了也要哭一天，弄得我从来不敢赢她。”

　　莲生噗哧一声笑出来：“我怎能跟你妹子比？你妹子是公主，自然千人宠万人疼的，我只是苦水井长大的孤女，敢随意撒赖，世道须容不得我。”

　　“从今以后，你有我宠，我疼。”李重耳双手捧住莲生面颊，一双清湛黑眸，深深凝视她的小脸：“你就是我的公主，今后尽管跟我撒赖。来，赖一个给我看。”

　　莲生吃吃笑着摇头，雪白贝齿，轻轻咬住嘴唇。“我赖起来，只怕你吃不消！”

　　“赖呀，赖一个？给我一个宠你的机会，无论要什么，我都给你。”

　　寒凉的秋日傍晚，夕阳渐沉，晚风呼啸，笼在这厚厚的斗篷与坚实臂膀中，整个身心却是一片暖意。

　　莲生自幼独立惯了，还真是不懂得撒娇放赖。撒赖这回事，唯有对自己至亲之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向谁赖去？平生一切，只靠自己争取。如今性情养成，再也没法娇滴滴了，她能想到的撒赖方式，就是按倒这傻耳朵揍一顿，要他唤一千声阿爷……

　　“对了，”莲生蓦然想起，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我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告诉你。”

　　李重耳见她神情严肃，瞬间便也肃然：“说啊，我听。”

　　“嗯，关于七宝，其实……其实他的秘密，很简单。”

　　“嘘！”李重耳飞快竖起一只食指，挡在自己唇前：“七宝的秘密，你不要说。我与他打了赌，要凭我自己本事查出他的底细，怎能与你背后串通？”

　　莲生抬高了声音：“他的底细与我有关啊。其实他就是……”

　　“不要说，不要说！”李重耳反过那只食指，轻按在莲生唇上，将她还未出口的话牢牢堵住：

　　“我早知道他与你有关，你俩神出鬼没的不是一次两次了。放心，我能凭自己本事查出来，一千声阿爷的赌注啊，要亲自赢来才过瘾！”

　　这等雄心壮志，倒真是不好妨碍。

　　莲生双目圆睁，眨巴了半天，方鼓起嘴巴道：“给你十天时间吧！若是还没查出来，便让我来告诉你。”

　　“没问题。我只是太忙碌，真要专心查起来，那小子哪里玩得过我？”李重耳以额头抵住莲生的额头，轻轻揉动：“时辰不早，我要回城了，你快说你想要什么，让我给你。”

　　还能要什么？

　　莲生此刻，心中妥贴圆满，再无期求。

　　她想要的，他全都已经给她了。

　　索性扬起头，裹在猩红斗篷中的柔润双颊，红似天边霞彩，用力嘟起嘴巴，悄声嘟哝一句：

　　“要一个……亲亲。”

　　李重耳仰天大笑，笑得几乎哽住：“这算什么索要，太小了。”

　　“那……”莲生张开双臂，在斗篷中奋力一比，好似支起一对翅膀：“要一个大——大的亲亲。”

　　“什么叫大大的亲亲，”李重耳张大嘴巴，血盆大口对住莲生面庞，做咬噬状：“这样？这样？”

　　嬉笑声中，李重耳忽然揽紧了莲生的双肩。

　　“闭上眼睛。”那男儿的声音，轻轻响起在莲生耳边：“我尽力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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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么么哒！有没有玩通避雷君的游戏呀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