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前传》怃念

19、六、星潮暗涌（2）

　　硙应不需要睡觉，非人的听力使他清晰捕捉到了隔壁房门开关与细碎脚步小心翼翼离去的响动。以为是塔尔想溜走逃过训练，怕她乱跑出事，便跟了上去。

　　“你怎么会在那儿？”被扛起来的瞬间塔尔就凭直觉认出了硙应，知道情势紧迫，一路上也没挣扎，由着他把自己带走了，一被放下，立刻便睁圆了眼追问。这么及时，从天而降的？
　　“我不在那儿，你现在就是具即将被秘密处理掉的尸体了。”
　　“啊……”
　　瑞迪女王怀里的男性，塔尔在被发现前看清了他的脸——VK星国的将军。
　　《星际条例》中规定，不同种族间不能交\\配繁衍，但相恋，这种由情感控制的东西却是无法用律法来约束的。星际间，跨种族的爱情除了发生在不同种族互生爱慕的两个人身上，因着《星际条例》中的空子，有时候也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用手段促成，以此来换取一些不可告人的利益。
　　两个星国位高权重的一男一女在这样一个隐秘的基地，偷偷摸摸做这样只有相恋之人才做的事，其中的牵扯有多大多广，不得而知，将不巧撞见他们的人灭口，自然也不会是玩笑。
　　一个早上两次命悬一线，塔尔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没有那么好，死里逃生后的心情，还是余悸占了大部分。
　　扶着硙应平复了会儿，塔尔忽然抬头望向他：“你是不是一直都跟着我？”又想到了什么，头低了下去，声音也小了，“不对……我一点都没发现啊……”
　　硙应斜眼睨过去：“你要是能发现，我也不用在基地待了。”
　　“……”塔尔默默将头扭向另一边，两秒后又转回来，两手狠狠甩开他的手臂，“一直跟着那那只坐骑追我的时候你不来救我！”用力太过，倒是把自己先放倒了，塔尔也不急着起来，换了个姿势，索性就舒舒服服地席地而坐了。
　　“那只坐骑够凶，借它训练训练你正合适。”硙应也在旁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感觉如何？”
　　那可是稍有不慎就会被野兽撕成碎片的经历啊，他竟然说得这么轻飘飘，就好像在说“明天早上按时来训练”一样淡定，塔尔气得连指着他的手指尖都在发抖，可偏偏“你”了半天憋不出第二个字！
　　塔尔发泄似的一把把纠起双手可触到范围内的所有小花小草，以及花草上堆叠的落叶；硙应在一边坐着，纹丝不动，目视远方，也不知是不是在看这环绕的青山中，风过林间，叶动花摇。
　　两人就这么任四围尴尬的安静着，尴尬着尴尬着也就不觉得尴尬了。

　　“你这样，是不想出去了吗？”竟然是硙应先开的口。
　　塔尔纠草的动作停了停，不情不愿地朝他看了眼：“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你觉得呢？”硙应有些哭笑不得，她忘了昨天是怎么捧他的了？
　　“唔……知道的吧……”塔尔手上还捏着朵淡紫色的小野花，想出去但又不想和他讲话的矛盾心情全汇聚到了指间，再注意到小花时，那已是一堆紫色的花泥了……
　　硙应也不戳破她，伸手替她把指尖的色彩轻拂去，又缩回些许做邀请状：“来，有你帮忙会更快些。”
　　“嗯？”
　　“我破解异星密码的速度可比不上你。”硙应说着便握住了那只将抬未抬的小手。
　　塔尔觉得他是在夸她，虚荣心一起，也就不气了，可借着他的力试了试，竟然站不起来了！
　　“这就不行了？”她的一举一动当然逃不过硙应的眼，而硙应今天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温柔体贴得跟换了个人似的，“我抱你？”
　　？？？
　　塔尔猛抽回自己的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再看他的样子，又好像没错，想起昨晚在他怀里那种怪怪的感觉，干脆地摇头，一副“我还没原谅你呢”的样子：“我再休息一会儿自己走。”
　　硙应也没意见，径自坐回刚才的位置。

　　周围有尴尬凝成的气氛在缓缓蒸腾、升起、弥散，塔尔却无感，沉默半晌突然问：“这地方安全吗？”
　　硙应闻言转头。
　　塔尔与他对视，脸上还是先前的神情，脑中：有他在担心什么安不安全；口中：“不安全我也不走。”
　　硙应没再把目光转回去，就这么含笑看着她，等终于把她看别扭了，才轻飘飘问了句：“你在密码破解上的造诣，很高？”
　　“那是！”塔尔分捡着方才粗暴拔起的花草落叶，闻言掀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忙手中的事，“我可是纳博博士最得意的学生！”这可是她103年的生命里最值得吹嘘的身份。
　　“纳博博士？那位全星际无人能出其右的密码学家？”音频输出设备中传出的声音有明显的上扬。塔尔专心编着手中的草，没注意，只点了两下头以示回应。
　　“听闻他脾气古怪，又周游星际行踪不定，能把他请来教你，想必罗勒大帝费了不少心吧。”
　　塔尔仍在编草：“木恪把你都拉来当说客了？”草环完成得差不多了，塔尔弯身挑拣落叶，“纳博博士肯教我这事儿，跟罗勒可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姿势拣起落叶来有点累，塔尔看看左一堆的落叶，右一堆的野花，干脆趴在了地上。
　　“你见过纳博博士的样子吗？”她手上动作未停，却妨碍不到嘴上为自己正名。
　　“他在照片上一直都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形象。”
　　硙应话音才落，塔尔的笑就从嘴角溢开了，漫到眼角眉梢，散到空气中，飘到了硙应嘴边，虽然他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唉，他可真不大气，这么多年了还不公开自己的新形象。”
　　“怎么说？”
　　“我52岁的时候他跑来斯坦洛特观光，你也知道他在星际有多抢手的啊，罗勒当然就把他奉为贵宾安排在了爱达肯宫住。那你也知道我……”塔尔摩挲着手中准备插入草环的落叶思考着形容自己的措辞，等落叶被揉碎了，她也就放弃了，“我就是看不惯他的头发和胡子啊，所以有天晚上等他睡着了就……就偷偷把它们都剃了。”
　　“……”纳博博士所属的人种，寿命极长，活得久的甚至可以活上亿年。但他们的头发却不会随意长长，每年长出的长度都是固定的，在摩云星国，头发是极其宝贝的，一个人头发的长度就是年龄的象征，而长者最受人尊敬。纳博博士养了几百万年的头发被塔尔一夜间毁掉……他还是小看了塔尔的无法无天啊。
　　“你怎么跟木恪一样，听我说到这儿就没反应了。”塔尔仍在拣落叶，听不到对方反应只好自言自语地嘟囔，“博士那么可爱怎么会怪我，瞧把你俩吓得，他周游星际那么多年，摩云星国的文化在他心里早被稀释了，没那么在意头发的，而且我帮他设计的新形象正好把他的英俊潇洒全凸显了出来，他年纪虽然大，长相却比小老头……呃，森泊还年轻，他自己都被惊艳了。这不一开心就收我做了学生，后来教着教着发现我天赋不错，就在斯坦洛特住下了。住了十五年呢，后来是实在憋得慌了才又去外面转的，要不是罗勒死活不让，他还想带我一起呢！”
　　硙应默默听完：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一老一少还真是……
　　“欸？欸？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塔尔转了个角度准备挑些花来插，目光随意一扫，竟然看到硙应在摇头微笑！
　　“脖子不舒服。”和她在一起精神太松懈，连潜意识控制了身体都没发现。硙应懊恼着，随口扯了个谎。
　　“……”塔尔给了他今天最长的一个注视，“你的脖子……会不舒服？”
　　“嗯，零件间的摩擦有些大。”
　　塔尔还是有些不信，却找不出他脸上的破绽，遂低头插花。

　　“纳博博士的足迹遍布星际，应该给你讲过不少趣事吧？”硙应今天不知怎的，总想逗她说话。
　　“对呀，他给我讲不同密码类型的时候就会说起他在各个星国遇到的那些奇葩密码。”小花已经沿着草环插了半圈，“不过他跟若可夫人一样，最常讲的还是银河系的那颗小行星。”
　　塔尔摸到朵缺了一瓣的粉色小花，随手一丢，正好丢到硙应脚边：“莫名的喜欢。很多有名的大星国他都只是去过，唯独那个星球，不但去过，还时常去……”
　　“这么说来，那那颗星球必然有十分独特的地方，文化和人种，哪个更特别？”
　　“文化吧，我在若可夫人那儿看到过那里的人像资料，好像和我们，没什么区别……”塔尔一手草环一手小花，陷入回忆状，“哦，可能目力没我们好。纳博博士说过，他曾经好几次都不小心把飞船开到了那星球的低空，可从来没被发现过……据说有次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的，跑去人家正处在半夜的农田上空用飞船自带的喷射装置‘刻’了个摩云星国的图腾在庄稼上，就是绘图技术不好，‘刻’得不太像。结果从那以后，好多星际旅行家都开始学他，挑着夜深人静的时间跑到那星球的庄稼地上变着花样‘刻’图腾，把人家弄得一点儿头脑都摸不着，哈哈……”
　　塔尔说着说着把自己先说笑了，最后一朵花是抖着手插上去的：“好了，哈哈……好看吗？”她将枯叶花环戴到头上，仰着小脑袋问硙应。
　　这双糟蹋过爱达肯宫花园中无数珍稀花草的手还是很巧的，浅色的小花在中间围了一整圈，上下插满了细碎的小枯叶，不是太规则，反倒多了几分随性美，就像她的人一样。恒星的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撒上她披散的栗色长发间的枯叶片，泛起点点金光，一个恍神，花环变成了花冠，花冠下的脸上笑靥如花，仿佛能摄走他的魂魄……

　　“联盟星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受保护的。”
　　“……”塔尔翻身坐起，“应该没有专门的执法人员吧……”
　　“联盟星的人再忙也不会怠慢自己原本的工作。”
　　“……”塔尔默默将花环取下，“你打得过他们吧……能从他们手下逃跑也行啊……”
　　“我可以，你不行。”
　　“……”
　　安静了一瞬，硙应脑中忽然收到头上传来的感受数据，很轻，却有东西。再看塔尔，已经闪身跑出老远了。
　　“你摘的，跟我可没关系！”带笑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硙应无奈地取下头上的花环，再一次摇头轻笑，抬手将之前飞到他脚边的缺瓣小花填到那个几不可见的小空隙里，完美。

　　塔尔已经跑没影了，她倒是不担心再次迷路。硙应抬步循着她的踪迹而去，离夜幕降临还有很久，他不介意陪着她在这片禁地中慢慢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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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麦田怪圈”强势出镜。
这章算不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