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厮守》卿怜怜

5、兰芝

　　天气开始回暖的时候恰巧是二月初一，江州城内遍地花开。

　　前两日，琬瑜看璟昭的鞋有些旧了便想要纳双新鞋给他。

　　鞋子纳好之时已接近傍晚，她估摸着丈夫已谈妥了生意要回家了便命兰芝和她一块儿去府邸门口候着，恰巧二人刚走出府邸远远的便见了一辆马车徐徐驶来。

　　过了不久，马车停驻在二人面前，刘璟昭掀开帷幔下了马车看了一眼二人，对琬瑜道了一声“我回来了。”

　　琬瑜未说什么，对他只是温和一笑，随后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府。

　　用晚饭之时，琬瑜反复思忖着自己应该如何把鞋交给他。当着他的面给他琬瑜有些不敢，琬瑜想着他今晚应该是睡在书房的，还是等他快休息之时让杨柳把鞋送去给他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愣愣的盯着璟昭看了许久却浑然不自知。他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于是放下碗筷问她道：“怎么了？”

　　琬瑜摇了摇头，立即拿起筷子往嘴里爬了两口饭，可是却咽的太急反把自己给呛着了。

　　“咳，咳。”她低着头，一手捂着胸口，脸咳得通红却还是未将喉咙里的东西咳出来。一旁伺候的兰芝和杨柳见了，一人给她拍背一人给他递了一杯茶，琬瑜大口的喝了两口茶才终于把喉咙里的饭给吞了下去。

　　“没事吧？”突然，她听到刘璟昭问道。

　　她原本以为他定会责骂自己行为粗鄙，却见他好似并没有不开心的意思，她愣了一愣随后拼命的摇着头。

　　他见她无事，继续拿起碗筷吃饭。琬瑜也低着头，默默的吃了起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未对他说话。

　　临近休息前，琬瑜从柜中拿出一双棉鞋交给杨柳道：“这个给爷送去吧。”

　　“是。”杨柳接过鞋，便向书房去了。

　　杨柳离去没多久，便又匆匆跑回来了。她急急踏进房门对琬瑜道：“小姐，刚才婢子去给姑爷送鞋的时候恰巧兰芝也在那儿。”

　　“你这么咋咋呼呼的做什么？她是爷的丫头，自然是在爷那儿。”琬瑜道。

　　兰芝亟亟道：“可是她也给爷纳了双鞋。”

　　“这么恰巧？”琬瑜有些不悦，又问：“你可把鞋给爷了？”

　　“婢子自然是把鞋给姑爷了。”兰芝笑道：“小姐放心，姑爷定会穿小姐纳的鞋，丫鬟纳的东西怎么能入姑爷的眼？”

　　琬瑜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她的女红向来没有兰芝优秀，这一次倒是她自取其辱了。

　　翌日，让琬瑜没有想到的是璟昭当真穿了自己纳的那一双鞋。当琬瑜看见他穿着自己纳的鞋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她的内心会如此激动，她有一点想哭，但是她又很想笑。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给他纳鞋，但这确实他第一次穿她纳的鞋。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给他纳鞋就是在十年以前，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那一年她刚好是十岁，那是寻常女子对感情最懵懵懂懂的时候。那时的她没有寻常女孩子的矜持和内敛，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爱慕之人是刘家大爷刘璟昭。

　　她知道，自她第一次在自家府邸内见到刘璟昭的那一日起她便在心里暗自爱慕她了。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八岁的时候，那是小姨也就是刘太太第一次携长子刘璟昭一同来李府拜访父亲。

　　那时候刘老爷过世不久，他刚上任接管刘家有诸多事情不得不求助于李老爷。刘家世代学医，祖上曾出过三个太医院院判，不过到了璟昭祖父一辈刘家因得罪了诸多权贵不得不退出官场举家从了商。刘家起初做的是贩卖草药的生意，这十几年来生意是做的风生水起，但刘璟昭不满于此硬是要扩展门路，才会求助于当时和刘家算半个亲戚的江州富商李老爷。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是在李府院中的榕树下。那时候琬淑硬霸占着她的秋千不给她玩，她便故意推了一下秋千让琬淑从秋千上摔了下来。当时父亲正与他谈话，听见琬淑的哭声便立即赶到了院中将琬淑抱在怀里。后来，母亲也赶来了，一边训斥着她一边扬手欲要打她。就在母亲落手的前一刻，是他将她护了起来，她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下一瞬也委屈的哭了起来。

　　他拍着她的背，极力的安抚她。那个时候的她开始以为这个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大哥哥是自己此生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以为这个大哥哥会一直保护着她。

　　想到此处，琬瑜不自觉的苦笑。

　　因为叔叔婶婶早故的原因，父亲和母亲一直很疼惜叔叔的独女琬淑。也因为琬淑自幼乖巧懂事且身形瘦小看着让人心疼，李家上下没有一个是不喜欢琬淑的。而琬瑜恰好与琬淑相反，她不善言辞，性子暴躁却又过于倔强，总是欺负了琬淑又不肯认错，自幼没少让大人头疼。

　　琬瑜知道，爹娘还是疼自己的，只是她们对自己的疼爱没有琬淑那么多而已。爹娘总说琬淑和义兄虽非己出，但都是他们养大的，遂把他们当做亲生儿女一样看待。琬瑜从来没有抱怨过爹娘把原本只属于自己的爱分成了三份，她只是觉得爹娘应该分的均匀一些，让分给琬瑜的爱也跟琬淑和义兄一样多。

　　自小她便不明白为何父母会更喜欢琬淑，直到长大了了她才开始明白父母更疼爱琬淑的缘由。

　　因为琬淑懂事的让人心疼啊！

　　而她因为不够懂事，所以即便是受了委屈也得不到让人心疼的权利。

　　“小姐，兰芝在门外。 ”

　　琬瑜午睡刚醒，杨柳便走到她身边说道。此时琬瑜正对镜梳妆，听闻她这么说只是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道：“让她进来。”

　　“是。”

　　杨柳言罢，便走到门外将兰芝唤了进来。

　　“奶奶，婢子知错了。”兰芝刚走进来便跪在琬瑜面前道：“婢子若是知道奶奶也给爷纳了鞋，便不会把自己纳的鞋给爷巴巴的送过去。婢子怎么干跟奶奶争宠呢？”

　　她不敢？她是根本无需与自己争宠吧，她自小伺候爷到大，她与爷的情分自己根本比不了。琬瑜这样忖道。

　　“起来吧。”琬瑜强笑着道：“你又有何错？你是爷的女人，伺候他也是你的本分。”

　　“多谢奶奶。”兰芝向琬瑜磕了一个头道：“奶奶如此大度真是我们当奴婢的福分，若是爷看到奶奶如此也定会对奶奶上心的。”

　　“嘭。”

　　兰芝刚想起来便见琬瑜的胭脂盒已落在地上碎成两半，她再抬头看向琬瑜才发现自己的主母奶奶已经气得面色发紫了。

　　“出去。”琬瑜深吸了一口气后闭目轻声道。

　　“婢子，婢子知错了，求奶奶不要动怒。”兰芝忙的站了起来，快步的往后退了几步跑了出去。

　　琬瑜看着跑出去的兰芝将手中的发簪拽的更紧，她不需要一个通房丫头来提醒自己她的婚姻究竟多么失败。

　　她将手中好的发簪丢回首饰匣中，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脾性还是依旧未改，她实在太易动怒了。

　　“小姐。”杨柳走进来道：“小姐怎么了？兰芝此刻在门外头跪着呢。”

　　“没什么。”琬瑜低声道：“你让她起来。”

　　“是。”杨柳立刻走到门外与兰芝说了几句，琬瑜朝门外望去却见兰芝丝毫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又见杨柳走到自己面前道：“小姐，兰芝不肯起来，说是要跪到小姐气消了为止。。”

　　“不肯起来？”琬瑜冷笑道：“她这是要跪到爷回来呢。”

　　“那怎么办？”杨柳担忧道：“要是让姑爷瞧见了，又该说小姐不是了。”

　　琬瑜看着门外的兰芝，幽幽道：“怎么办？她这是要我亲自请她起来呢。可我偏不，她爱跪着那就让她一直跪着吧。”

　　“小姐，这哪行。”杨柳道：“婢子去找太太帮忙。”

　　“不必了。”琬瑜淡淡道：“难道我连一个下人都治不住还要去劳烦太太？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那……若是姑爷责罚下来怎么办？”

　　“我赌一把。”琬瑜走到门前，瞥了一眼门外的兰芝道：“爷既然肯穿我纳的鞋，就也会理解我。”

　　兰芝跪到正午之时便已昏厥了过去，琬瑜无奈命人先将她抬回自己房中又让人请了郎中来给她瞧病。

　　“大夫，她怎么样了？”待大夫给兰芝看过病后，琬瑜问道。

　　“她本就有孕在身，怎么能让她在外头跪着？”老郎中背起药箱道：“所幸无碍，好生养着即可。”

　　“有孕？”琬瑜愣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

　　“是啊，奶奶不知道？这少则三个月了，肚子都开始隆起来了。”老郎中又道。

　　此时正值仲春，众人仍穿的厚重，琬瑜因此没有在意兰芝的肚子有什么变化。只怕兰芝也有意瞒着自己，所以自己才没有察觉。

　　只是，她瞒着自己作甚？她若是早早的说出来了，自己不让她当姨娘都不行。

　　琬瑜正想着，便听见杨柳喊道：“小姐，太太和秀姨娘来了。”

　　琬瑜往门外望去，只见太太和秀姨娘已经站在了屋外，二人皆是神色慌张。琬瑜让杨柳将杨柳送出府邸后上前将二人迎了进来。

　　“娘和母亲怎么来了？”琬瑜笑问道。

　　刘太太和秀姨娘进屋后坐也未坐下，直奔兰芝床前道：“听说兰芝这丫头怀上了？”

　　琬瑜笑答道：“是。”

　　“你这孩子，真是的。”刘太太微嗔道：“她肚子既怀着爷的种，就算是千错万错也不该罚她呀。”

　　“是，我知错了。”琬瑜低声道。

　　她知道，此时太太心中的怒气并不是因为自己责罚了兰芝而是在怨自己没能在兰芝前头怀上爷的孩子。

　　太太装模作样的训斥了琬瑜一句忽而语调一转问道：“怀上几个月了，腹中孩子可还安好？”

　　琬瑜答道：“刚才大夫说怀了有三个月了，孩子一切安好。”

　　“那就好。”太太微笑着道：“你去派个人去通知爷早些回来，秀姨娘与我一同去宗祠给老爷报个喜吧？”

　　“是，娘。”琬瑜应道。

　　秀姨娘在太太面前向来不怎么做声，但琬瑜此刻看她依旧藏不住脸上的喜色。琬瑜望着躺在床上的兰芝，这才明白兰芝的用意。

　　若是今日自己不让她在外头跪着，自己还有机会让她失去腹中的孩子，可如今她这一跪日后即便是她自己没能保住孩子他人也会怪罪到琬瑜头上。

　　完了，这兰芝怀上了爷的孩子自己怕是更没有机会了。

　　婉瑜感觉自己的眼眶莫名的湿润，遂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生怕眼眶中的泪水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