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前传》怃念

18、六、星潮暗涌（1）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联盟星生活区斯坦洛特星国的府邸内溜出了一个蹑手蹑脚的娇小身影……

　　这里没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矩，每个星球上一天的长短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种的作息也都相差甚远。有的星国首领在这里的十天可以每分每秒都精力充沛，巧妙应对各方的奉承结交与挑衅，因为这250个小时于他们，不过是他们星球上漫长一天中的短短一瞬；而有的首领，即使是星际时间十天的会议也会带上自己的继任者，因为没有人敢确定他们会不会在会晤或休息之时突然失去生命迹象，对于动辄几万、几十万、数百万年寿命的人种来说，他们连朝生夕死都算不上。

　　趁斯坦洛特全员休息的时候，塔尔背着所有人偷跑了出去。

　　生活区很大、很热闹，虽然精力正盛的人种都聚集在西半球的行政会议区，但仍旧占了至少半数人的这里自然不会真的只做休息之用，许多非正式的会晤此时或许正在塔尔行过的那些形态各异的建筑中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塔尔向着那天在飞机上匆匆一瞥记下的某个模糊方位心不在焉地走着。
　　斯坦洛特的府邸里气氛很诡异——所有人对她都像从前一样热络，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就在她真的被那种情形迷惑，以为一切都和从前一样的时候，罗勒视而不见的冷漠眼神却总会适时出现提醒她，她还是那个被“流放”J1001的失宠小公主……
　　那感觉，就好像身处沙漠之中的人被看似不远处的海市蜃楼吸引义无反顾地奔去，等全身细胞都随意识相信了它的存在，却被一个权威的声音将精疲力尽的自己拉回现实的绝望，和迷茫；就好像身处温暖恒星光芒的包裹中，惬意得全身骨头都酥了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在身体最深处，心脏的位置，有一块怎么都化不了的冰在源源不断地散发寒气与外界的暖意抗衡，企图冻住整个身体的那种无处安放的恐惧。
　　被所有人众星捧月，却被最依赖的人漠视。

　　穿过这排建筑应该就是生活区最大的那片湖了。塔尔走着走着突然把思绪拉回现实，四下打量，搜寻出记忆里的画面，自信地下了定论。然后继续琢磨心事。
　　建筑物后面确实有面湖，湖中涟漪阵阵，不时有水花溅起，交通站内见过的鱼形异星首领游于其中，五指末端生五指，覆满鱼鳞生生不息的骨肉之树生长到与塔尔隔湖相对的另一岸上巨型坐骑面前，并随鱼形首领的移动而不断变化形状……
　　塔尔呆呆望着眼前自己挑来散心的开阔地，和开阔处不容忽视的生物，半晌也没回过神来，更不用提掩藏自己了……
　　低缓沉闷的一声巨响在塔尔近前炸开，震得她一颤，更懵了……
　　鱼身处生出的另一棵骨肉之树最末端已蔓延到了塔尔前方最适宜交谈的位置，这一声的骇人仅限于声势，即便听不懂也能轻易辨出对方并无恶意，可塔尔的心绪飘远了一时回不来，被这声音一吓，思考的能力完全丧失，只知道直楞楞地盯着对面两生物看，硬生生将原本和谐的氛围打破，营造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关键她还不自知……
　　巨型坐骑肩负坐骑与守护的职责，对危险的感知十分敏锐，兼之没有高等智慧生物那些弯弯绕绕的思维，一发现不对劲，撒腿便沿湖狂奔，直扑塔尔……
　　鱼形首领虽有弯弯绕绕的思维，可对充满敌意的不速之客似乎也并不需要那些弯弯绕绕，便由着自己的坐骑去了……
　　塔尔依旧不明所以，呆看着对岸的巨兽疯了似的绕湖岸奔来，沿湖侧的两腿不时踏进水中溅起数人高的水花，一处未落一处又起，起伏的水幕转过小半个湖岸飞速向她靠近……
　　终于，最后一刻，急速迫近的凌厉杀气激起了塔尔逃生的本能。

　　她也不知道每一次的转向会通到哪里，开阔的地段适合巨兽的奔跑，塔尔只得一次一次往看似稍小的道上拐……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一早挑中的水景竟然是鱼形首领在联盟星的府邸！
　　联盟星的人性化设施建筑，真要细究起来绝对令人发指，比如此时，被硙应魔鬼训练了那么久的塔尔都快跑到体力不支了，可每每出现的转向通道却依旧宽敞得能让那头巨兽轻而易举地行动！为了鱼形首领他们那一人一兽行动便利，联盟星可真是不在乎土地资源的浪费啊。
　　幸亏昨天追梭梭兽时顺便好好锻炼了一番身体的敏捷性，否则现在大概早就被身后这看似笨重，实则比梭梭兽还敏捷的大家伙给撕了！塔尔边勉力调整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边庆幸又绝望地考虑着自己的处境……这么跑下去，生活区越来越远，人迹越来越罕至，而身后生物的喘息与初时别无二致，她一个大国的公主，该不会就这么因为悬殊的体力与战斗力，香消玉殒在这儿吧……
　　“哇！”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又一个拐弯，开阔平原的尽头，苍翠青山拔地而起，一望便知是树木茂盛适宜躲藏的天然屏障！希望一出现，隐隐发虚的双腿立刻便像是被注入了满满的动力，身后四蹄砸向地面的沉沉撞击声与震感正以飞快的速度在靠近，塔尔不敢回头看，一鼓作气，全力冲向山中。

　　巨兽的咆哮和不得门路的乱窜仍在山外持续，也不知这忠诚的坐骑会坚持到什么时候。塔尔抱着山中一棵树干直径还算合适的树大喘着气，一开始还对外面的动静心有余悸，后来索性不管了，谅它也跑不进来，跑进来了也动不开。
　　不过安全是暂时安全了，人也出不去了吧……
　　真希望硙应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往她军服里藏过定位装置……
　　塔尔踢着枯枝落叶在山间漫无目的地晃悠，早知道就把信息处理器带着了，摔跤归摔跤，至少不会因误会而被迫逃命了；逃命归逃命，好歹逃完了命还知道出路在哪儿。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若可夫人说得一点儿没错，“早知如此”就是句废话……

　　“嘭”，随脚踢飞的小石子遇到了阻碍反弹回塔尔脚边，声音短小清脆，似乎是撞到了金属上。能被飞起的小石子恰好撞到，面积应该不会太小，这片类似原始森林的生态环境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金属物体？
　　塔尔眯眼打量前方不远处许久，有树、有草、有野花、还有偶尔窜过来的小动物，并没有什么异样，不对劲！
　　好奇心一起，哪还顾得上其他，心念一动，塔尔便猫着腰，循着那颗小石子的运动轨迹向前摸索过去了。
　　树是真树，草是真草，柔嫩的小花摘一朵下来犹能闻到清而醉人的幽香，眼疾手快地摸了把昨天成功吓到她的耳朵占全身三分之一的生物，触感温软，也是真的。难道刚才听错了？
　　思及此，塔尔脚步未停，头却转回去望了望先前踢石头的地方，一切正常，没……
　　心下的定论还未下完，半个头便撞到了一片冰凉的硬物上……
　　两棵巨树间，有藤蔓纵横交错成网，足有十几米高，伸手轻触——是谁吃饱了撑的把金属做成栩栩如生的藤蔓放这儿的？捕猎吗？不通电能捉到什么？
　　塔尔猜不出放藤蔓拦路的人的意图，一手无意识地在藤蔓网上上上下下游移，也不知想要做什么。大概觉得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就有可能找到出去的路吧。
　　第不知多少次下移的手突然摸到了一个更科技化的东西——小小的一块几何体，触感光滑，感受到红外物体的接近，界面自动亮起与藤蔓颜色接近的绿光，异星文字类似密码盘的显示不难看出这其实是这道山间藤蔓门掩藏得极好的密码锁！
　　塔尔轻吁一口气，是密码就好办了。
　　五秒后，藤蔓门悄然上移，动静小得连邻着的两棵树上的叶子都未动一下。如此隐蔽的地方，如此精巧的设计，内里的情景塔尔实在无法不好奇。
　　探头朝里看了眼，没有生物；扔了颗石子过去，没有动静；骗了只闯到脚边的胆大小动物进去，很安全。塔尔放心地往门内踏了一步，两步……
　　除了枯枝杂草被稍稍清理过，里面的景物与外面别无二致——依旧像迷宫一样……塔尔拍拍身旁的树干，伸脚碰碰地上的小野花，再次垂头丧气起来。

　　也不知转了多久，期间又遇到了几扇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门，塔尔病急乱投医，一个个地解开密码进去，希望能找到出路，然而越进却越发现，这地方其实更像一个暗藏杀机的牢笼。表面上看解一道门锁密码或许便能离出口更进一步，可实际上这地方就和超空间发射器创出的高维空间一样，是个走不出去的怪圈，何况一般人解起异星的密码哪会像她那么轻松。真是恶毒，困住了人的身，又用一次次的希望变失望诛人心。
　　第六道门开启了，可塔尔只是麻木地往里走：再走走看看吧，等走不动了就找个舒服些的地方坐下，硙应应该会来找她的……

　　塔尔原本垂着的头突然一抬——前面有不一样的动静！
　　细碎的“哗哗”声似乎是衣料的摩擦发出的，莫非不远处就有与她类似的人种！
　　有了鱼形首领那儿的前车之鉴，塔尔这次的靠近极为小心，脚尖每一次点地前都要做好几秒的准备，脚后跟则根本不敢着地。
　　不过是顺着脚下的路转了个方向，一袭曳地红裙便骤然闯进塔尔眼内，万绿丛中，那抹红尤为惹眼。
　　塔尔一惊，差点没站稳，摇摇欲摔之际，赶忙扶住了近前的一棵树，站好后又顺势藏到了树后，以便观察。

　　瑞迪的女王背对着塔尔所在的方向，背心处的手臂与身侧的两条都伸在身前，看不到在做什么。塔尔的视野里，女王婀娜的背影正轻晃扭动着，这动作说不上自然，可也不怪异。
　　塔尔歪头看了半晌也没琢磨出她究竟在干嘛，肯定不是迷路就对了。
　　正靠着树干好整以暇地慢慢等，等女王出去时偷偷跟出去时，不远处的红衣背影却突然转动了！塔尔吓得朝树后又缩了缩，视线却没离开她——那哪里是一个人，背影转过九十度以后，落到塔尔视线里的是两个如胶似漆的身影啊！
　　瑞迪的人种偏高大，是以方才那个角度看过去，女王怀中略矮些的男性才会被塔尔完全忽略。但此时的这个角度，别说是对面人的数量，塔尔的目力可是连那两人贴合在一起的脸与粘连的嘴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更不要说两人在对方身上游移的手，尤其是瑞迪女王在怀中男性脸上爱抚的那只背心处生出的手……
　　这……
　　惊归惊，塔尔并没有收回视线的打算，甚至看得更仔细了——手再上些，再往后摸些；头再偏一些，嘴唇再放松些……塔尔紧盯着前方二人，心中默念着。
　　是了，就是这样，不远处人的动作终于全遂了塔尔的心意，那位男性的脸露出来的同时她也成功踩响了脚下已干枯却未被清扫的落叶。
　　四道目光同时射向她藏身的这棵树，塔尔只觉身子一轻，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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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月前我似乎狠狠立了个flag说国庆假期结束前要要让塔尔和硙应吃上糖……
这糖怕是已经在我脑中化掉了吧……【捂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