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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东风夜处花千树十三 ...

  •   【东风夜处花千树十一】

      故事到这里,算是彻底结束了。

      我怔忪地睁开眼,东风夜处流光飞舞,万花飘扬,似是落了一场薄雪。

      白泽君和桃桃立于其中,细碎的日光穿过层层叠翠,洒在他们的袖口与衣襟,我看的出神,却被桃桃的惊叫拉回思绪。

      目光向后移了几分,便见滚滚的浓烟自高树深处而来,伴随着滔天的火海,几乎要吞噬一切。

      那团黑漆漆的异物被白泽君收入禁制袋中,白泽君唇色苍白,身子靠在桃桃身上,看样子受了伤。

      桃桃扶着他朝我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

      草叶翻飞,一切都在缓慢离去。

      破碎的光景宛若浮絮,宛若千顷流光般即将逝去。

      我想起月暂晦的下场,想起她被九王折辱许久才魂归他界,到死都没有再回过凡间,都没有回到那个她为之付出心血的地方。

      那段屈辱的日子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熬过去的,但无论当时多么难熬,如今都是千城万妖酒茶饭后的谈资。

      而星常明,作为千树堂的堂主,想必真的在他们编造的故事里记住了一些事,他寻得此处,将这里当做东风夜处,也许就是为了今日,能再见她一面吧。

      种种过往,都会随着这片火海埋入泥土中。

      只是这些浅薄的猜想,不知如何借题发挥,造就这样一番故事。

      我想,即便他们互相利用,也还是会有几分真情的。就如同临述全府倾灭那日,星常明抱剑立于门廊之上,他心中所思之事一般——他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明明只将临述府邸当做一个歇脚的地方,父母亲情不过是尝遍了人生苦楚后的一味新鲜,却在此后,有朝一日,成为他所有回忆中的烙印。

      星常明是何许人也,不过是无名无姓的怨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于这世间,本没有贡献,也没有享受,他又如何在意旁人如何看他。

      用他的话讲,本就是野惯了的坏孩子,偶尔得旁人的关心,也只是在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上的一尾蜻蜓点水,入不了心,进不了眼。

      那只是他一时兴起,才会乖巧地藏在临述的羽翼下,他本是谁,他是无情无爱的秽,只是一团杂念幻化而成的妖物,纵然所过之处风风雨雨,也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又如何能将这几分关心放在心头。

      又或许从头的偶遇,都是他对这位老者的玩笑。

      无意入府,无意为子,却阴差阳错,揽了这一切的过往。

      生来命运如此,反复煎熬,本以为能独善其身,不曾想,终究成了命运的棋子,在纵横的棋盘上,分崩离析。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方才演的那般情深义重,却将我们支开偷走了月暂晦的尸身,还是心有所愧。

      他自己也料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在离去千城阁后,又回到了那间草屋,将这几个月来精心演绎的生活分了分,发现自己早已分不清现实和谎言。

      他突然有些迷茫,呆呆愣愣看着屋内一床一桌,这才发现桌上的灯灰落了很久,这才想到深夜之时,再也没有那抹暖黄色的光。

      似乎哪里不同,又似乎和以往无差。

      他明明知道灭门之仇非月暂晦所铸,他也不是不相信月暂晦,只是觉得一切该结束了,这轮玩笑到这里就可以停止了。

      明明一切都在他的鼓掌之中,他明明只是一个狡猾的旁观者,嬉笑着看这些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很开心,可最后他看见她的眼眸,竟会觉得心口一颤,有什么东西顺着心肺扎根,注入血脉之中,一碰就会疼得不行。

      他不明白,便习惯性地想去问问临述。

      他来到临述府邸外,往日那座张灯结彩的古宅已经空无一人。他站在墙外,看着墙上砖瓦,突然哭起来,这是他从人间所学,遇到家中变故,要流眼泪,哭了一会儿他觉得无趣,便停下来。

      夜晚风凉,四下无人,周身寒凉之中,只有槁梧剑傍身,那个为他传道受业解惑的父亲再也开不了口,那个一心为他的母亲也再也不会出现。

      手指扶上剑身。

      他愣住。

      说起母亲,这位年老色衰的妇人,虽依旧有主母风范,却早已不被临述疼爱,她于临述,同星常明一般,不过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样子罢了,明明是何其悲哀的事情,可她自己却不觉得,靠着年轻时这点可怜的回忆,日日欢欣。

      他突然用剑柄敲了敲墙壁,笑道:“怎么?父亲?你也不理我了?”风声呜咽,他擦掉剑身上的血渍,将它斜靠着放在墙下,自己随后也坐下。

      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咒骂的人:“你瞧,那些受过你恩会的人,都来替你鸣不平了,你瞧瞧他们骂我骂的多起劲,可是……”

      “可是如此,他也不敢过来杀了我,千城之中没有人肯为你报仇,除了我。儿子还是会为你报仇的,我娘怎么说的?哦,是九王杀了您,好,那我就去杀了九王为你报仇。”

      明明是他亲手杀了临述,可他却一丝愧疚都感受不到,那日比武试炼,他斩杀了那个看不起临述的富家子弟,他自认无措,可临述却狠狠教训了他,甚至为了自己的颜面,不对外宣布,还处处帮他说话,他很疑惑,既然临述如此看重颜面,为何还会收养他,收养这么一个人人喊打的妖物。

      后来他才明白了——他还是为了颜面,秽妖力非凡,且不受管教,若能得他垂首臣服,临述必然更加得意,千城万妖必然对他更加尊敬。

      他不愧是千城的智者,即便痛失爱子,也可将此事利用至极。

      星常明便是看穿了一切,才去“顺手”找回他亲子棺淳。

      他自诩比临述更加聪明,绝不会掉落在这个温情的陷阱之中,所以一刀果决了临述,那场戏,他演的不够尽兴,便又去陪母亲演了一场,可他却在这位老妇人的眼中看到了些别的光泽,他嘴唇轻颤,终是在她离世后,磕了三个响头。

      想必星常明一生,到头来,也只有这三个响头是真心实意。

      而那块玉佩,最后用来抵了他与阿月的饭钱,他当时本想扔了,可酒楼内灯影憧憧,他瞧着那双弯弯笑眼,突然想起母亲的话,心口漏了几拍,觉得这就是母亲口中的“平安终了一生”,于是他将玉佩拿出,递给掌柜,在那一刻,他突然笑出声,没有原因,就是觉得开心。

      之后笑容猛然僵住。

      这种感觉他从未体会过。

      他很恐惧,于是他便极端的让这一切,假意断送在他的不信任之中。

      他将二人的含情脉脉演变成了满满的不信任,因为他从未相信过月暂晦会喜欢他,他抱着自己卑微的一点温暖,将月暂晦打入深渊。

      他明明知道那道旨意不会出自她口,可还是在她心口刺了两剑,也许从一开始,月暂晦那一剑就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缘分。

      一个高傲的妖主,和一个受万人唾弃的妖物。若非借着灭门之仇的借口,借着发兵大婉的借口,如何能相遇。

      故事本该这么安排,他入了戏,开始和往日里并不在意的卑微较上了劲。

      他受千夫所指,卑微异常,而月暂晦却从不会低头,她是明月,他只能是明月身边万顷星辰中的一颗,本就无足轻重,何须让她记挂心中。

      可他不知道,月暂晦却要以这样的结局,来祭奠她为数不多的欢愉日子。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愿意当一辈子的阿月。

      今日过后,所有的传说过往,除了我,大抵在旁人的眼中心中,还是如以前一般瑰丽。

      我似乎又看见了千城碧蓝的天,云线低垂,连绵的翠色中躺着一个少年,与他相伴的还有一位月牙白衣的姑娘,那姑娘眼中有笑意,他的眼中也是满满的笑意。

      他冲她招招手,“阿月,来。”那姑娘依言跑过去,发间银铃清脆,全然都是欢快,她靠在他的身边问他:“哥哥,今天咱们吃什么呀?”

      ……

      最后离去时,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被火势吞没的千树流光。

      漫天飘扬的月牙白花没入火海中,化作点点星子,后合入土壤。

      我想起了当初千城阁的火海,月暂晦明明已经准备离开,可却在离去时顿住脚步,她静静看着冲入火海的星常明,他们二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局,一个互相利用的局,即便没有她,星常明性命也可无虞,可她还是回身步入火海,将烧的不成样子的星常明救出来。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星常明在想什么。

      反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东风夜处花千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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