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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狼王(四) ...


  •   四月初,向来冷清平淡的萧山,介入了一场格斗的插曲,不过并没持续多久。

      历来打架斗殴,无论时长多久,总要分个输赢。

      于是,壮汉在第三次被苌夕击中之后,再爬不起来,便十分不情愿地认了输。

      丢面子,总好过丢命。

      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壮汉趴在地上残喘,早失了先前的威风。

      他仓皇看向苌夕,落魄地乞求:“狼王在上!小妖有眼无珠,冒犯了您的尊位!求狼王您大人大量,饶了小妖!饶了小妖啊!”

      苌夕收了剑,居高临下看着壮汉。若这蛇妖败阵之后不投降不认输,仍旧挺直一身傲骨不惧生死,苌夕还不会如此瞧不起他。

      于是,冷冷道:“大量?你奚落首南之时,怎么不大量?”

      壮汉闻言,忙不迭磕头,“小妖知错!小妖知错!求狼王饶小妖一条贱命!”又朝着远处屋门口的莫首南磕头,“求首南大人饶小妖一条贱命!求首南大人饶小妖一条贱命!”

      苌夕没打算取他的性命,像蛇妖这样的角色,不杀比杀了更好,“孤今日暂且留你一命,回去告诉你那窝蛇鼠,后谁敢再找首南的麻烦......”

      他在掌中生出一团火焰,咵哴砸到壮汉耳边,地上立马烧出一个焦坑,狠狠道:“孤就一团狼火将他烧成灰烬!”

      壮汉被狼火的威力震得一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不断磕头,“多谢狼王不杀之恩!多谢狼王!多谢狼王!”

      苌夕收回手掌,“滚!”

      壮汉一边擦拭冷汗,一边手脚并用地遁逃远了。

      苌夕周身的腾腾杀气缓缓褪去——若真取了蛇妖性命,让他死在莫首南家门前,难保其家族不会来寻首南麻烦。现下放他回去,跟那些对莫首南虎视眈眈的妖传达,莫首南背后的靠山是狼族大王,日后的麻烦事自会减少许多。

      莫首南看着英挺的背影,转着轱辘上前,感慨道:“你的法术变强了,能够独当一面。”

      苌夕的身形在阳光下显得伟岸,肃穆地点了点头,道:“师傅教的和新学的,在妖界应该还拿得出手。”

      下玄长老曾预言,不久后的千妖论术,“术尊”有六成的可能,便是苌夕。

      莫首南又道:“不过,脾气也变大了。”

      苌夕看着满目绿林,忧郁道:“以前也这么大,只是没本事,不敢外露,现在有点功夫,便可欺凌弱小了。”

      莫首南看了眼身后正在冒烟的废墟,冷不丁道:“所以,你便拆了我的茅屋?”

      喀嚓!

      伟岸的身形猛然一颤,得意的表情瞬间僵硬。壮志澎湃的英雄瞬间变成做错事的孩童,额角滑过一滴冷汗,强行解释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莫首南忍着脾性,道:“那还得怪我的茅屋没搭对地方了?”

      “呃......不是不是......”苌夕尴尬地咳了咳,想不出接下去的话。

      莫首南大度地笑了笑,大度地转过轮椅,大度地不搭理他。

      苌夕笨拙地挠头,措辞好半晌,才绕到他身前,道:“那个,首南,不如趁这个机会,你随我回赤谷吧?”

      莫首南蹙眉,道:“不回。”

      “为何?!”

      “不为何。”

      “我现下是狼王,有能力保护你了。”

      莫首南定定看着他,指责道:“你故意的。”

      苌夕慌了,“我,我不是!掌风不长眼,我对付蛇妖都来不及,哪还能注意到茅屋啊!”

      见对方并不做声,苌夕有点急,又道:“你看,你在萧山只能吃野果,摆摊又风吹雨淋的,还时不时有蛮徒上门找麻烦。你过得一点都不好,为何不随我回去?”

      莫首南的声线仍旧没多大起伏,道:“我没觉着不好,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找我写字的妖友也不少,可以换很多有用的东西。”

      苌夕听到对方的说辞,不由一阵阵地心疼,“再好也只是一个人茕影孑立。没有家人,房子就只是房子,不是家。”

      莫首南顿了顿,道:“我这种生活过惯了,没觉着孤独。”

      苌夕将思绪在脑子里转了转,终于明白什么,蹲下身,“你......是否不想见到师傅?你放心,他退位之后,便离开赤谷云游四方了,不会再回去。”

      莫首南一震,道:“不是,你别瞎猜。”

      苌夕看穿了他的掩饰,道:“真的,师傅真离开赤谷了。”

      莫首南拔高了声音:“我说了我不是!”

      一句话在地上砸出一个坑,空气凝滞了许久。

      莫首南意识到自己失态,单薄的嘴唇开了又合,“抱歉......”

      苌夕不停磨一块小石头,泄气地耸了耸肩,道:“那就当我小人心,夺你君子腹了。”

      莫首南的眼神慌乱,道:“我不是君子,旦逍大人才是......”

      苌夕叹了口气,慢声道:“你以前不这样,你是放下禽族的所有牵绊去追随师傅的。”

      “以前......”莫首南回忆往事,凄楚地勾唇,“以前我想,得不偿失,总好过求而不得。但后来发现,求之不得多了,就不会再去想要得到。”

      苌夕明白对方执拗的脾性,便索性放弃劝说,“好吧,你跟师傅两个的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算得清。”

      莫首南似乎想说什么,又堪堪闭口,只是死死将嘴唇抿成一条线。

      林间划过一声清脆的鸟鸣,打破沉寂。

      山中不比城里,空气中总是带着凉意。人过处留下的一丝暖,往往不多时,又被凉风吹散。

      .........................................

      苌夕要赶回赤谷处理族务,不适宜在萧山多做停留。于是用法术将坍塌的茅屋又盖好,才万分不舍地告别莫首南。

      “我暂且不会跟师傅说你住在这儿,你仍安心住下便是。”

      莫首南将一枝柳条放到他手中,道:“多谢。”

      苌夕接过柳条,语重心长道:“八百年前,我帮你避开师傅的眼线,助你逃出赤谷。这段时间,我仍会帮你隐瞒行踪。但我这妖向来没毅力,帮朋友不会帮到底。你与师傅......心结越早解开越好。”

      莫首南又道了一句:“多谢。”

      “那我走了?”

      莫首南点头,“茅屋的茶随时给你备着,有空的话,常来走走。”

      “只备给我么?”

      “不然还有谁?”脑海中倏地闪过某个伟岸的身影,温和的笑容陡然一滞,“是,只备给你。”

      苌夕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叹气。挥了挥柳条,潇洒地告了别。

      走到半远处,倏地吟唱起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过路人听到这诗,以为又是哪个文人骚客在感慨世事。徒有那坐在轮椅上的人,猛然一怔,脑海中不知划过什么,周身不停颤抖,久久没有平息。

      山林偶有两只学声鸟掠过,留下尖锐的鸣叫,掺杂在诗谣里,传进万物耳中。似化作利爪一般,在心尖最脆弱的地方,唰的留下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苌夕带着满腹愁思回到赤谷,却发现,还有一件更加头疼的事情——白葶在赤谷蹭吃蹭喝不肯走。

      “青丘穷到连狐王都没饭吃了么?”

      白葶从一大盘鸡里抽出空隙,连吃相都带着媚意,道:“你不是说要报答我的么?”

      论起这“报答”,倒还有一番来去。

      在苌夕登上王位之初,也发生过不少事端。最惊险的一回,便是在十五月圆之际,中了狼巫师的剧毒。当时众狼正聚在山头准备嘲月,苌夕却陡然在高台上口吐鲜血,径直跌落。

      不能自护,何以护族?这对于新任狼王的威信损害太大。当时旦逍不在赤谷,只一个下玄长老帮衬着掌控大局,不让滋事者趁机作乱。但对于苌夕的毒,没办法解。

      白葶心急如焚,问他毕生最不愿意恳求的竹君求了一株苍灵草,趁狼王殿只有苌夕一个时,耗了五百年修为将他救回来。他来去皆无狼妖发现,众狼看见第二日便完好无损的苌夕,纷纷感慨其法力深厚,百毒不侵。

      那时起,苌夕的嘲月王座便稳稳当当了。也是自那时起,白葶便在赤谷来去自如。

      只是苌夕发现,这货很难伺候,什么都不要,就喜欢赖在赤谷蹭吃蹭喝。问他想要什么作为报酬,他就一边摇头一边笑。不是苌夕舍不得那些吃食,而是万物皆有因果,他没明白白葶这样是为什么。江山明明在青丘,却非要往赤谷跑。

      “孤问过你无数次想要什么,你都顾左右而言他,孤委实不知如何报答。”

      白葶垂眸,“我要的你给不起。”

      苌夕望着一堆鸡骨头,“确实,你再吃下去,禽族首领真的要往赤谷发兵了。”

      白葶轻轻一哼,“你再迟几日回来,我保准把赤谷吃垮。”

      苌夕不是很乐意,起身道:“你何时才能走?身为狐王起码还是要偶尔治理一下青丘吧?”

      白葶两指掂着一根骨头,放在嫣红的嘴唇里仔细地吮,道:“等我过完生辰。”

      苌夕一顿,道:“你的生辰?”

      白葶掐指一算,道:“四月初八,没两日了。”

      苌夕惊讶,“你的生辰与孤隔这么近?”

      白葶吮着指尖,道:“这么多年你竟然才知晓?”转念一想,又道,“不过也对,除了你的那个美人,其他谁你留心过?”

      苌夕微赧,道:“抱歉......”

      白葶不准备客气,直接问道:“打算如何补偿我?”

      苌夕琢磨半晌,道:“孤前些日子得了一颗修法的灵丹,送你作贺礼如何?”

      白葶不甚满意,“灵丹妙药什么的,个个妖王都会送,没个新意。”

      苌夕犯难,“那你要如何?”

      白葶扔了手中的鸡骨头,认真地看向苌夕,道:“陪我去个地方。”

      苌夕不解,“去何处?”

      白葶双眸半阖,眼尾上挑,道:“去了便知道了。”

      四月初八,大晴,一红一碧两个身影在山林间穿梭。

      苌夕没有厘头地跟着白葶,终还是没忍住,提醒道:“这不是去青丘的路。”

      白葶吊着眉梢,斜了他一眼,道:“谁与你说要去青丘了?”

      苌夕被他一瞧,心里有些发慌,道:“你莫要这样看孤,孤不习惯。”

      白葶调笑着靠近他,道:“怎么?难不成你还会被我色言秀不成?”

      苌夕把眼神调到别处,道:“哦,这倒不会。”

      白葶一怔,随即又勾了一抹更浓的媚笑,道:“你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倒叫我想亲亲你。”

      苌夕往后一退——狐族的媚术,乃妖中一绝。稍不留意,被勾了魂摄了魄,不出一刻,便成一具干尸。

      这个白葶,又是媚术界里的翘楚,是能随便亲的么?

      “别,孤还想多活几年。”

      然则白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直以为他在顾忌竹君,怕被报复。

      便陡然冷下脸道:“我白葶不属于任何人,想与谁亲近全由我自身决定,你也一样,想便想,不想便不想!顾忌他人做甚!”

      苌夕被他突然的变换惊得一愣,道:“无端端的,你做什么发火?”

      白葶恨恨挪开眼,道:“你管得着么!我想发火便发火,不想发火便不发火!”

      苌夕苦思冥想,还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对方,却仍还是妥协,道:“管不着管不着。毕竟你还是青丘的狐王,孤当然没权管了。不过,今日是你生辰,就大人大量,先别气了?”

      白葶并不是记仇的性子,闷了一会儿,便也释然,道:“罢了,反正你就是个榆木脑袋,跟你说再多也不懂。”

      苌夕见有台阶下,便笑着点头,道:“是,孤就是个榆木脑袋,所以狐王大人可否不要与我计较了?”

      白葶哼了一声,“那得看你今日的表现。”

      双方下台阶都下得很欢喜,苌夕道:“放心,你说往东孤绝不往西。”搓了搓手,问道,“所以我们这是去哪儿?”

      白葶的眼神倏地一亮,道:“东海。”

  • 作者有话要说:  面试归来的我,心情略微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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