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白云诗诗诗

2、chapter 2

　　他们的身份，随着白杨和钟越的到来，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不再是见不得人的狗仔，过年的时候一齐给各自的父母打电话。
　　“妈，我现在是明星的助理啦！”
　　牛国荣贪心地拿过马玉超的电话，给他的父母拜了年，好像是完成了什么见父母的仪式。白杨很大方，给他和马玉超一人封了一个见面的红包。
　　牛国荣把这个红包分成了两份，一份给自己的妈妈，一份给马玉超的妈妈。
　　“小牛呀，我们玉超你要多照顾，在南京互相关照啊！”
　　牛国荣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甜，满嘴答应的都是“好”。马玉超看着他，只是笑：“快把你妈的微信给我！”
　　新年的清风吹着他们。他们是朋友，也是兄弟，牛国荣想，会不会有一天，马玉超会接受他的爱情？
　　他不敢说，也不敢表露得太直白。他和许多同类一样，把自己的爱情盖在友情的面纱下。他的爱是颗不见太阳的种子，埋在生活的土坑里，等着它有一天，能奇迹般地发芽。
　　或者朽坏。

　　说起来，白杨真的颠覆他对明星的看法。过去他们都觉得李念很帅，有种颓废的潇洒，后来见了李今，更觉得超模真是帅得惊天动地。
　　白杨和钟越来了安龙，把小牛惊呆了好几天——没想过男孩儿能好看成这样，两个人还不是一个类型。
　　那一阵子他都回不过神，小马笑他：“是不是？明星本人都特耀眼，男星跟电视上的差距特别大。”说着他又笑：“你看秦浓的时候也没这么吃惊呀？”
　　他们是会发光的，站在那里夺人眼目，像怒放的花朵面对蓝天。那美貌似乎超越性别，一颦一笑都让人心头震颤——是一种遥不可及的美，高岭之花。
　　真的，哪怕他们什么都不会，这张脸就足够让人一见倾心了。
　　也难怪他们会被无数人宠爱。
　　牛国荣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耿直的颜狗，那时他改变想法了。
　　真奇怪，哪怕钟越和白杨这样漂亮，也始终无法夺取他的全部目光。马玉超在他们旁边，显得普通了，黯淡了，可是牛国荣觉得，他身上有着明星们没有的质朴和明快。
　　世人都爱明月，可他偏偏喜欢夜空的小星。
　　明星只是明星，他们爱情是富豪和圈内人的奢侈品，那不是他能企及的东西。
　　他也不会因为谁漂亮，就盲目地爱上谁。
　　平心而论，钟越比白杨长得更动人，是种冰冷的妖艳，牛国荣第一次看见他，居然腿在打抖。
　　钟越面无表情，拉着白杨走了。他看上去不那么好说话。
　　白杨朝他们歉意地笑笑。
　　那几天牛国荣特别害怕，因为李念在给两个新人挑助理。牛国荣又怕自己选不上，又怕和马玉超分开。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让小马和自己去跟钟越。如果非要选择，他还是中意温和亲切的白杨。

　　神大概听从了他的心愿，李念把毛从鑫派给了钟越。白杨倒比条件好的钟越更受优待，他们俩加上小谢，再加上小郑和小冯，五个人围着白杨打转。这时候他们才发现，白杨是这个公司生机的源泉，投资是为了他，新片是为了他，一切都是为了他。
　　大家都叫他“小白哥”。
　　白杨其实比他们年纪小，只是江湖无大小，谁混得好，谁就是哥。
　　金总不再恨秦浓了，白杨是他的新欢。
　　当面肯定是不敢说，大家背地里天天讨论，奈何金总从来不掩饰，公司里也拉着白杨的手，看得小马和小牛都面红耳赤。
　　李念光明正大地骂金总：“这他妈是公司，你能不能少肉麻点？”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金主，这个男人过去那么浮躁、甚至下流，可他本人看上去温文尔雅。李念一点也不客气，金总却十分地好脾气。
　　知人知面难知心，小马和小牛都唏嘘，谁知道呢，也许是爱情让金总发生了改变吧。
　　小牛尤其能感同身受，他想金总过去也许不是真爱秦浓，而现在他在谈一个见不得人的恋爱。
　　一定倍加珍惜。
　　是这样的，他们在横店都见证了金世安对白杨的呵护和疼爱，他们甚至觉得有点好笑，这哪像是包养，简直是亲爹在疼儿子。
　　这要不算真爱，那天底下就没真爱了。
　　牛国荣情不自禁地羡慕起来——羡慕什么？是羡慕他有钱有势，能凭空捧起一个新人去上丁聪元的戏；还是羡慕他温柔小意，说些让旁人都脸红心跳的情话，听得他们小白哥只会傻笑？
　　完美的男人，牛国荣想，如果自己也有他那么好，大概也会和他一样，对自己的爱意毫不掩饰。
　　秦浓太不识货了，丢了这么大一个金龟婿。

　　轮班休息的时候，他和马玉超在崇安寺吃面，马玉超感慨：“金总真是把咱们小白哥捧在手心里。”
　　牛国荣附和：“真的，我都觉得他好幸福。”又暗搓搓地问：“你不讨厌同性恋吗？”
　　马玉超用筷子卷着面：“以前挺反感的，正常人都不太适应吧，但是我觉得金总对小白哥真是好，这种我能接受。”
　　——反感。
　　——正常人。
　　牛国荣听得刺心，这些话是马玉超的真心话，无意的真心话，听在他耳里，是无数绵密的针。
　　可马玉超最后也说，他能接受。
　　他的希望又在一片荆棘里挣扎起来。
　　“我也可以对你很好。”牛国荣认真地去看马玉超的眼睛：“像金总对小白哥一样。”
　　马玉超被他说得一愣，又笑起来，低头去吃面。
　　“我们是兄弟嘛。”
　　含蓄的、温柔的回答，也许是应许，也许，是拒绝。
　　牛国荣没有再问下去，他需要一点时间，有时他真感谢上天把金世安和白杨送到他们面前，给他们做了一个爱情最好的范例。
　　诚然，他们没有钱，也没有俊俏到可以吸引金钱的脸，但他们也有爱的渴求。
　　爱情面前，谁和谁不一样呢？
　　真的，他们生活在一个真空瓶里。他们与正常的素人圈子隔绝，抬头又全是遥不可及的美艳尤物，牛国荣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爱情温床，他的时间还很多。
　　人生永远没有期望的那样顺利。牛国荣很快就要明白，娱乐圈除了男助理，还有女助理。

　　对外界的观众来说，白杨好像天生就有好运气，天降一个土豪对他爱宠无比，合作的导演和演员也跟被灌了迷魂汤一样，对他喜爱万分。无论他的演技是有多尴尬，白杨在圈子里就是奇妙地吃得开。
　　小牛和小马一直跟着白杨，他们最明白，白杨的红，有他的道理。他对他们这些助理也能温和亲切，聊起天来毫无架子，吃什么东西也都想着大家有一份。金世安的宠爱，李念的硬捧，都没能让他脱去一身平民气味，下了戏，他看上去就是个漂漂亮亮的邻家男孩。
　　太正常了，牛国荣想，比起钟越一脸冰凉，或者是姜睿昀的爱答不理，白杨这种明星真的太讨人喜欢了。他太接地气，甚至冲淡了他的美貌，和他在一起真是舒服，让人忘了他是个明星。
　　片场所有助理都爱和白杨搭讪，白杨一点都不厌烦，谁来都是眉开眼笑，和气得不得了。
　　最喜欢来的是姜睿昀的助理，廖菁慧和邹蕴宁。牛国荣看到这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助理，不免心惊肉跳，她们真的颇有姿色。
　　幸好，她们只缠着白杨和姜睿昀。
　　马玉超偷偷问他：“你说姓姜的是不是对我们小白哥有点意思？”
　　“啊？！”
　　“他天天偷着教小白哥演戏，你能想象？拽得二五八万的一个人主动教小白哥演戏！”马玉超捂着肚子笑起来：“你以为慧慧是为什么来找咱们呀？都是姓姜的，让她叫小白哥过去。”
　　牛国荣奇异地看着他：“你现在对同性恋的接受度……似乎特别高。”
　　马玉超噎了一下，莫名地脸红起来，顾左右而言他：“你说姓姜的撬得动墙角吗？”
　　牛国荣被他的神色也弄得窘迫起来，好像他们不是在说别人的事，而是互相在告白。
　　“不会的。”他说：“金总那么好，昀哥比不上。”

　　是的，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尽管心里不想承认。
　　马玉超渐渐在一群助理里拔了尖，他很快给金世安和白杨都留下了印象。他足够机敏，居然能跟金世安一唱一和地怼平李今，也懂得在该消失的时候假装透明。金世安很喜欢他的伶俐，当面也跟李念称赞不已。
　　牛国荣却不善于把握机会，几次金世安单独带着他，他也没有让金世安记住他的名字。
　　以前他们叫助理都是随意点，慢慢地，就只找小马一个人了。
　　李念不声不响地给马玉超涨了工资。
　　“好好干。”他说：“我看你们几个人，就你还能办点事。”
　　马玉超拿着那份多出来的工资，不知如何是好，他请牛国荣大吃了一顿。
　　“你多去小白哥眼前转转呀。”马玉超着急：“咱们是最早的一批助理，以后都能当头儿，李总说混得好了说不定能干个部门经理。你得让小白哥记住你这个人啊。”
　　小白哥智商欠费，金世安又只肯用顺手的人，两个人什么事都找小马，张嘴就是“小马呢？”
　　牛国荣只是笑：“你能干，当然应该出头。咱们这一批人里就你会说话。”
　　马玉超心思灵活，有时金世安叫他去开车，马玉超便说：“金总，我这儿走不开，叫小牛去好不好？牛国荣啊。”
　　金世安的态度一向温柔而强硬：“不用他，你过来。”
　　小马负隅顽抗：“小牛开车比较稳的！”
　　金世安就不说话了。
　　牛国荣焦急地向马玉超摇头摆手，生怕他触怒了金总。而金总在电话里微笑一下：“那好吧，下次没有这样的事，你们李总交给你的活儿，只是伺候白杨一个人。”
　　马玉超和牛国荣都对他的说法感到一阵不舒服，金世安确实温和，却有种和社会脱节的高高在上。他对他们的平和，是上位者对仆从的平和，“伺候”、“服侍”，他嘴里时不时就掉出这种词。
　　其实没什么，但被金世安一说，就显得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一个附庸。
　　他们毕竟出生在民主的时代，虽然知道金钱是不可逾越的阶梯，但金世安直白的傲慢还是伤了他们的自尊心。
　　白杨就不会这样说。
　　牛国荣去接白杨，白杨总是卖萌地跟他道谢。他情不自禁地把对金世安的恶意发泄在白杨身上，不咸不淡地说：“伺候小白哥，应该的。”
　　金世安就坐在车上，牛国荣不怕他生气。
　　他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难听。但他就是要说，因为马玉超被他那句话伤到了。
　　马玉超没有任何表示，可他分明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尴尬。
　　白杨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可能他一辈子也理解不了牛国荣的言外之意。他是个天生的幸运儿，对恶意的触觉低到可怕。白杨愣了几秒，撞了撞小牛的胳膊：“说什么呢？咱们是朋友好不好？”
　　白杨推着他上车：“你们比我先进公司，我还得靠你们罩着呢！”
　　金世安在后面和煦地笑，旁人在他眼里是不存在的，他只招手叫白杨：“坐后面来。”
　　真正的目中无人。

　　他们都觉得，这样的金世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配不上天真的小白哥。又或者，他们都感受到，这段童话一样的爱情里，其实也有不和谐音。
　　白杨和金世安，一个单纯而庸碌，另一个披着斯文的面皮，底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傲。显而易见，庸碌的那一方从来都没有主动权。
　　只是金世安的宠爱掩盖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