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白云诗诗诗

1、chapter 1

　　——这个故事，送给一直默默相随的小牛、小马、小谢、小毛，宁宁和慧慧。
　　在璀璨的大星背后，是许多小星们明明暗暗的人生。

　　言情小说里，姓牛的男主简直屈指可数。牛国荣一直明白，就凭这个伟光正的姓氏，自己都可能一辈子和浪漫爱情无关。
　　17岁他就知道自己弯了，那时候他当然不敢说，只找许多同□□情的电影来看，爱情片，也有动作片。
　　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他也说不准。他挺喜欢张国荣，于是给自己也改名叫国荣。事实证明哥哥的名字好听，只是因为他是哥哥。牛国荣的名字依然尴尬又窘迫，带着一股红心向党的迷之风格。
　　他知道娱乐圈里的同类最多，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资质够不上那个用脸蛋说话的圈子。好在娱乐圈不是只需要明星，他们还需要狗仔和助理。
　　安龙招聘狗仔的时候，他满怀忐忑地去了，然后见到了那个影后的前任经纪人。说实话，牛国荣觉得他长得也很好看，够格当明星了，只是样子有点颓废。
　　李念问他：“叫什么名字？”
　　牛国荣支吾了一下：“Leslie。”
　　“中文名字。”
　　“……牛国荣。”
　　李念叼着烟，扑哧一声笑了，旁边应聘的姑娘小伙全笑了，只有一个人出来打圆场：“笑什么嘛，这名字怎么了？”
　　李念又去看那个打圆场的年轻男人，他把烟在舌头上翘了翘：“你叫什么？”
　　牛国荣也看着他，那个人长得有一点点像张国荣，秀丽的眼睛尤其像——众人看他，他也不胆怯，扬起嘴角爽朗地笑：“我叫马玉超。”
　　李念摘下烟：“小马，小牛，你们俩以后是一个组，有什么事我电话找你们，二十四小时不许关机。两次不接电话直接解雇。”
　　那一刻，牛国荣真的觉得很激动。
　　倒不是因为狗仔的事业有多光荣，而是他刚一踏进这个圈子，上天就赐给了他一个大帅哥。
　　大帅哥没什么帅的自觉，散了会就跑来找他：“李总有点儿凶，你别怕啊。”
　　牛国荣惊讶地看他：“你跟他过去认识吗？”
　　“不认识呀。”小马又笑：“看也知道了，他挺严格的。不过这种人比那种嘴上抹油的好，这公司靠谱，咱们好好干。”

　　狗仔的生活枯燥而无聊，每天的任务就是跟踪秦浓。他们都对这个影后有一点同情，不过也有一点唾弃——要不是她劈腿甩了金总，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被十面埋伏的地步。
　　蹲点的时候，两个人无事可做，只好聊天。幸而马玉超性格外向，爱说爱笑，给牛国荣讲了许多他过去的事情。小马进圈子很早，跟了四五个经纪人，狗仔和助理都做过。
　　“不靠谱的人很多，”小马说：“我给上个老板做了半年，一分钱都没拿到，安龙好多了，至少签合同就给钱。”
　　那也是因为金世安人傻钱多。
　　李念会做事，知道狗仔的孤独和无聊，所以总把他们一组一组配起来。两个人在一起，枯燥的时间也有了消磨的可能。
　　马玉超真的会聊天，牛国荣针扎不出一个屁的人，居然也能和他谈笑风生，两个人聊起各自上学的经历，又聊漂在南京的这些年，不免都觉得同病相怜。
　　他们是漂泊的一代人，都在十八线的城市里长大，渴望着去大城市闯一闯。南京不像北上广那么严苛——牛国荣是不敢去，马玉超是退而求其次——南京是个模糊的存在，许多人在一线城市里头破血流，回头看看，原来有机会的地方很多。它不太排外，也不太残酷，所以也不那么焦急，因此也不那么光鲜。
　　无论如何，南京到底还有那么一点温存，给他们野草一样的梦留了一片稀薄的土。
　　牛国荣隐隐觉得，他和马玉超真的是同类，他们的经历那么相似，他们的三观也非常合得来。
　　最重要的是，马玉超也一直没谈过恋爱。
　　牛国荣听马玉超说他还没恋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这么帅没有女孩儿喜欢你？”
　　他不小心说了真心话，马玉超一下子害羞起来，红着脸挠头：“真的吗？我帅吗？”
　　牛国荣脸也红了。他盯着马玉超，鼓起勇气又说下去：
　　“反正我觉得你很好看，性格也好。”
　　马玉超傻笑起来：“我也觉得自己很不错啊！可能太忙了，真是没遇到合适的人。”
　　牛国荣低下头去：“我也很忙，我忙着找一个喜欢的人，可是很多年也没找到。”
　　马玉超哈哈大笑：“小牛，我都没发现，你挺会说情话啊？这话说给妹子听，分分钟俘虏芳心！”
　　牛国荣又觉得有些失望。
　　他明明只是说给马玉超来听。
　　“李总也是傻，干嘛不提拔你当个艺人？”他只好支开话题：“咱们公司跟个狗仔窝似的，快三年了吧？一个艺人都没有。”
　　安龙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金世安的跟踪费，其他业务还包括招募一些大学生当礼仪小姐，给婚庆公司安排司仪，总之都是些不入流的活儿。
　　当初捧出了一代影后，安龙声势何其煊赫，现在人走茶凉，就得老实趴在地上啃泥。娱乐圈跟红顶白，谁也没工夫可怜谁。
　　马玉超道：“李总缺钱吧。安龙不就是金总给秦浓开的吗？秦浓跑了他也没心情再找女明星了。”他看看牛国荣：“我觉得跟你一起当狗仔特别开心，咱俩说得来，让我当明星我还不乐意呢！”
　　牛国荣知道他只是开玩笑。
　　可那也不妨碍他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人都有那样的时候，虽然知道别人的好意只是无心，可无法不去珍惜。
　　因为不会得到别的什么东西。

　　并不是每个组都和谐，好些人干着干着就跟搭档不对盘，明明一张照片出来，一个组都拿钱，可就算这样还是有人勾心斗角。
　　小牛和小马是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友好小组。他们和其他组不太一样，什么事都是两个人商量着来，时间长了颇有战友的感情。
　　虽然他们战斗的目标是朵白莲花。
　　金总真的有点下作，总要他们拍些秦浓的黑料。比如秦浓去趟洗车行，他们也要拍一下，刻意从仰视的角度把她的热裤拍得格外短，显得她是个私行不检招摇过市的妖妇。秦浓跟小区的邻居聊两句，那就更好了——□□一刻不消停，与秘密情人私会热聊。
　　明明不沾边的事情，牵强附会之后，就有了下流的意义。牛国荣时常感到厌恶，他受够了亲自参与诽谤，可他偏偏只能靠诽谤来挣钱。
　　他们生活的世界就是这样，谁有钱就可以随心所欲，指使许多人跟他一起当傻逼。大夏天酷热难耐，小牛和小马站在李今家的楼下，都光着膀子，恨不得连裤子都脱了，又怕赤条条的太过引人注目，两人趴在花丛里，体验蚊子的人工饲养。
　　“我有时候会想，我们这到底是在干什么？”牛国荣抱着手机和滚烫的充电宝：“你打算干几年？”
　　马玉超也裸着上身，他一直不好意思正眼去看，可他现在和他说话，就不由自主地去看他。
　　马玉超的皮肤是淡淡的麦色，被烈日晒成不太健康的红，看上去有些暧昧，倒像是奇怪片子里高潮之后的肤色。
　　牛国荣咽了一下口水，又把脸掉过去。
　　小马倒没发觉他的异样，小马无声地笑起来：“谁知道呢，你想跳槽吗？”
　　牛国荣拍掉身上的蚊子：“我天天买彩票，希望能中五百万。”
　　马玉超凑过来：“卧槽，苟富贵勿相忘啊兄弟，有钱别忘了我！”
　　“有钱养你都行。”牛国荣焦躁：“你帮我拍下蚊子，我怎么觉得背后全是虫。”
　　“没虫，就是好多包，我给你挠挠？”
　　牛国荣求之不得，嘴上还要矫情一下：“那多不好意思。”
　　“扯淡吧大老爷们还不好意思，你过来一点。”
　　牛国荣就顺水推舟地让他挠背，又让马玉超也转过身，两人活像猴子，也不顾秦浓到底在哪儿了，只是互相抓痒。
　　两个人都抓爽了，马玉超舒服地叹口气，一转眼看见牛国荣脸红得像被蒸过。
　　马玉超关切地问他：“你中暑？”
　　“没有。太热了。”

　　那段日子，始终是牛国荣最鲜明的记忆，超越他过去二十多年的所有日夜。仔细回想起来，事实上它无波亦无澜，是明艳而安宁的一副水彩。早上六七点的太阳升起来，马玉超含着牙刷，在他们合宿的小屋窗口，“哗啦”一声拉开窗帘。
　　像拉开他们一整个明亮的人生。
　　“早上好。”
　　他们互相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