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情缘》Eunice木夕

6、赌局

　　曹丕给她上好药，又用绷带绑上。“你不想回答，我也不会急在一时，我们有的是时间。”
　　看来迟早都是要说的，她还不如早些排除曹丕心里的疑虑，于是一口气答到:“失忆后不记得该如何称呼大司空，只记得大司空权倾朝野，故而以为他是丞相。但是他听后质疑，那说明我说错了。然而，当时的我确实不知道怎么称呼是对的，所以就叫父帅，我以为你早已私自纳我为妾……”野史里似乎确实有这么个说法。
　　曹丕的脸上略有失望的神色，他还以为她那声“父帅”是向他求助依附。
　　“以前的事你到底记得多少？”
　　“不记得，很多都不记得，只是在需要的时候会出现一些记忆碎片。”
　　“那你恨我吗？”
　　“恨？是有点恨呢！如果不是你，我早就逃走。”
　　“我是问，你恨我毁了你的家园吗？”
　　“正如你说的，成王败寇，我不恨。更何况，袁绍无能，他的几个儿子更是无能，只知道兄弟相争，即便强敌在外也不能先攘外再安内。”
　　曹丕深深地看着她，笑道:“不错，宓儿，我早就背着父亲偷偷纳了你为妾。明日我便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会明白我为何要带你回来。”
　　原来曹丕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凶残，或许历史上甄宓的死并非传言说的那样，林洛微微一笑:“不必了，你如果能安排我离开这里，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曹丕转喜为怒:“你是我的人，我决不放你离开？”
　　“脚长在我身上，还由不得你决定我的去留。”
　　“你莫非还记着袁熙，想为他死守贞洁？”
　　“不错！”反正他又不知道她并非甄宓。
　　“他袁熙据守小小幽州，胸无大志，更是弃你不顾，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倒也是，把自己的妻子丢在邺城不管不顾，看来袁熙也不是个好男人。林洛有些底气不足，却死要面子地说:“袁熙胸无大志总比你强人所难好。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你却只有十几岁，给你做夫人实在不配。”这句话说完她还偷偷估摸曹丕到底比自己大还是比自己小，反正甄宓看起来比她大，曹丕再年长于她也长不过甄宓。
　　曹丕当然知道这是她的借口，只是没想到她会把这样的借口说得如此坦然，他苦笑:“这是我听过最荒唐的借口，甄宓，你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说罢他愤恨地离开，倒是便宜了林洛得了一张大床睡觉。
　　可是林洛躺在床上却总是睡不着，记忆如潮水涌来，一会儿是母亲决绝离开的背影，一会儿是老林和方茹在菜市场亲切的攀谈，一会儿又是梦里那个女人凄惨的脸，一会儿又出现了曹丕契合梦境的声音，后来所有关于曹丕的记忆都盘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后半夜，满脑子浆糊的林洛才迷迷糊糊的睡去，结果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成了曹丕的妻子，还为他生了个可爱的孩子，但是他身边却美女成群、左拥右抱地把她赶出门。
　　等她醒来，曹丕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以为还在梦里，含着泪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曹丕却笑了:“我竟不知道你把我气走，自己却在这里做春梦。”
　　林洛不好意思地摸摸眼角，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什么春梦？”
　　“你拉着我的手，哭着喊着说别赶我走。不过我很好奇，明明现实中是你自己不怕死的往外逃，怎么到你梦里却成了我赶你走了？倒是想去你梦里感受感受赶你走的感觉！”
　　和曹丕相处越久，越会发现这厮神圣的外表下一颗犯贱的心。林洛白了他一眼:“那你大可以在现实世界里赶我一场，看我是不是哭着喊着拉着你不放？”
　　曹丕突然收起刚刚玩世不恭的样子，笃定地说；“不会，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复又拉她起来，“快点，带你去看我说的地方！”
　　洗漱后，林洛自觉跟着曹丕共进早餐。想到前几天她那么忌讳愤恨的人，现在却能和他对面而坐、坦言相待，林洛心里有点慌:明明想好不要和这里的人有太多交集，怎么就没管住自己呢？转念一想，昨晚多亏了他帮忙，否则小命休已，所以和他吃个饭算不上什么吧？他有问题，她回答一下也算不得什么！回头找个时机，她就不信她还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曹丕看她一直出神，忍不住问:“又在想怎么逃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说过心虚地扒拉几口饭，这时期只吃两顿，所以早餐也是饭。
　　早饭后，不管林洛愿不愿意，总之她是被曹丕连推带拉的带到了他说的地方。这是西山山顶，下面一片广阔的土地上扎满了营帐，营帐附近的草地已经被士兵踩平，上次她爬上岸的河边现在也有士兵操练。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的豪迈之感。
　　林洛偷偷看了看身边的人，他一身戎装、迎风而立、气宇轩昂，大有指点江山的气魄。
　　只听得他低沉地说:“这些士兵久在沙场，很多兄弟多年未经人事，现在只要有个女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无论老少美丑，只要是女人，他们都能立刻生吞活剥了。如果你觉得自己陪得起，那就逃吧！否则，好好待在我的营帐，过两天我就拔营回府。”
　　林洛知道他不是吓她，抗战时期日本的士兵对孕妇儿童都能下手，更何况她现在是甄宓？看来离开的事真的急不得，只能从长计议。
　　这两日，曹丕依旧宿在别处，直到开拔回府的那天他才出现在林洛的营帐外。
　　“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后回府。”
　　“我的行李不是在你那儿吗？”
　　“你帮我把行李收拾好，我就把你的行李给你。”
　　“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洛觉得这口气得继续忍，于是笑靥如花地说，“成交！希望公子到时候一定遵守诺言！”
　　曹丕不置可否，悠闲地坐在案前看书。这个女人固执任性满嘴谎话，却又懂得审时度势进退有度，看起来柔弱其实比一般男人还要执着坚定，否则不会决绝地跳水寻死，更不会冒死一再出逃。他抬眼看向她，秀色可餐、精灵古怪，像只藏在茧里的飞蝶。嗯～他有的是耐心慢慢剥开她。
　　林洛把他的衣服一股脑全放在床上，以最快的速度简单折叠后就卷成一个卷，不一会儿衣服全部卷好。她再把卷好的衣服放进被子里，用被子卷起来。曹丕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以及新奇的叠衣方法，心中对她的好奇越来越强，更加坚定把她留在身边的想法。
　　本以为她是个男人一样的女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且坚强能忍有骨气，但是接下来的相处让曹丕对她的认知再次颠覆。比如坐牛车一个时辰她会晕得想吐，以至于同行的许将军说:“公子好本事，这就让您的小美姬怀上了。”对此林洛有心解释却无力开口，而曹丕则是尴尬地一笑。
　　又如晕车后染了风寒，她逃命似的躲避喝药，居然讨价还价只喝了半碗。看到喝了半碗药后咕咚咕咚漱口的她，他终于明白之前沁芳苑的护卫为什么说她似有些疯癫痴傻的模样。
　　现在她终于病好了，正拿着一卷竹笺向他的书房走来。他以为她是有诗书来请教，没想到谈的竟然是为自己“赎身”的事。
　　林洛一本正经的说:“公子，您看青楼里的姑娘都能为自己赎身，要不咱也定个价，如果我赚足了银两便也让我为自己赎身如何？”这几日曹丕管她吃住医病，算得上礼遇有加，她也像院子里的丫鬟那般喊他公子。
　　曹丕沉静如水的星目中慢慢泛起涟漪:“赎身？你当我是青楼的老鸨？甄宓，我以为便是石头做的心也能融化，奈何你竟是没有心的空心木！”
　　林洛没心没肺的笑了:“是啊，现在才发现也不迟。这样吧，三百两，如果两个月内我不能赚足三百两，从此余生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这是一场豪赌，如果输了那就是一辈子，但是也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湖底的暗河被堵了，凭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绝不可能翻过大司空府的高墙大院逃出去。
　　林洛期盼地望着他，却见他咬牙切齿地说:“甄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两个月，公子大可以在此期间内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对你动心，愿意死心塌地为你留下。我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搏，如果我输了，那便认命。我一个女子都有这样的自信，难道公子对自己没有信心？”这激将法对他这样好面子的人应该管用。
　　果然，曹丕微微挑眉，略显不屑地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赚那三百两！”
　　得到他的承诺，林洛松了口气，眉飞色舞的摊开竹笺:“生意人最讲究信用，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还是立个字据。”
　　“甲方:林洛”——曹丕看到这几个扭扭歪歪、省减笔画的字，瞳仁不自觉的放大:“你失忆也不该忘记字怎么写吧？”
　　林洛不好意思的说:“还真忘记了。”她觉得失忆这借口果然好用，不然她真没办法解释甄宓一个大家闺秀为什么不会用毛笔写字。
　　最终，这个合约在曹丕执笔林洛口述的合作下完成，为了以防曹丕作假，林洛当着他的面核实。
　　“甲方:甄宓；乙方:曹子桓；自即日建安九年八月二十日起，两月……额……为期，若甲方……挣足三百两，乙方……则须放甲方……”為、掙、則須这些字她还能猜出来，但是“離開”这该怎么读？
　　曹丕看她吞吞吐吐，忍不住说，“离开——不会写也不会读了吗？”
　　“谁说的！”如果在21世纪她也算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高中生，怎么可能不认识离开两个字呢？林洛暗自发誓，有空一定要练练毛笔字学会繁体字。
　　“唔……你继续。”听到她磕磕绊绊的声音，曹丕心里的怨愤消了大半，此刻只剩下看好戏的心情。
　　“若甲方在此期开？”林洛质疑的声调顿时拔高，正悠闲喝茶的曹丕忍不住笑喷了，“这是间字，和开虽然像却不一样。”
　　“他们明明长的就很像！”間——開，乍一看真的太像了，放在一起比较才知道里面一个是日字，一个是开字。
　　“像像，确实像，你再读。”他难得笑得这么开心，真得看看她还能读出什么。
　　林洛气的摔下竹笺，羞愤地说:“不读了不读了！”曹丕却像个孩子一样把竹笺摊开放在她面前，“快读快读，你不是怕本公子作假吗？”
　　门外的青蒲听到里面的嬉笑怒骂声，和另几个一起缝衣服的小丫鬟说:“看来咱们得开始准备小孩子的衣帽鞋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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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历来传颂宓植恋，将曹丕塑造为插足者，多半是文人之间的心心相惜。人们因《七步诗》同情曹植憎恶曹丕，又因《洛神赋》而构想着宓植之间的种种真情。可是小编却想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反其道而行之，人们常常能看到曹植的才华，却不知道作为三曹之一的曹丕同样才华横溢。他的典论·论文》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有系统的文学批评专论作品，《燕歌行》是今存最早的一首完整的七言诗，相传志怪小说集《列异传》也是他的作品。只是性格决定命运，曹丕谋朝篡位做了皇帝遭到非议，而曹植却因不得志郁郁而终被人们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