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梦醉九州》亦冬

4、第三章 荒草悠悠

　　天界白天和夜晚都有的分配，想必是因多半仙友喜于亮堂的缘故，黑夜占一日分配的时刻很少。倘若有些困了，她又没那性子等到夜晚的到来，便只能改变让屋里的环境，让其变的稍稍幽静清凉些，降低光度视为黑夜。

　　未晞本一心念叨着到梳妆柜前取出仙石，却惊觉一团模糊的影子躺在她的卧铺上。

　　近身一探，她断定这个徒弟是个躲迷藏的好手。

　　究竟谁给他的胆子，居然能大胆到霸占自己她的床，让自己的师父睡在藤椅上？
　　念及这一层，未晞本想耍个手段治一治他这大逆不道的举动，但转念一想，专挑别人睡觉的时候动手有些不厚道。

　　她有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变出几株狗尾草，往这草叶颠撒上一把胡椒粉，露出一脸并不和善的笑意，径直将草伸向他的鼻尖。

　　在即将要触及的一瞬，她的手倏然被什么所钳制。

　　“这样会不会太恶毒了一点？”南顾起身，一手垫着下巴，一手将她的臂膀往一旁弯折，狗尾草掉落一地。

　　“你在装睡？”未晞皱了皱眉，为了摆脱他，只得悻悻的转了个圈，顺着力道坐在这床沿上，望着他还有些迷糊的脸色，问：“可明白‘尊师重道’四字的含义？”

　　“尊师重道？”南顾眯着一双如墨的眸子，将手抵在她的脸上，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来：“是这样？还是――”

　　出手的瞬间，身旁的灵术即刻将他的手腕禁锢。

　　“你很放肆嘛，我的徒儿。”

　　她竟不觉笑出了声，倏然变出一口酒来，不觉喝下。为她方才廉价的担忧所不值。

　　仙人修炼的这一时段，东西南北四门尚不会打开，是以大多仙神都会被完全禁止出入。简单来说，没有哪个妖怪会选在这个时节闯入的。

　　她俨然换了副面容，沉吟道：“我方才为你找了歇息之处。虽然没有事先没有为你备房，是属于我的失职。但，这并非是你能够乱来的资本。”

　　南顾听完这番话，平静的脸色显得十分无所谓。

　　不论她以何种态度相待，眼前的这个人都不曾做好身为徒弟的觉悟。这种感觉，让她徒生出深深的挫败感。

　　“我想你到仙界的目的也不为吃饱喝足，若你还不随着我去修道，你那三百多年的修行将会全部作废。” 这是她能做出的唯一有点影响力的决定。

　　南顾本不打算再理会，只是在忽的闻到一阵酒味后，他惯性般的转了身，见未晞将一壶清酒握在手中，皱眉抢过，“你是何时学会喝酒的？”

　　未晞狐疑的看着他，将酒杯抢了回来，伸手将嘴边的酒渍擦干，狐媚的看着他，“谁告诉你，喝酒需要学的？”语毕，看他一脸嫌弃的脸色，满上酒后便将酒杯递给他，“生来为仙，酒是能让你把日子过下去的第一事物。”

　　说完，她忍不住冷笑了两声，抬了抬眉，揶揄道：“你还没不会喝酒呐？”不等他答，又道：“不会学便是了，恰巧我是你的师父，我教你好了。”

　　语毕，欲将酒壶灌入他的口中。

　　南顾抵开她递过来酒壶，不禁说了句：“你还真是个不务正业的师父。”

　　她落得一脸平静，答：“彼此彼此。”

　　南顾并未回答，只是问：“若我一月后的测试未过，一定将你的所为如实禀报给考察司宇。”

　　未晞：“……”

　　小小年纪，竟然懂得威胁别人。

　　她轻咳两声，又换了话题：“好啊，既然你想要按规矩来办，那便如你所愿。按仙界条理标准，逆位仙神在训练之时若是迟到一毫，不问理由，即刻受刑一个时辰。而如今――”她装模作样的数了两指头，续道：“现在已过去一刻钟了，南顾小仙，你说我该如何才好？”

　　南顾看她眼神放光，突然后悔方才不经思考的调戏，“仙界真有这规矩？”

　　“当然。”她的语气满是坚定。“身为我的大弟子，要以身作则。”

　　“大弟子？”见此人摆出这副‘为师最大’的模样，忍不住戳破：“难不成你还有其他弟子？”

　　“咳咳……你这个人――”给点面子会死啊。未晞抿了口酒，润湿了唇齿，“严师出高徒的道理，我想你不会不明白。”

　　南顾摇头，逼自己勉强相信这番鬼话。

　　翌日

　　天界每百年会有许多新入界的仙人，天君负责将他们派往给各位上仙，以便壮大仙界中等层面的势力。而对于未晞这等达不到官职以上要求的上仙，会自动归类于带领半仙转为正的什仙，经由凌霄殿中灵域台鉴别灵根属性，再由天君斟酌各自的去处。

　　待收了这小仙后，未晞总算是为这百年来的无趣得了些乐子。在被软禁的三百年间，她也曾收到过两位仙童，只是其中一位心气高，见了她一面后就冲冲跑到天君面前，以自己五百六十九年的仙灵换到了别的什仙。还有一位在此呆了四十五日零三个小时，最终在她午睡时提着包裹随着抚远上仙去了。

　　此事说来，问题的确出在她身上。相对于其他敬业的什仙而言，她时间花的最多的地方，竟是与他们的闲聊。

　　为了能让自己成为正仙的几率从个位数上涨到两位数，这是个必要的手段。

　　一日，未晞将头发竖起，俨然变成一副男子模样的来督促南顾修行。南顾见她一脸以为自己就是个男子的得意表情，不知是个甚么心情。未晞想到他对今日的修炼兴致缺缺，也是无聊之举，遂与他下了一个赌注 。

　　“今日想要让你学会几些个符咒的口诀，我教一个你便记住一个。所有的口诀我只会教一遍，若你能在今日之内记住并运用，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未晞说完，觉得不妥，又补充道：“要求一定要在合适的范围内，期限为你许愿后的一日内，若不能，你便要受罚，如何？”

　　南顾思忱一二，靠在桌上的神情甚是慵懒，良久，他回了一声，“如你所言便是。不过，我可否事先提出要求？”

　　未晞目光瞬间凌然，她在心中祈祷这个小子最好不要动什么歪主意，沉声到：“如此一来，我会根据你的要求制定目标。”

　　他道了一句无所谓，随后说着：“尔后若有他人同那位白依上仙一般与你说话，或是你让其闭嘴，或是我来。”

　　她念叨的法术倏然停下，余光撇过他面带肃意的神情，转回眼珠，继而念出下一句。

　　最后一个口诀是在亥时结束的。今日原本打算让其记住的一百句口诀，通用八十个的。她想了想，硬生生的给砍成了五十句。

　　未晞释然，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他方才所说的话。听起来，是她从认识到如今，南顾说出的第一句人话。

　　她对此颇为欣然。

　　南顾小仙到此两个月后，未晞一直教他些最为基本的灵术。虽说看他兴致缺缺，付诸行动之时还是甚为顺畅的。

　　于是有一日未晞教了他几个稍稍有些难度的灵术，其中有一招数名为‘众器同举’，听起来像是在召集仙界各地区的武器。但其实不然，它只道是仙人的御剑术罢了。

　　未晞教了他两遍，他学的很快，只是并非很成功。她看着眼前一堆乱舞的铜铁，在这等低劣的障眼法下，他竟然成功从她眼皮底下出逃。

　　她想起来百年前，上个徒儿也是习得此术后便连夜逃走的，愣了许久，这才得出一个结论来。

　　这道法术不适合她。变出一捆竹筏，她将数届中逃离徒弟的名字和出逃前所授的灵术记录下来。

　　她想，若是她避开这些灵术，他们也许就会选择留的再长久一些。

　　可惜她记性不好，给忘了。

　　按照以往的规矩，只要是还没放弃自己的前途的逆仙，都会全力傍上一个能使自己破凌的高等什仙。而一旦被选定的什仙同意，付出相应代价后，便能抛弃上一位什仙，自选师父。

　　这个出逃的理由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

　　眼前只剩一片空乏的园地，孤零零的起了些杂草，随着天际边境吹来的西风摧残。她左右探了探，确是消散了身影。

　　他走的干净。

　　怪不得今日他甚乖巧的给她帮忙打理兰花，原来是这样。

　　“这不是未晞么？” 忽然从她背后传来一句声响，未晞被吓的微微一抖。听此声音也不似南顾的，她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身说到：“拜见赤音上仙。”

　　赤音见她身后一片落寞，“还不是我那徒儿，这才几日就学会了遁地术，学了又不知怎么控制，也不知窜到哪了。我到此瞧瞧。”

　　未晞对她微笑一声，表示明了。

　　赤音一边在草丛地中施法摸索，一边询问：“好似此次又有逆位仙神分配到你那了罢，你说说，进度到哪了？”

　　未晞微微一愣，神情木然。对着这副伪善的面容恭敬道：“进度刚好到御剑术这了。”见她脸色闪过一丝惊异，未晞察觉到她已经明白了，御剑术正为遁地术的下一个招式。

　　“还是未晞上仙比较有经验。不如叫你那徒儿前来展示一番？”赤音连连换了个话题，怪也只怪玉莲和觅云两位大神仙非要和她比授业进度。她比不过，自己徒弟所掌握的完整度也不必这二位的，心中正有些失落。由此才选择到此处来问一问未晞，纯粹的想要寻找安慰罢了，给自己一点动力罢了。

　　未晞瞬间准备好措辞。

　　“他正在练习昨天的把式。就是你口中的遁地术，他此刻正忙于遁地，跑到地里不方便见客。”未晞答的正经，“他的资质平平，遁地之术也要比平常人多些几次，不足稀奇。”

　　赤音一手抻着下巴，两眼怔怔的盯着未晞，暗暗道：“未晞仙友，莫不是此次你的小仙友又弃你而去了？”

　　语毕，赤音大笑两声，转而见她严肃面孔，皱皱道：“好像这个笑话并非好笑。你也莫要灰心，仙界从不缺乏奇迹一事，或许他良心回归，不久回来求你作师也说不定。”

　　赤音又胡乱摸索一会儿，盯着脸色发白的未晞，大抵自已方才的一席话确切的戳中人家的伤心处。虑了一虑，却只想出这样一句话来：“未晞，你并不适合当一位上仙。”

　　未晞脸露难色，侧身撇了撇嘴，“很有道理的一番见解。”

　　此事之后，未晞又来回找了南顾几刻钟，天际将息，她望着庭外的玉兰花，无声无息落下几瓣。黄昏时候的落寞最为厚重，缓缓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枕着两臂睡下，了无困意。

　　闭起双眼，到底不知自己于这三千年间做过些什么，又究竟有何事可做。但无可否认，她的确，荒废度过了千年。

　　这种莫名而至的失落感几乎将她整个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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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姬友帮忙做封面，开心的像个两百斤的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