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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珠联璧合 ...

  •   当璟平身穿金红的嫁衣,头戴金翠辉煌的凤冠紧拉着阿斯哈敏,迎着初升的太阳朝霞,从辇上下来,脚蹬黄金凤台履踏上红毯,十几丈长刺绣着金凤的霞帔随着她的脚步缓缓展开,两旁万乘千骑簇拥而行,她突然意识到,不管明天如何,今天她必须是天下最美的新娘,方不负阿斯哈敏娶她一回,方不负她在人世间活这一遭。璟平抬头挺胸对着朝她奔涌而来的金雕民众粲粲微笑,她的笑容在阳光中映得海天明媚,山河瑰丽。原是隆冬天气,却被她变得花海汪洋、万紫千红。她高贵笃定的目光告诉人们,今天她不是陶兰最美的春天,而是天下最美的春天!
      达歌城楼上,贝隆嘉默默注视着她的前行,手心中紧紧攥着那颗海蓝天星。他本在守陵,可金雕王把他硬调了回来,负责婚礼安全。当璟平将迈入城门,他挥了一下手,城上的礼炮隆隆响起,达歌城沸腾了,金雕沸腾了。一时间王宫前,四方来贺,八面来朝,金雕王和王后面带喜色,接受朝贺。等阿斯哈敏拉璟平近前行礼,吉昆禧无比欣慰地将儿子、儿媳拉起。儿妇长得不似她姨母,眉目神态间酷似其父,高额广颐,清润饱满。自幼陶兰王便把她放在身旁当男孩子教养,这世上恐怕没人再比陶兰王更想让她是个儿子吧?嗨,此次倾巢而出没有灭掉陶兰,也只好和亲了。
      王后接过儿媳献上的茶,当她第一眼看到璟平,突然明白了,这个女人没有狐媚勾引儿子,怪只怪自己物色儿媳没飞到月殿上去找,没下到龙宫里去寻,只是在人间扒拉来扒拉去,却不知儿子的心有多贪婪。原觉得侄女黛云珠跟阿斯哈敏般配,可看着儿子和璟平站在一处,嫡亲表兄妹,不知怎的让人觉得丝丝入扣,形神亲密。她的心像被刀剐烂一样疼,先王后去世后,她不想这世上再有比自己跟儿子更亲近的人存在。
      入夜,晋王府中,阿斯哈敏拉璟平进入富丽堂皇、喜庆吉祥的洞房。待众人散去,灯花煌煌,四眸相对,两人饮下交杯酒。
      璟平喜极而泣,扑入丈夫怀中,道:“我终于有家了。”
      阿斯哈敏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抚着妻的背,心想:“不然怎么办?凑合过吧。”他弯下腰将自己的新娘抱了起来,对他来说,这是古往今来、天上人间最称心的事儿。可璟平见他面无表情,红色的鸳鸯帐底,阿斯哈敏虽与她同衾,却背对着她。
      “敏哥……”璟平从身后轻推阿斯哈敏的臂,阿斯哈敏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璟平凄惶,伏在丈夫肩头,道:“敏哥?”
      阿斯哈敏将紫色的绣囊扔还给她,道:“你把我这儿当成什么?想来来、想走走?你不是还要云游天下吗?你现在就去。”阿斯哈敏生气,自己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伤了那么多人的心,好受吗?可为了和她在一起认了。她倒好,说走就走,连句话都没有,接都接不回来。
      璟平看到断发,一阵的心酸,她根本就离不开阿斯哈敏。可当时王后、黛云珠和行真他们撵人,在龙姑庙她几次恨不能从山上跳下来,一了百了,只是心里舍不得他。
      璟平双眸是泪,有些话怎么说?她只能扳着丈夫的脖子,轻轻吻着他的发鬓,道:“敏哥,别生气了。就是天下人都来撵我,我也不会再离开你。”
      “你说你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阿斯哈敏抱妻的手都在颤抖。
      “天天想怎么才能不想敏哥。”
      阿斯哈敏瞪了她一眼,璟平用额顶着丈夫的额。
      阿斯哈敏问道:“你做到了吗?”
      璟平点了点头,深深吻着他,道:“就像现在。”
      铜唐,雍台懋勤殿,穆彦旻气得几天来也不理政,背着手,来回踱着步。
      “呸!”他跺着脚啐着。
      陶兰王居然敢把女儿嫁给阿斯哈敏,这不是故意给他没脸?下次金雕进犯,就是灭了陶兰,也不管了。可转念一想,只要阿斯哈敏在那儿站着,金雕是不可能再动陶兰了。金雕王为了气他,专派使臣给他送喜帖。“去,来而不往非礼也。”他遂遣使臣往贺。
      阶下派往金雕贺喜的使者回来复命,孤零零立着,头很低。穆彦旻斜瞥着自己的大臣,看着他就来气。
      “看见那个失心疯了吗?”穆彦旻语气冰冷。
      “看见了。”使者依旧低着头,在国主气不顺的时候,他感到一阵阵窒息,汗流浃背。
      “交代你的事儿,办好了吗?”
      “办好了。”
      使臣忙一摆手,殿外四个画师依次捧着画儿,鱼贯而入。这四人是铜唐的丹青妙手,尤善画人物,传神写照。
      “打开。”穆彦旻一挥手。
      一幅幅巨轴画卷缓缓展开,太监们正往大架子上挂画儿。穆彦旻也没看,随口问了句,道:“她是陶兰最美的春天吗?”
      使臣忙摇头跟拨浪鼓似的。穆彦旻心中好受些,一想到自己那个跟假小子似的胞妹,不也天天昧着良心夸妹妹是铜唐第一美人吗?嗨,都一样,能怎么样呀?
      穆彦旻喝了口茶,抬头看画,他是一个很懂画的人,命四位画师要把那位公主的正面、侧面和背面画出来,另加画一张阿斯哈敏和她站在一起的画面,他想看看般配不般配。
      穆彦旻一手端着茶,抬头看了老半天,手都哆嗦,问了一句,道:“你们画的是什么?”
      使臣和几位画师听着国主手中茶盖乱碰的声音,都面如土色,伏地请罪。一位画师不知深浅,忙着解释:“陛下恕罪,人太多了,公主意态太难摹画,不及万一。”
      “及你个头呀!”穆彦旻一脚把画师踢到了一旁。
      使臣见那个只会画画、不懂人情的画师还要解释,拼死捂住他的口,再说出点啥,全得死。边行礼,边带他们退出殿外。
      穆彦旻不由心灰意冷,跌坐在龙椅上。几十万大军,御驾亲征,解了陶兰之围,夺了金雕三座边荒城关,而阿斯哈敏却把整个陶兰娶回了金雕。至于陶兰王断绝什么父女关系,那纯粹是演给猴看的。穆彦旻呆呆看着第四幅画阿斯哈敏与璟平携手并立,暗思量:“父亲当年不顾及陶兰,那么急着杀叔父、杀堂弟,也许是个彻底的错误,使得今天金雕和陶兰倒珠联璧合、心心相印了。”
      金雕,阿斯哈敏娶璟平后,第一件事便是带她到母亲长眠的裕陵去祭拜。璟平自知身体不便,但哪敢让人察觉,只得前往。享殿中看到姨母的遗像,不由泣不成声。阿斯哈敏何尝不想母亲能亲眼看到自己娶妻生子。他先是红了眼圈,见璟平哭,也不由坠下泪来。璟平生怕伤了腹中孩子,忍住悲伤扶丈夫出了大殿,往陵园外走。
      隆冬之际,放眼荒原,野云万里,天边几抹橘色残霞映在残雪上,白草蓬蒿在北风中瑟瑟。阿斯哈敏多年来心中孤寒,自从有了爱妻,才觉有了相依为命的人,紧拉着妻的手,扶她上七香车。璟平的七香车被扣在铜唐,阿斯哈敏为了让她高兴,特意重新做了辆。璟平从窗中望着远处山巅上的墩台,原本是四方的,但时间久远,风雨侵蚀后,只剩一角削薄地挺立在那里,白雪覆顶,像是一个人孤自远远地立在山巅,等待着什么,头发都等白了。璟平心中惨然,想起姑姑花城,还有自己等待穆彦秀的朝朝暮暮。
      她忙出了七香车,从身后抱着正在赶车的阿斯哈敏,道:“敏哥,母亲不在了,以后璟平儿陪着你。”
      阿斯哈敏没言语,七香车向前走了一段儿,道:“快下雪了,你进车里去。”
      璟平披着白色的貂裘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便挨着阿斯哈敏坐在他身旁。这次谒陵他俩除了贴身的几个侍从宫女外,谁也没带。阿斯哈敏停妻再娶,黛云珠被迫远嫁,金雕后又被封宫禁足,素来刚强上进死要面子的多罗蘅芷气疯了,儿子养大了,回手给了她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她是打脱牙和血吞呀,成日冰着个脸儿,吓得阿斯哈敏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赔情母亲都不理会。
      阿斯哈敏太了解这位养母了,她虽不受宠但位分在那儿摆着,她看得最重,除了父亲外,谁在她跟前儿都得低头缩肩,谁都得被她拿捏住,而……阿斯哈敏为难地看了眼偎在身旁艳若桃李的爱妻,咧了咧嘴,自己娶回家的却是这位陶兰一姐。心想:“你问问陶兰王和铜唐王拿捏住她没?她认识你是谁呀?”妻从不跟他提金雕后,在她的世界中没这个人,不是她搞歧视,实在是目中无人惯了。
      就拿这次谒陵的事儿,父王二话不说,赞同。阿斯哈敏还没跟王后提出,王后便当着璟平的面道:“去吧。毕竟那是你们的亲娘,那才是亲的,近的。我这儿呀,怎么说也隔着一层,你们有空呢,来这儿打个花胡哨,权当我还没死就行了。”
      阿斯哈敏当时脸儿就挂不住了,拉着璟平跪了下来,道:“母后,儿子和媳妇不孝,您可千万别多心。”
      “哼,多心?哎哟,我怎么敢呀?我拿什么跟先王后比呀?”王后撇嘴刁难道。
      璟平低头搓着衣襟,一脸茫然不知说什么,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丈夫,低下头用手指抠砖缝。阿斯哈敏忙打她的手,她又看了看丈夫,看了看婆婆,低下头一动不动了。
      金雕后看着儿子给自己娶回家的媳妇,完全跟自己没话说,不是不想说话,就是不知说什么,看见还不够生气的,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阿斯哈敏拉着璟平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宫门,怨道:“你怎么不会打圆场呢?”
      璟平茫然无辜道:“我觉得她说的都是实话呀?”
      阿斯哈敏恨不能一头撞墙上,带她走了。世上很多事儿,事实如此,却不能承认。若去谒陵,王后觉得自己厚此薄彼在家又得窝气,不由连连叹气。璟平当然知道,但她不想惯金雕后那坏毛病,暗想:“不是亲生的都想骑到脖子上,要敢是亲生的还不得失禁呀?哎哟,鼻子、眼睛、嘴没一个摆对地方的,一张惨白干巴的长脸硬揪巴得跟圆包子似的,而且还是灌汤菊花包。你这么拿捏敏哥干什么?不就是他没顺你的意,娶了我没娶黛云珠吗?你唆使行真去撵人,险些把我逼死。看敏哥面子,你是婆婆;不看敏哥面子,你就是个老乞婆罢了。”
      她把小手卷成喇叭筒贴在阿斯哈敏耳边道:“去谒陵,该干什么干什么。咱俩还得看着别人的鼻子眼儿过日子呀?越是这样,越是找不到自己的路。只管一行走,一行有风。”阿斯哈敏闻言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虽不铺张,但还是带着妻来了。
      璟平饶有兴致地听丈夫跟她聊姨母的往事,俩人往前赶路,忽听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只见贝隆嘉、殷骜众人骑马打猎归来。阿斯哈敏一见是大哥,喜出望外,拉着璟平立在道旁等候。兄弟见面,亲热地碰了碰肩。璟平觉得冤家路窄,面无表情地上前行礼。贝隆嘉看也没看她一眼,跟阿斯哈敏说笑着走了。
      众人到了陵地旁侍卫所,把打来的野味炖熟了端上,就着烈酒,吃喝开了。璟平盘腿坐在一旁的篝火边,睁大眼睛看着殷骜也不知用什么小动物的胃煮肉汤,肉汤咕噜咕噜煮开了,而胃囊通红透亮,也不漏。不一会儿,肉香味儿便飘了出来。
      殷骜给她盛了一碗,璟平品着细嫩鲜美的肉汤,不由高兴道:“这是狍子肉,从来也没这么好吃。”
      殷骜用树枝拢着火道:“公主,这算什么,跟你的厨艺没法比。”
      璟平笑道:“嗨,你错了。从来是无招胜有招,无声胜有声。你这肉汤不加百味烹调,反而更鲜美。”
      殷骜也不知她乱七八糟说的什么,反正是夸肉汤好吃。他给璟平倒了一杯烈酒,道:“公主,敢喝不敢喝?”
      璟平抿了一口酒,呛红了脸,忙去吃肉。阿斯哈敏不由发笑,道:“你缺心眼儿呀?这酒也敢喝。”
      璟平咧着嘴,笑道:“要你管?我只尝尝。”
      璟平吃不了多少东西,贝隆嘉和阿斯哈敏他们酒兴正浓,殷骜便带她出去散步消食了。璟平将手腕上的一串一百零八颗的朱砂紫金佛珠赏给了他,因是女式的,笑道:“赏给你媳妇了。”殷骜接到手中收了起来。他哪有家常年跟随贝隆嘉四处征战,回来后又负责情报侦察和暗杀。贝隆嘉倒赏给他两个侍妾,可他常年不回家,早跑了。他也无所谓,四处眠花宿柳惯了。
      璟平跟他边散步,边交代了辽峰口药材买卖的事儿,殷骜一一记下了。璟平望着暮色中的兰田峪,山陵起伏安葬着历代金雕王室,此时看起来山势更像一只一飞冲天的大雕,两翼振振,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默默向前走着。
      殷骜看着她秀拔笔直的身形,道:“公主,在王后面前,你要记得低下头。”
      璟平一愣看着他,道:“殷骜,我为什么要低头缩脑的?”
      殷骜道:“为了能长久待在晋王身旁,该低头就要低头。”
      璟平叹道:“嗨,只怕油是油,水是水。她们本就不容我。”
      殷骜苦笑了笑道:“熬过她们,多年媳妇熬成婆。”
      璟平闻言“嗤”地一笑,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阿斯哈敏赶着七香车辞别而去,贝隆嘉率众人相送。璟平坐在七香车中伸手放下窗帘,忽见贝隆嘉双目灼灼望着自己,心中一阵哀怨委屈,扭过脸儿去。七香车远去,贝隆嘉心头只留下那哀怨的一瞥,站在北风中,无可奈何。
      承乾殿外,璟平呆立着听着殿内说笑声。她知道王后不喜欢自己,但为了能长久留在阿斯哈敏身旁,她每天早上第一个,拿着自己做的各色小点心去给王后请安。王后面上也不怎么让她难堪,总是淡淡的,请过安便打发她去了。别的媳妇、妯娌过去,王后则格外热情,有说有笑,笑声传出老远去。璟平听不懂她们说的家长里短,但知道她们是笑给自己听的,无可奈何地离去了。
      王后看她又一次低头离去,鼻子里哼了一声,暗想:“你敢撵走我的侄女,敢夺走我的儿子,对你够客气了,还想怎样?”福灵娜也撇了撇嘴,她还是想黛云珠。黛云珠在她心中既是嫡亲表姐,也是嫂子。众妯娌们一个个幸灾乐祸地吃着案上的点心。
      “别说这点心外面可买不到。”
      “嗨,那女人简单吗?没点儿手段能勾引住晋王?”
      金坤丽嗤地乐道:“看那浪货的样儿,不就是有个好爹嘛?能美上天了。”
      金雨兰在旁咯咯笑道:“那就是个克夫的货色,前头已经克死一个了,咱们的晋王呀,真是悬呀。”
      一句话捅到王后肺管子上,怒道:“吃着东西,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她一把将点心儿推了一地。
      璟平刚出了舜华门,迎面碰上金雕王的辇驾,忙退到路边行礼避让。金雕王看了眼不喜欢金雕、不喜欢金雕人的儿媳,没有理会,辇驾隆隆行过。
      冬去春来,在达歌城最繁华的街上,一家宽敞明亮二层的普济堂药店悄然开张。不过,金雕和陶兰不一样,这儿的人多信巫不信医,所以,门可罗雀。伙计们把里里外外抹得纤尘不染,二楼两位陶兰郎中一个正在取蝎毒,一个正在研究雪莲。璟平在旁整理匣子里的秘方,很多是穆彦秀当年留下的,她保存着那个男人的一字一纸。她一张一张看着,凡是和蝎子、雪莲相关的单子都抽出来,供他们参考。
      忽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马铃声,璟平一笑,知是阿斯哈敏来接自己,便对郎中道:“你们看看这些,兴许有用。”说着扶着椅子站起身来。她已经有四个月身孕,当然她自己知道是五个月。
      阿斯哈敏一有时间便带她出去玩。金雕王族们总结出一条心得来,要想当驸马,先得当马夫。王后看不惯儿子那么疼媳妇,在旁紧叨叨。她别的不怕,大巫师说璟平克夫,可要了她的命,跟阿斯哈敏一说,阿斯哈敏一时拍案火了,道:“谁胡说的,就该把他的舌头拔了。我这条命是璟平儿捡回来的,随便克。”王后被儿子气得两眼是泪,什么叫娶了媳妇忘了娘,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是咬牙切齿,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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