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开花二十一》酒阑时w

7、修云

　　两人到达邻水村的隔日便是上元节，加之下雪之后路滑，便决定等上元节过完再启程。
　　因地方太小，村子里并没有客栈，沈和敲开了村口附近一家人的门。
　　“贫僧还幼，因下雪天与友人......”沈和刚行完了礼，头还没抬起来，便听一女声道：“是还幼大师！请进请进。”
　　他诧异地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水灵的眼睛浅浅的梨涡，可不就是——
　　“兰舟，谁来了？”
　　院里传来个声音。
　　“阿姊，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呆呆的小和尚？”说罢望了沈和旁边的人一眼，“还有位潇洒的公子，同小和尚一起来的。”
　　院里的人闻声走出来，穿着棕色粗布麻衣，腰上系着围兜，同样水灵灵的眼睛。兰欣想来是在里院洗衣服，这会子出来，冲兰舟道：“怎么回事你，师父来了也不请人进来。”
　　说罢手在围兜上擦了擦，给两人开了门，冲沈和行一礼，问道：“不知还幼师父旁边这位是？”
　　顾修云此前一直没出声，这才鞠了一躬，笑道：“在下顾修云，请问姑娘芳名？”
　　“民女兰欣，小妹兰舟。”
　　待沈和与顾修云说清楚来意之后，兰欣有些为难的看了对面两人一眼，道：“家中本没有闲房，因明日上元节所以爹娘去莒县买面粉，才空出一间......不过只有一间，怕是怠慢了两位师父——”
　　顾修云看了沈和一眼，后者点了点头，顾修云便道：“无妨，倒是我们叨扰了。”
　　兰欣领他们进屋，兰舟跟在两人后面，盯着顾修云看了一会道：“顾公子京城来的吧？”
　　“哦？兰舟怎么知道？莫不是听得口音？”
　　“并不是。前阵子村子里有个人不知怎么去京城发了财，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和你差不多的扇子。”
　　“这扇面是我那风雅的二弟从京城漱石斋买来的，我想他用心了，便时常带在身边。想必你说的那人定是个风雅人士了。”
　　“邻水村就是个小地方，哪里谈什么风雅不风雅，不过有了钱便想装成风雅的了。”兰舟轻声嗤笑，见兰欣回过头盯她，便急急忙忙跑回去替姐姐洗衣了。

　　夜色降临，空气被雨雪洗过，点点繁星更璀璨耀眼。
　　虽还不是上元节，但村民们也点了炮仗，挂起花灯。兰舟胆大，擦了火柴想点那红纸包装的长鞭炮，却被兰欣发现，说等爹娘回来，因此只好作罢。
　　兰家门口的花灯是很普通的莲花形状的，但从其精致的做工可以看出姐妹二人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沈和吃完饭便坐在院子里，看着花灯出神。
　　夜晚天气更加的冷，顾修云看他一人在外面待着，搬了凳子拿了手炉走出去，坐到他身边时见他仍出神，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
　　沈和这才缓过神来，接过他递来的手炉，道：“我在看兰家的花灯。”
　　顾修云以为他是想着以前在广陀寺的元宵节因此有这么一说，呐呐了半天也没想好如何接话，却见沈和突然左右扫视，见附近无人在此，靠近他做贼般低声说：“我觉得我做的比她们的好看。”
　　又还嫌不够的加了一句：“而且我做过特别大的。”
　　顾修云：“......”
　　看着花灯的人有这一张孩子的脸，月光衬得他的笑容圣洁而又虔诚。

　　中午气温升高，积雪和冰融化了些，顾修云和沈和便挑此时启程。
　　“小和尚，等天暖和了再回来找我玩。”
　　沈和正要上车，转过身看着兰家小妹，不知她是不是知道广陀寺被烧毁的事，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顾修云见这小姑娘一脸调笑，不知怎么的心生不痛快，不经察觉地往沈和旁边迈了一步，道：“一定，一定。”
　　“公子见笑了，不用听兰舟瞎说，娘不怎么让她出去玩，不见人，憋坏了，”兰欣看了看天，“现在天好，快走吧，冬天天早，别耽误了时辰。”
　　“哦对了。”她突然惊呼一声，转身跑回屋里，拿出个布兜，“里面有些面食，乡下人没有什么好东西，准备了给师父和公子路上吃。”
　　沈和心下感动却不好意思，急忙推辞，却得了兰舟一个大白眼：“怎么你一个和尚规矩这么多，让你拿着就拿着。”
　　两人拿了布兜，谢过兰家姐妹，上了马车。
　　顾修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兰家姐妹：“不知姑娘前几天说的那个富户，现下在哪里？”
　　“横发了大财，自然搬去好地方喽。”兰舟不屑地耸了耸肩。
　　“他早年就丧失双亲，现下有了钱，也没有理由再住在这穷乡僻壤了。我听人说是搬去了京城，不知几分真假。”兰欣接到。
　　“可知是何时搬走的？”
　　“约莫是去年秋上。”
　　两人再次感谢，转身让车夫启程。
　　行了约莫几分钟，沈和见兰家姐妹还在原地，冲着她们大力挥了挥手。
　　“怎么突然问村子里的人？”待看不见兰家姐妹了，沈和转过头来问道。
　　“想起来了，随便问问。”顾修云说着打开手中的扇子。
　　扇面上画的似乎是江南山景。许是秋季大雨过后，空气轻寒，云山烟树朦胧在淡淡水墨之间。扇柄红木制作，尾端用编织的红绳坠着块色泽通透的圆形扁玉，玉中间穿了孔。
　　沈和不懂画，也没欣赏过几幅，不知这扇面上的是好还是不好。只觉扑面而来带着雨水味道的、潮湿的惆怅。他有这样的感觉，便觉得应该是好的。
　　“这个，很贵？”他指着扇子，看了顾修云一眼。
　　后者伸出两个手指。
　　“二两白银？”这辈子出门几乎不带钱，从来靠化缘为生的小和尚紧张得一下子就握住了那把扇子，“那......那要是不小心丢了......什么的，那不就是二两银子就没了！”
　　他见顾修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二两黄金！”
　　于是便连连惊叹，觉得这扇子拿在手里都相当于一份责任。
　　顾修云点了点头：“生日时候燕风送来当贺礼的。漱石斋的玩意儿，打着高雅的旗号，却只卖给肯出重金的人。”顿了顿，“我在想，那商人何以这么快发家致富？”
　　沈和见他一脸疑惑，还一心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感叹着京城人的富庶，道：“或许是很喜欢什么的。将军不是刚说了，有钱就可以买么。”
　　“这倒是。或许是我多虑了。”他点了点头，心里安慰自己。天征年间大走势是国家富强，百姓富庶。因内外和平，不少人投身经商，一夜暴富者兼有。或许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他不打算放下这点，等回京仍要差人打听打听以防万一。
　　而沈和仍在翻来覆去的看着那扇子，又捻起那玉来仔细端详，顾修云看他鬼迷心窍一般，调笑道：“怎么，喜欢啊？”
　　听见有人和他对话，这才仿佛醒过来一般，毕恭毕敬地将扇子放在中间的小茶几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是不是，我是第一次见这么贵的东西。”
　　大冬天的这东西没多少用处，只不过是顾修云此行与顾燕风一同出来，随手拿了他送的扇子装个富家公子，自己是个从小习武的汉子，对这种东西没有多少特殊的感情，此刻见沈和恨不得眼睛黏在上面，心下一动：“你喜欢，我送你便是了。”
　　“不用不用，使不得使不得。”沈和被这巨笔金额的馈赠吓了一跳，一下子跳起来冲对面的人行了一礼，“还幼本就背负将军救命之恩，又多次承蒙公子照料无以为报，现下更不能受将军这么贵重的东西。还幼知将军是古道热肠的好心人，但恩泽太过深厚，恐怕就要折煞还幼了。”
　　他表达不清，却硬是语速飞快的说完，说完却见对面没了动静，抬起头来一看，见顾修云坐在对面，面沉如水地看着他。
　　“我......”他拿不准他什么意思，硬是我了半天没有说出什么来。
　　二人相顾无言，又是顾修云先开的口：“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古道热肠的烂好人，相反的，我是个习武之人，杀伐屠戮从来不心慈手软......”
　　沈和看着他，没有回话。
　　“至于我为什么帮你......我从来没说我是白帮你的，等纵火的事查出来，你自然就会知道我想要什么......”
　　沈和依旧看着他，眼睛清澈湿润，几乎不用费劲就能平息顾修云心中的大怒。
　　“别看我了，坐下吧。”
　　“哦。”沈和坐下，低下头去吃桌子上的糕点，再没了动静。
　　“......以后你别叫我将军了，叫我名字。”顾修云看他难过，心里又不舒服又拉不下脸来，生硬地道。
　　对面却传来一阵轻笑。
　　“笑什么？”
　　“没什么，”他看着沈和将手中的豌豆膏一掰两半，一半放进嘴里，“我知将军，啊不，我知修云不是这样的人。”
　　一声修云。他的脸腾一下子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