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情缘》Eunice木夕

3、初见

　　夜幕笼罩，一轮圆月高挂夜空，这是在环境污染严重的二十一世纪很难看到的明月。不知道远在一千多年后的父母会不会想她？还是说老林终于甩了她这个包袱安心地陪伴方美人。
　　她记得以前每个中秋老林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地陪她度过，每每老林看向窗外对面的小区，她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想那个女人。
　　“夫人，夜深了，进屋歇息吧？”照顾她的女仆名唤青蒲，衣食起居，事无巨细，她必定照顾周全。
　　林洛兀自转身走进房里。她承认一开始对青蒲怀有戒备心，但是两天的相处，她在青蒲的身上感受到了类似母亲的温暖，早已放下防备。林洛之所以表现得冷淡，为的是避免和这个时代的人产生不必要的瓜葛。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还会回到自己的世界，既然陌路殊途，何必让彼此牵挂？
　　她走进房间，打开一直预备好的包袱，里面有青蒲绣了金桂的手绢，还有向华佗讨来的一枚银针，另外有一些金银首饰。如果有机会，她一定立刻离开这所关着她的院子，因为待在这里她始终有种处于历史漩涡中的惶恐感。
　　虽然对历史知之甚少，但是曹丕和曹植之间的角逐她还是略有耳闻的，尤其现在她以甄宓的身份存在于历史上，故而闲下来就绞尽脑汁的回想有关甄宓的事。
　　传言她与曹植心心相惜，却阴差阳错嫁给了曹丕；传言她一度很受曹丕宠爱，然而最终却落得个被赐死的下场；传言她死后以糠塞口、不得好死，被曹丕下令不得与之合葬。总之，如果放在现代拍成电视绝对是一个很狗血的伦理言情剧，然而这狗血的剧情在第二天就瞬间被推翻了。
　　晨雾弥漫，木樨飘香，林洛难得起个大早，看到小厮正往簸箕里扫落叶。
　　“这些落叶要被送去哪儿？”
　　“夫人？”小厮的眼神明显告诉她，他很惊讶——睡懒觉习惯了，突然早起是会吓着人的。他憨厚一笑:“这些叶子要送去别苑的西角，焚烧后再沤肥。”
　　“那何不直接埋回树底下，也好落叶归根、化作春泥更护花。”
　　小厮摸摸脑袋，有点手足无措。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好一个化作春泥更护花！”
　　说话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眼眸清亮，白白的皮肤，略有点婴儿肥，一身墨绿长衫，想来长大也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远远闻着木樨的清香，一路寻来又听到这样的好句，真是不虚此行！”
　　林洛清咳一声，有点尴尬地说:“只是拾人牙慧。”想了想又问:“你也是这府上的公子吧？”
　　“不错，你可以叫我子建。”
　　子建？那不是曹植吗？天雷滚滚，林洛感觉自己被闪电劈得里焦外嫩。她对天发誓，她林洛绝对没有恋童癖。
　　“你那是什么表情？本公子的名讳有这么不堪入耳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林洛咽咽唾沫讨好地说，顺手拉着小曹植只奔院门，“这院子实在无趣，咱们出去玩吧。”这可是个出去的好机会！
　　门口的侍卫阻拦，林洛狐假虎威地呵斥:“该死的奴才，这是曹植曹公子没看见吗？还不让开！”
　　曹植正要解释，被林洛大手一捞，飞快拽离案发现场。一路小跑，总算远远地离开一直关着她的沁芳苑。林洛大口喘着粗气，深感甄宓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最令她气恼的是，明明半路甩开的曹植竟然甩着小胳膊小腿跟了上来。
　　“你跑那么快干嘛？”
　　“那你跟着我跑这么快干嘛？”
　　遇到这样的无赖，曹植无话可说，抿着小嘴吞下这口怒气。林洛趁他歇下又快速起身离开，一路快跑终究是没能甩了身后的尾巴。
　　曹植虽然跑累了却不敢停下，这人算是跟着他出来的，回头父亲或者二哥问起来他可不好交代。怨就怨他不该突然起了意兴要去沁芳苑赏桂花，如今桂花没赏成倒是摊上这么个大麻烦。
　　林洛实在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指着曹植大骂:“你，你小子哪吒吗？踩了风火轮不累是吧？”
　　曹植愕然地看着外表柔美的妇人大大咧咧的瘫坐在草地上，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愣愣地傻站着。
　　林洛挥着袖子为自己扇风，眼见着几个男人从林荫小路上越走越近。为首的男人一身月色长袍，身板挺直地大步走近，晨雾里看不清他的容颜，但那一声“你去哪儿？”让林洛愣住了。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反复出现在梦境中。
　　男人已经走近，更加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侧:“你是想再死一次吗？”语气似乎冰冷，但是有难以抑制的怒火藏在其中。
　　林洛讪讪地转过身，本来是想咧嘴一笑、插科打诨蒙骗过关，但是对上那人的眼睛，预备好的笑容崩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眸，深邃而不深情，冷淡而不冷漠，平静又似乎暗藏波澜，像是承载着万千星辰一样。对视间林洛有种坠落到宇宙中的失重感，凄惶恐惧又沉醉其中。
　　“二哥，你怎么来了？”
　　曹植亲热的呼叫声把她拉回现实，林洛赶紧拉回呆滞的目光低下头——这个人竟然就是魏文帝曹丕！
　　曹丕对曹植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林洛:“来寻出逃的甄夫人。”
　　林洛偷偷审视眼前的男人，身材挺拔，但谈不上长身玉立，毕竟他皮肤不白，不是个小白脸。他的脸也不是她喜欢的瘦窄脸，但是眉眼绝对可以说是剑眉星目。她又一次对上男人的眼睛，发现他也正以忖度的眼神看着她。
　　此刻曹丕的心里充满了疑问:那日她明明已经断气，难道华佗的医术真的高明到让人起死回生？但是为何她醒来失去记忆还性情大变，之前以为她是装的，现在看来却像是真的。
　　曹丕踩着枯叶，秋叶破碎的声音越来越近，一直到林洛眼前。曹丕轻挑眉梢，问到:“据说你失忆了？”
　　他的声音像三月春风灌进林洛的心里，林洛捂着胸口倒退一步，嘴里却死要强的说:“那还不是你害的！”
　　“两军相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战斗，自古成王败寇。”他淡淡地说。
　　“那也不应该伤及无辜。”
　　“水攻邺城不是我的本意！”什么？还有水攻邺城这出？看来这里果真是历史漩涡的中心，林洛指着自己颇不平静地说:“我说的伤及无辜在这儿啊！”
　　曹丕先是被她的厚颜无耻镇住，后又牵动嘴角，一抹浅笑挂在嘴角:“你不算无辜者，你伤了我的手臂。”
　　曹丕身边的护卫忍住满嘴笑意，要比厚颜无耻，谁能敌得过他们公子，公子那处的伤明明是被敌将伤的。但是林洛不知道，她以为甄宓是个烈女子，即便手无缚鸡之力还是拼死砍了曹丕，所以心虚得低下头。
　　曹丕得寸进尺地说:“既然不是无辜者，就该老实待在院子里不要乱跑。箭竹，送夫人回沁芳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