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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   第26章

      永康六年腊月廿八,还有两日就是除夕,宫里没甚么大事,江重华没到司礼监去。木阮这几日都起得很晚,他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因此亲自到她院中去敲门。不过木阮睡得沉,迷迷糊糊中听到的敲门声无法把她叫醒,江重华连敲几次都没有回应,只好自己推门进去。

      江重华是见过木阮入睡时的样子,尚且算乖巧,可是没想到她睡下之后能是这么副模样。她整个人斜趴在床上,左手左腿下压了个枕头,右手高高举在上面,右腿直直伸在下面。他坐在床沿上,轻轻叫了一声“阮阮”,木阮混混沌沌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上半身是向上的,腰部以下仍是扭向右边。江重华难以理解这种扭曲的睡姿,伸过手把她抱到自己怀里。木阮感觉这个怀抱很舒服,在他胸口蹭了蹭,继续睡着。

      就在江重华准备再叫她一次的时候,木阮噌地坐起身,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下一瞬赶紧把脸转向内侧,手指摸上自己的眼角。

      ……还好,没有眼垢。

      方才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他温温柔柔来叫自己起床,她仿佛看到以后的很多年里,他们都是这样幸福地相处着。可谁知道这不是梦境,他就真实地在这里,木阮脑子里闪过某次自己起床后揉下一团眼垢的场面,登时吓得睡意全无。

      可真丢人呀,木阮心想。

      她转过身来,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下床去找水喝。北京冬天的早晨特别容易口干,没喝水之前木阮说不出话来。江重华伸手揉一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瓜,他知道木阮很喜欢被他抚摸头发的感觉。木阮眯着眼很受用地笑了,听他说道:“换上衣服,来用早膳了。”说罢出了屋子,回到主院去了。

      邻近年关,府中众寺人脸上也都带着期盼的喜悦。往年江重华虽然不太喜欢吵闹,不过也乐意见到别人幸福地过活,更何况,今年有木阮在,他也愿意参与一些新年里的习俗活动。

      俗话说“二十八,打糕蒸馍贴窗花”,有了一些厨子帮忙,打糕蒸馍倒不用木阮全力操办,于是她吃完早饭就在正院屋子里剪窗花。从前在家,写春联的活计不是她的,木家族里另有一位堂兄,从小就以书法见长,早年下山时还拜师当世书法大家门下,写得一手好欧体。不过当福全捧着一叠红纸拿给她的时候,木阮只能赶鸭子上架,写了两副出来。一副贴到正院上,一副贴到她的西苑小屋上,旁的再不肯多写了。

      次日,腊月廿九,是用来祭祀祖宗的日子,然而江重华对此避讳颇深,这一日也就成了提督府里甚么都不做的一天。

      木阮上午去书库寻书看,边看边吃新买来的点心,不知不觉间吃得多了,又灌下两杯茶,因而到了午饭的时候,她有点儿吃不下。陪着江重华用完饭,出门的时候发现天空中开始慢慢下起小雪粒,木阮决定不去睡房顶,改到自己新寻摸出的地方歇会。

      那是个绝妙的所在,是正院耳房与抄手游廊的屋檐形成的夹角,雨雪淋不到,底下路过的人也看不到她。木阮钻进那个空子,翻成自己最习惯的睡姿闭上了眼。她心想等睡醒了,再好好堆两个雪人,一个衣服上写阮阮,一个衣服上写重华。这一次,要用板栗做眼睛,比桂圆大一些。鼻子还用胡萝卜好了,白萝卜大约挂不住。

      大约是吃了茶的缘故,这个午觉她睡得不太好,总觉得似乎是没能入睡。就在她准备翻身出去的时候,底下远远传来一片脚步声。木阮以为是洒扫的寺人,秉着呼吸轻手轻脚缩了回去,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窝在这里。好端端的床不去睡,非要往屋檐下钻,说出去有点儿不好意思。

      主院里一向很安静,那几人渐渐停下脚步,在木阮睡着的屋檐下面说起话来。交谈的声音虽然低,却还是清清楚楚落进木阮耳朵,虽然她无意偷听人说话,只是眼下这情况她无可奈何。

      然而她听了出来,说话的竟是许久未见的大档头郑森,和三档头周翠风、四档头佟元。这三人,都是当初跟着江重华一起到湖广辰州去的人。

      只听下面郑森道:“这两个月来只查出一点线索来,我到卫辉去,拿着画像查遍附近的山村,可是没有人家有这么个女子的。”

      木阮心中一沉,卫辉、山村、女子?郑森这是在查自己?他甚么时候有了自己的画像?

      周翠风笑道:“郑大哥还在怀疑?先前在湖广你就在说阮林不可信。这两月我只当你出去是做甚么公事,没想到还是在查她身份。前几天我跟着她到城外去,见她施粥施饼的样子,就算是身份不明,可是至少也并无坏心思。”

      郑森低声怒斥道:“糊涂!只是一个身份不明,便永远都是个隐患。你我干着东厂的差事,无论何时都要把督主放在第一位。”佟元一看架势不对,忙道:“咱们如何不是把督主放在第一位的。我和这女子接触不多,不好评判,周大哥,不如咱们听听郑大哥如何查的,再定也不迟。”

      这些话到木阮耳朵里,无异于惊雷。郑森去查自己的身份,是江重华授意的吗?难道说,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木家有甚么东西,到了世间那些争权夺势的人手里会出怎么样的后果,木阮多少知道一些。倘若……倘若郑森真的查出来点东西……她心里猛地想到叛族二字。叛族是沉旸谷里最大的罪,若是犯了这一条,后果之重连谷主和长老都承担不起,遑论她一个普通族人。

      郑森继续道:“先前我劝督主,他怕当真滥杀无辜,徒生罪孽,并未听从。后来我说实在不行,把她放在身边,防备着,观察着,或许能有些头绪,我看督主应当是听进去了。翠风,你方才不是说这些时日他们相处甚好,过会我去问问,看得到甚么消息没有。”

      周翠风没想到这竟是郑森提出的建议,可是他想到那一日在潭柘寺外,江重华和木阮的相处,似乎并不是做戏。他道:“郑大哥,我瞧着,督主对阮姑娘不似是试探的样子。一月前有刺客作乱,阮姑娘上来替督主挡刀,是真心实意以命相赌。”

      郑森冷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哪来甚么真心实意。郑某这辈子就认厂公一个主子,谁要想害厂公,我姓郑的死也要替厂公拔了这个钉子。”他与其他档头不同,从前出身官家,后家族获罪入了宫,是个受过宫刑之人。早年郑森因受到江重华的恩惠才活了下来,而后这些年里,或是因为幼时家变,他的性子变得愈发古怪,疑心比谁都重。

      木阮发觉自己手臂都在颤抖了,原来……这些日子,自己的情意,都成了别人做戏的资本吗?江重华竟是听了郑森的建议,才来和自己亲近?她略略回忆一下,似乎是的,这场感情里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主动。她有点想笑,笑自己愚蠢无知,笑自己轻易信任他人。她又有些想哭,这种掏出真心被别人当成烂泥搁在地上踩的感觉,像是喉咙被人卡住似的,呕得她整个人直不起腰来。

      郑森的话还未说完。他又道:“她那口音,不会是南人。我先前派人到陕西行都司、福建、奴儿干都司等地查过,毫无头绪。因此,我断定她还是河北河南一带的人。从顺德到广平,从怀庆到彰德,终于叫我在彰德的一个村子里查到些消息。那村里有个老儿说,三十余年前,他爹病得快要死的时候,有个仙人一般的女子路过村子,随手就救了他老子。所以他们家现在还立着那女子的长生排位,只是名字多半是假的,那女子自称溪亭女,道是从山里来。除此之外,没有留下其他言语。我将画像拿出,那老儿说似乎是这个模样,可实在久远,记不准了。”

      周翠风疑道:“阮林瞧着不像是练了驻颜不老功的人……”却被郑森阴冷的笑声打断:“不,我猜,她或许与这溪亭女甚有渊源,出自一个山门也不是不可能。”

      木阮的脑子里甚么都空了,溪亭女,是木晚从前下山时的称号,她从前听姑姑讲故事的时候提到过。而她与姑姑,是有几分像的。郑森他,是猜到了……再继续查下去,万一真的查出沉旸谷来……她恨恨地咬着牙,右手抿向腰间。

      只听哐哐几声,木阮一掌劈断屋檐,迅速从那个角落翻出,手指捏着一枚银针扎向郑森。郑森反应快,挡开银针,掏出一把匕首要向木阮刺来。木阮手指一转,银针针尖划破郑森手掌皮肤,他手一抖匕首掉下来,叫木阮左手一捞握在手中。木阮右足奋力向他胸口一蹬,也不恋战,运起轻功快速向正门奔去,抢过一名寺人手里的马骑上就向远方驰去。

      府中暗卫在木阮动手时便出声示警,江重华在屋里听到动静走出来看,木阮的身影早已消失,那边周翠风与佟元扶着郑森,郑森面上笼着一团青色,被木阮划破的手掌皮肉已经变黑,并慢慢向上蔓延。

      周翠风道:“阮姑娘伤了郑大哥跑出去了,郑大哥这手……”江重华没顾得上问到底发生何事,瞧着郑森情况不对,道:“带他去找韦太医,快!阮林我去追。”说罢也奔到马房牵过一匹马,迅速追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转折点终于来了。
    26章开始会有很长一段过渡剧情,不过不是水。
    27除夕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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