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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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菁慧想了盼了那么多年的女主角，最后还是演成了，姜导的片子，口碑好，票房也好，她风光地上了一回热搜，也风光地享受了一次话题中心的快乐。
梦想总是要有的，因为总有实现的一天。但梦想和爱情一样，都需趁热打铁，爱要一触即发的两情相悦，梦要年少轻狂的春风得意。若是等得太久，到它真的来的时候，好像也就不那么兴奋、不那么刺激、不那么令人喜悦了。
她的热搜总有点例行公事，她的访谈也只是白杨和姜睿昀的陪衬，大家是象征性地关注她，象征性地称赞她，象征性地给予掌声和注目。
真正的红人，是要被人又羡又妒，飞来的羡慕需要嫉妒来佐证，无妒的羡是假意的羡。她和所有短暂到达那个顶峰的人一样，惶恐、窃喜、自我怀疑，懒得看褒扬和期待，拼命寻刻薄和批判。连看到诋毁都是兴奋的，因为居然有人会来诋毁你；有一点嘲讽也是喜悦的，因为你居然值得别人费心来嘲讽。
那种暴风中心的寥落，难以尽述。
总而言之，迟来的成功，就像破镜重圆的爱情，多多少少堵在心里，永远让人意难平。
更让她意难平的还在后面。
电影上档之后的一个月，片方举办了庆功宴，廖菁慧当然是主角。但这场庆功宴由安龙主办，媒体的注意力全在这个上面。这部电影是风华的导演、风华的主演、风华主投，庆功宴却由安龙牵头。秦浓的风华，金世安的安龙，这两个山头联盟许久，眉来眼去了许多年，这场庆功宴无疑是在昭告天下，它们真的要合并了。
并且是风华并入安龙。
好些陈年绯闻都被翻出来，当年这两个老板包养出真爱，后来又因为艺术事业分道扬镳，如今一笑泯恩仇，女方带着整个公司厚礼来归，简直是爆炸性地吸引眼球。
记者们在台下含沙射影地询问金总对爱情这个主题的见解，你对爱情剧本情有独钟，一定对爱过的人很有感想（全部集体性失忆金总主打年代戏）；顺便旁敲侧击问浓姐为何至今不婚，是不是还在等着什么人（全部选择性失忆浓姐刚跟昀哥爆了绯闻）；营销号立刻发散思维，捕风捉影怀疑金世安回归主流可能要和秦浓结婚（全部无视性失忆上周还在热转金总和白杨带着女儿被抓拍）。
话题女王永远是话题女王，哪怕如今全天下都知道金总是弯的，秦浓还是能躺着收获无数关注。时隔多年，她和金世安又一次联袂上了头条，各自又顶上了浓姐夫和金夫人的外号，粉丝目瞪口呆只能表示活久见。
廖菁慧站在旁边，尴尬得像个透明的花瓶。
她的尴尬直到媒体会结束，才稍稍缓解。好容易挨到酒店，内部人员茶会，大家各自谈笑，廖菁慧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点。
这是行内人的场合，把她虚假的光荣都剥除殆尽，反而轻松了，没那么难受了。透明就透明吧，也不是每个透明都能如她走到这一步。
不求人气，有了这部女主角，以后的电影电视剧，她至少也不会再是龙套了。
她在宴会厅的角落坐下，安静地看别人觥筹交错。
旁人看来，她其实气质很不错，宁静、高洁、合乎分寸的遗世独立，不着痕迹的谨慎精明，什么人来她都温柔地笑脸相迎，言谈举止也都符合新晋一线的规格。
几个制片人在另一个角落望着她笑道：“那是不是马总的女朋友。”
“气质蛮好，秦浓带出来的，都挺稳的。”
廖菁慧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她知道他们在评点她，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待价而沽，现在心态早就平了，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太在意。
甚至心中还有些自得。
忽然那几个人一齐望着她笑，廖菁慧吃了一惊，对面摆摆手，向宴会厅的另一头指，廖菁慧站起来，才发现马玉超招手，在叫自己。
他背后拥着一堆人。
这有些难为情，廖菁慧整理裙摆，起身款款过去。原来金世安在那边给庆功宴题字，他的字确实写得很有功夫，写了一幅，大家起哄，叫再写一幅。马玉超三两步走来，携了廖菁慧的手，一齐走到金总面前。
他大大方方地向金世安道：“金总，这是我女朋友，马上打算结婚了，能不能跟你求一副字？”
廖菁慧心中吃一惊，没想到马玉超会这样明白说出来，但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光都真的投射在她身上了。
那和所有热搜新闻都不一样，是明明白白地，全在看她。
她有一瞬间的茫然，后来回想起来，那一刻，她是很愿意答应这桩婚事的。甚至期待过放下追求，干脆就这样嫁了，因为马夫人的感觉其实也很不错！
那时马玉超在公司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李念和郑美容都有心栽培他，金世安更不必说，对他也是另眼相看，外人见他也都称一句“马总”。马玉超开口，金世安当然不拒绝，只是深深地看廖菁慧一眼，含笑点头道：“男才女貌，很是相配。”
廖菁慧有些脸红，更觉得窘迫，可是也觉到虚荣带来的一点兴奋。马玉超替金世安铺开柔软的罗文宣，看他就手行云流水地写：
花婵娟，泛春泉，竹婵娟，笼晓烟。
马玉超和廖菁慧都是不在诗词上有功夫的人，看到这两句也会心一笑，“婵娟”自然是赞廖菁慧美貌的意思——于是又看他写下去，旁边人也都围过来看金总又写什么字。金世安不声不响地继续又写：
妓婵娟，不长妍，月婵娟，真可怜。
夜半姮娥朝太一，人间本自无灵匹。
汉宫承宠不多时，飞燕婕妤相妒嫉。
后面这几句，大家都不太看得懂了，倒是乔纱纱探头笑道：“徒弟，这是孟郊的《婵娟篇》嘛！”
金世安点头一笑，转而轻声向廖菁慧道：“汉宫承宠不多时，这个圈子也一样，从来以色事人非长久之计。廖小姐，有良人当为终身所归，便是赵飞燕和班婕妤那样的绝色，也换不来万年得意。”说着他瞧瞧马玉超，又看廖菁慧：“嫦娥虽然一朝飞升，碧海青天夜夜心，那才是真可怜。”
他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廖菁慧耳朵里。
廖菁慧的脸已经绿了。
真的，金世安为什么不能循规蹈矩，写个白头偕老就好？
廖菁慧想不到他会长篇大论地写一整首诗，并且每个字看上去都充满讽刺的情绪。
她虽然不懂这首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妓婵娟”三个字已经劈头盖脸地打痛了她的自尊心。
后来的许多年里，她想起金世安所说的这些话，才理解他笔下含蓄隐晦的告诫。她到底不是秦浓，如果换做是秦浓，大约会绰约一笑，明白金世安说的是忠言。而她那时只觉得气愤难当。
她要的有名望的生活，不向谁低头的生活，后来得到了，明白了，是的，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可是世间庸庸碌碌的许多人，谁没有一颗奔月的心，哪怕广寒十分孤苦。
人群的注视之中，乔纱纱偏偏不知趣地感叹：“徒弟，给我也写一个，你这字是越来越骚气。”又道：“别写婵娟篇，我配不上。”
金总莞尔道：“你读书的人，文肠墨骨，我看更胜婵娟。”
哄堂大笑，乔纱纱捧着肉脸笑道：“哎哟，美死我了。”
别人听去，是金总在和乔小姐逗趣，而听在廖菁慧耳朵里，那分明是金世安是在讽刺她读书太少，连肥胖粗陋的乔纱纱也不如。
廖菁慧忍着，忍着看马玉超含糊着一张笑脸，接了那幅字，忍着马玉超拉着她的手，走到一边去，忍着把所有人的关怀都应付一遍，然后逃到厕所去。
直到她从洗手间奔到酒店门外，才发现自己手已经攥到痉挛了。
马玉超追着她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外面秋风扫落叶，廖菁慧身上穿得单薄，迎风一吹，冷得直哆嗦。
马玉超脱下风衣给她：“你的衣服也忘了拿。”
廖菁慧气得扭过身来：“是啊，我没有助理，没人肯帮我拿衣服！”她躲开马玉超的风衣，和他的手：“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我不配做演员，应该老老实实嫁给你？”
马玉超局促地站在原地：“不是，你怎么生气了？”
廖菁慧也觉到自己话说冲了，勉强地笑起来，口中却依然忍不住蹦出尖刻的话：“我生什么气？你们金总有学问又有本事，他说的话，也是你心里想的，是吗？”
马玉超沉默良久，两只眼睛在她面上逡巡，
“慧慧，别再整了。”马玉超艰难地说：“你想变漂亮，这个我支持，可是你不能不爱惜自己。我听说你还要再做削骨，你到底还要做多少手术？我真怕你死在手术台上。”他伸出手，去摸慧慧单薄的下巴：“你的脸真的不能再动了，要崩了。”
慧慧任由他轻轻地握着下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里落下来。
马玉超低下头，怜惜地看她：“不要再这样了，你已经很好看了。”
慧慧擦擦眼泪，握住他的手：“不，我知道自己现在很丑。我跟那些网红都是同一张脸，你也觉得我现在像个蛇精，对不对？”
马玉超心里微微地一跳，想起金世安那天远远见着慧慧，微微皱眉，问：“那是谁？”
白杨端详了半天，说：“慧慧呀，姜睿昀那个助理，你忘啦？”
世安诧异道：“她过去不是这个样子。”又问：“怎么现在许多姑娘都长这个样子？”
马玉超听得十分刺心，白杨在前面拉着金世安的手，漫不经心道：“整的，动手术——你上次陪我去医院不是见过吗？”
世安想想慧慧过去圆润的脸蛋，大是悚然：“这要吃多少刀子。”
白杨笑嘻嘻道：“你懂个鬼，这叫时尚！时——尚——”说着，他忽然想起小马就在身后，不禁吐吐舌头：“别说了！就你话多！”
世安却没领会他的意思，只想起白杨的破洞裤子和黄头毛，不禁摇头道：“时尚这东西真正无趣，总把人弄得不三不四。削颌薄腮，贫贱之像，居然也有人奉以为美。”他举目四望，忽然又微笑道：“秦浓有没有做过手术？”
白杨偷偷看小马，局促道：“没有吧，浓姐天然大美女，你能不能别再说啦？”
世安怎会把小马放在心上，车里没有生人，他毫无顾忌地在白杨脸上吻一吻：“你有没有做过手术？”
白杨脸红道：“老子穷死了，做你妈个头。”
世安温柔道：“不许说脏话。”又感慨：“人中龙凤，一定不屑于做这样雕虫小技，我看秦浓也是团团如玉的福相，所以她能为王为后。大凡心中有志向的人，总不会囿于旁人眼光，更不会拿自己千刀万剐。”
马玉超听得如坐针毡。
金世安那样精明的人，怎会不知道他们在谈恋爱，马玉超明白，这是金总在敲打他，告诫他慧慧不是个安分女孩。
金世安的话说得露骨——秦浓团团如玉？秦浓的玲珑下巴也叫团团如玉？
她只是成功了，所以才被金世安赞赏。
他从心里为慧慧感到不平，可他没有和金总争吵的资格。而在他内心深处，也不得不认同，金世安说得有道理。
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根本不是托了她整容的功劳，而仅仅是因为借着姜睿昀和白杨的东风。她的女主对电影毫无影响，谁都是知道大家是奔着姜导和白杨才肯掏钱买票。
电影过去了，人们也只会谈论白杨和姜导的表现，至于廖菁慧，谁记得？
难为白杨，肯顾及慧慧，变着花样要金世安掏钱，要李念给所有演员买热搜。
热搜只是买来的。
白杨和姜睿昀都尽力了，能炒的花边新闻都炒了，能提廖菁慧的地方也都提了。那只会让她更绝望地明白，不红的就是不红，捧不了的。
廖菁慧是那么努力去演戏了，黑天白夜地琢磨剧本，拼命要多挣两个镜头，可是娱乐圈就是这样残酷，对女人格外残酷，它永远只稀罕优选的基因，它喜欢天生的美人，天才的演技，物以稀为贵，天赐的总胜过人造的。
慧慧说着，一直不停地流着泪：“马玉超，你有没有为我想过？站在我的立场想过？我上戏读了四年，从中学我就开始学表演，凭什么我要放弃自己的梦想？金世安说我不行，我就应该服输？”
金世安把她的自尊心全打碎了，可怕的是，马玉超是认同他的。
他们站在风口，一阵一阵秋风涌过来，许多落叶在他们中间盘旋着，又散开，像尘世许多无疾而终的恋爱。
她听见秋叶从枝头窸窸窣窣地坠落，心中是难以言喻的绝望和疲累。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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