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之青龙珏》卓胡

66、第 66 章 怒碎青龙珏

　　这晚的月亮更圆，更亮，太原城里的宫灯，连成一排一排，似龙蛇逶迤纵横，映衬得这座城府一派热闹喜庆。天上，地下，似乎同时在宣示，这是一个万喜的好日子。
　　素衣并没有开玩笑，也并不是因为恼怒才说出那样的话，她果真求他的父亲赐予她和韦李的婚姻，韦李一时慌然失措，他和霜花上六月荷有情在先，今日怎可负心于人，石敬瑭父女自然明白韦李心结，石敬瑭道：“不瞒韦少侠，我早有收霜姑娘六姑娘做义女的打算，若二位姑娘不弃，择日便行大礼！”他顿了一时又道：“这样，二位姑娘和素衣一样都是我的好女儿，老夫选一个好日子，给你们完婚，你们比素衣大，你们便称大，素衣做小！”霜花上六月荷漠然相视，却觉得石敬瑭正话反说，霜花上二人慌忙伏首，霜花上道：“我二人出自江湖，怎可与素衣小姐争名争大，我二人做小便是。”石敬瑭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实是美事一桩。
　　子夜，府中静寂安谧，红烛摇曳，素衣静默地坐在床帷里，等着如意郎君掀起她的盖头。她终是着了急，偷偷撩起盖头，望见韦李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心中脸上似乎万般惆怅。她终于大怒，一把扯下盖头扔在地上，将身边的花瓶粉碎在地上，又去夺韦李手中的酒壶，韦李顺手躲过，又汩汩喝下几口，迷离间，仿佛看见了玉儿，便喊道：“玉儿，玉儿！”又呜呜哭泣，素衣脸上的愤怒消去了大半，无由的心疼起眼前的少年，便伸开双臂，把他拢在自己怀里，她静默地听着他自言自语，将自己身体里的温热和柔情揿入他的身体。她禁不住好奇地问了句：“玉儿是谁？”只见他呵呵笑了几声道：“你自己都忘了么？你是梁国公主啊！记得那年我离开汴梁，你竟然偷跑出宫，跋山涉水的寻我，那天你将随你父皇殉国，是我阻止你去赴死，那时你我相偎相依，我被雪域神鹰残害恢复之后，第一个想起的是你！呵呵，玉儿，你知道么？我并不知道今天的选择会使你如此痛苦！你为什么如此草率！”他将手中的酒壶酒杯破碎在地，头像拨浪鼓似的左右摇摆，呜呜哭了一时，似是没有了多大气力，一头趴在桌面上，打了几个呃嗝，口里吐出微弱的声音道：“你恨我么？你恨我么？”素衣又一次收紧她的双臂，双目中燃烧着熊熊的烛光，竟是无比的辉煌，她的嘴唇翕动，神态无比坚定：“我不恨！我不恨你。”听着他呼呼的酣睡声，她一时陷入沉思，这与她以往对他的倾慕之情孑然不同。她爱他，她可怜他，她宁愿化作那梁国公主，像三月暖阳一样去温暖她，像春风春雨一样去滋润他。她没有唤下人，吃力的将韦李扶进床帐，看着他微微泛着红晕的脸，将红唇轻轻印了上去。
　　素衣一直没能入睡，将韦李裹在自己怀里，时至三更，院子里突然一片嘈杂，纷纷喊着抓刺客，又一溜窸窣的脚步声，似是有人上了屋顶，韦李突然睁开眼睛，猛然坐起，却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听见外面喊刺客，一时无暇多问，迅疾穿好衣服，提剑在手，两步跃出门外，双足一点，跃上屋顶。素衣方才被他疑惑又如刺芒的目光惊的满脸燥热，却又留恋那转瞬间奇异的感觉，听见屋顶上剑与剑铮铮作响，似乎有人中了一掌，沉沉的从屋顶跌了下来，她一直认为韦李的功夫是天下无双的，所以并没有太多担心，悠然的移步庭中，见那跌落的黑衣人口中吐出一摊血，嘴角微微扬起。韦李随即一跃而下，静得几乎没有任何声响，这时围墙边的一丛树叶抖动了一下，众人转眼去望，却又一个黑影一闪，瞬间便立在韦李眼前，一众官兵正要举刀，那黑衣人一把扯下脸上黑布，双手向前一揖道：“韦少侠！”韦李认出眼前之人便是乔婉华，双手揖礼正待相问，乔婉华道：“韦少侠可否将他交于我处置，我与他灭门之仇不共戴天！”韦李点头应允。这时石敬瑭在左右护卫中走来，一时想明白这刺客是谁所遣，再三逼问，那人始终缄口如瓶，乔婉华道：“我是一路跟踪着他来的，从他离开汴京，这贼人甚是狡猾，期间更是将我甩丢在身后，今日寻得全凭了运气！”向南天一众护卫讶异，这人从汴京而来，决然是李从珂派来的刺客。乔婉华又道：“此人本是徐知诰幕府，这次应该是应李从珂所请！”石敬瑭左右踱步，低首沉吟一晌，墨然道：“既是李从珂所派，此人倒不该杀。”向南天一众属下一齐道：“请主公早作准备！”石敬瑭暗暗思忖，李从珂自即位起，便多疑猜忌，惮他雄踞太原祖兴之地，一时如鲠如芒，恨不能拔之而后快，他又沉吟道：“可如今太原与汴京兵力悬殊，”群臣中一个老者拈须道：“主公可以向契丹借兵！”石敬瑭眼前一亮，眉宇间骤然开阔，急忙道：“可如何能让契丹发兵襄助呢？”老臣答道：“契丹好利之人，许以金银财帛便是。”石敬瑭沉吟一瞬又道：“长久以来，契丹觊觎中原国土，我看割地予他更能把稳一些。”群臣此时分作两班，一部拥护，一部大惊失色。石敬瑭道：“如今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转头向乔婉华道：“你可以杀了他了？”乔婉华娥媚轻佻，目光迸射光芒，瞬时拔剑向那倭人心脏刺去，只听得哇啦一声怪叫，那人便已归了西天。
　　乔婉华就此道别，灭族的凶手已然毙命，可主谋还逍遥自在，她心里暗暗盘算，此去必向南吴，杀了徐知诰那恶人，此后哪怕粉身碎骨也无有一点遗憾。
　　经得几日商议，石敬瑭修书一封命向南天送往契丹国主耶律德光手中，那契丹国主看后，哈哈大笑道：“这石敬瑭有意思，竟然还愿认我作父，不过割幽云十六州予我契丹，倒是正合我意。”随即同意即日发兵。那汴京李从珂已连发征北檄文，数日间集结十万精兵，向太原进发，一路连克数城，此间已将太原围得水泄不通，唐军正待一鼓作气毁城之际，北面却传来隆隆声响，愈近愈响，竟然是契丹铁骑。契丹铁骑犹如铁龙，冲破唐军前军，厮杀漫天，此时太原城门大开，晋军主力直接扎进唐中军，从破晓至黄昏，血流漂杵，唐军已然招架不住，节节南退。又过三日，晋军和契丹军一齐开向汴京，此时李从珂见大势已去，带着传国玉玺，携着皇后皇子登楼自焚。
　　晋军和契丹大军同时攻破汴京之际，幽云十六州同时涌入契丹军队，此时天下人才得知，石敬瑭以幽云十六州为条件博取契丹大军襄助，江湖中又传出石敬瑭以儿皇帝身份取悦契丹皇帝，一时天下九州，江湖武林之中，无不咬牙切齿，痛恨到极点，幽云十六州囊入契丹版图，北疆再无关隘可守，契丹日后南下中原如探囊取物，哎呀呀，真是让人怒发冲冠，情不能遏。
　　这一日，石敬瑭在韦李向南天左右护翼下南下汴京，晋军主力已进入京畿之地，此时仅有两千御林亲兵，队伍拉开一条长龙，逶迤行进在崇岭之间，向南天目光如炬，时时注意周遭的一切动静，哪怕是鸟叫虫鸣，风吹草动。韦李悠然的闭眼，马背上的身躯自然的前伏后仰，任凭着马儿自己跟随在石敬瑭车驾之后。霜花上六月荷并马齐驱，身后便是石素衣车驾。此时山路愈发崎岖，几只老鸹盘旋于谷涧上空，车驾中的石敬瑭心中无由的颤栗，他自是知道失去幽云十六州恐怕也失去了天下民心，可事已至此，已再无退路。眼前骤然开阔，石敬瑭车驾刚出峡口，正这时，南面林稍山岗传来呼啸之声，向南天抬眼斜掠，那山岭丛林中杀下来上千之众，此时御林军因狭路所困，不能摆阵迎敌。韦李猛然睁眼，摇晃的身躯昂扬挺立，那众人手执各色兵器，再看时，不由大惊失色，自己的四位师父，无极长老薛无极，天剑醉翁花千秋，笑菩提欧阳玄英，济世仙司马笑天也在其中，在看其余众人，韦忠韦唐一众，太行五虎，王五三怪，关中剑南各派，以及前日的燕代各帮派，个个面色狰狞，张口咆哮，誓要杀了石敬瑭。
　　突得白光一闪，折射出的强烈的光辉，整齐的涂在向南天脸上，他猛然大喊一声救驾，随即双手紧勒，马蹄纵然腾空，凌空嘶鸣。那蛇形队伍被堵在狭长的山道中，后不能上前，前不能出峡口，左右嘈急，乱作一团。那利剑即将刺进窗帷，铮得一声脆响，被一支短剑斩落在地。那群人中有人哎呀一声，甚是失望。又一道白光飞掠，巍然立在车驾之上，双手抱剑，一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的悠然神态，薛无极花千秋，欧阳玄英司马笑天上前一步，怒目如炬，薛无极咆哮道：“逆徒！你想作何？”韦李见是四位师父，一时稍有惊慌，双膝一屈，跪在驾板上道：“师父，当初不是你们教我追随石将军的么，今日却为何发难？”东西两簇人群登时如鼎沸之水议论纷纷，薛无极四位长乐仙班长老叹息摇头，失望之情悲然萧然，石敬瑭恬不知耻，难道自己一手调教的徒儿也是如此？不禁心如刀剉，更是疼痛。当初长乐仙班作此决定，也只有韦忠与太行五虎一众知道，其他江湖武林门派自是不知，薛无极望了一眼众人，提声道：“众位武林同道，当初我也是念在石敬瑭拒抗契丹拳拳之心，才让门徒追随他左右，谁料我们瞎了眼，错看了这位英雄？今日却将我幽云一十六重镇拱手葬送，众位江湖武林同道，今日事毕，我长乐仙班再无颜居在崆峒山，从此远涉西域，无颜再踏足中原一步！”说罢，长吁短叹，泪水盈眶。在场之人敬慕之情油然，不曾想崆峒山长乐仙班的掌门人竟是这般侠义英豪，王屋二怪已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太行五虎大哥韩玉山上前道：“仙班长老无须过于自责，更不要远离中原，此事只是有人不分善恶，不明忠义，不辨是非的糊涂虫！”说罢，鸷厉的眼神犹如一道闪电，向韦李刺去。司马笑天咆哮道：“不忠不义的畜牲，真是喝了狼奶的坏种！”欧阳玄英一阵低首沉吟，似乎更抱着一番希望，李儿自小聪慧仁义，不会像他们所想的那样，抬眼肃穆道：“李儿，听三师父一劝，不要再为虎作伥，石敬瑭向契丹纳地称臣，尽失我唐人颜面，李儿！切莫糊涂啊！”韦李低首不语，脸上憋得通红变紫，身子猛然一蹿，定直身躯，疾喊了一声师父，又道：“如今石将军便要赴汴京称帝，届时徒儿也是左右肱骨之臣，至于幽云十六州，我国兵强马壮之时，不是可以一举夺回么？难道徒儿如今如此功绩，不足以昭显师父们和长乐仙班的荣耀么？难道徒儿如今的功绩不能光大我韦庄韦氏一门么？”韦忠和韦李蒹葭韦素素就在欧阳玄英身后，韦忠一直低首立在人群中，听了韦李这几句话，双臂青筋暴起，脸上也是忽青忽紫，待听他说完光大韦氏一门，便一步上前脱口道：“呸！要你光大韦氏一门？不知羞耻的东西！”韦李凝眸一瞬，猛然哈哈大笑，四位师父和韦忠面面相觑，愤恨与担心并重。他骤然停住笑声：“你也配与我说这些话？”顿了半晌，冷冰冰又道：“你，只不过是我韦府的下人。”韦忠一时似哭又似笑，口里连连滚嚅道：“下人？下人，呵呵，我是韦府的下人。少主！韦少主，就让韦府的下人在此求你吧！”说着，双膝一弯，要跪在地上，这时凌空掠下一袭白衣，身后也追随来四位白衣执剑的女子。韦忠双臂被人扶住，抬眼去看，正是莫恨姑娘，一时老泪纵横，更是悲伤，莫恨转头望向韦李，双眸肃厉，大怒道：“哥哥，你怎可直呼韦叔为下人？若不是他当年以命相搏，那有你这二十多年的青春？你若再不回头，你休想让我认你做哥哥？”韦李那张脸已然冷若寒冰，那双眼忽红忽绿，双手一时左撕右抓，骤然咆哮道：“也好！你们都去吧！朱莹玉！韦唐！莫恨！我的师父们！你们都去吧！”众人一时群情激愤，恨不能千刀万刀向他身上着去，可师父们，韦唐，莫恨，朱莹玉众人更是担心大于憎恨，难不成是以前跟雪域神鹰学的魔劫神功有关？又或是那一段食毒过程？他们面面相觑，寻察根由，又怅然沉首，莫不做声。
　　石素衣在车驾之中早也听得外面剑拔弩张，恩怨难了的形势，又听得韦李此时言语失形，一时从这众人忠义为国去想觉得并无差错，又站在父亲的立场去想，又觉无甚差错，韦李与父亲老少结缘，皆因英雄相惜，此时见韦李如此痛苦，忙掀开车帘，袅娜的身姿纵得掉落在地上，霜花上六月荷听着前面韦李与他师父家人对话，也不便上前，凝神听着峡口情形，听得身后声响，怵然下马，将素衣扶起，她全然忘却了砂石硌骨的疼痛，跌跌撞撞的双手掖着裙角，奔向峡口，霜花上六月荷紧步其后。素衣奔向韦李身前，猛然双膝着地，悲然啼哭道：“求各位大侠英雄！不要再逼迫我家相公！我父亲一时自保，才做出令天下武林不耻之事，此实是无奈之举？求各位英雄，求各位英雄！”说着，一边磕头如捣蒜，将前额已硌出血，冷风横扫，鲜血瞬时凝结成痂。众人中有人不齿道：“难怪如此僵硬？做了那小儿的女婿！”人群中一片唏嘘。
　　石敬瑭静默地坐在车驾中，神态自若，两道胡须微微翕动，听见素衣向众人求情，腾得心底生出一股怒气，掀开车帷，跨下马车，双手抱拳向众人道：“各位江湖武林众英雄，我石敬瑭有此一举，实出于无奈，李从珂荒淫无道，误国害民，我才以此为饵求得契丹大军襄助！”人群中又有人高呼道：“那甘为儿皇帝又作何解释？”石敬瑭脸上由白变青，由青变黑，顿了一瞬，低沉着头道：“那，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突然目光如炬，双手抱拳道：“如今大错已铸，我在此向天下赔罪了！”说着正要双膝跪地，这时两道剑光飞泻，直向石敬瑭胸膛刺来，韦李剑眉跳起，猛然发掌，向那两人击去，两袭白衣骤然被掌力斩落，从空中双双跌下，定眼看时，正是朱莹玉和毋冲二人，韦李内心里纷乱成团，担心朱莹玉，忙向她身边行去，焦急地呼喊着玉儿，朱莹玉倏然站直身躯，一把剑飞如鹰隼，直直刺向韦李，韦李只觉左肋一阵痛麻，一支女剑已穿在他身上。朱莹玉猛然一丝颤抖，握剑的手慌然垂下，泪水婆娑，吃吃道：“你，你为何不阻挡？”韦李嘴角轻轻上扬，悠然道：“能死在你的手上，我，高兴。玉儿，我真后悔当初跟了石敬瑭，要不然？可是，大丈夫做事有始有终，这个时候，我将他弃之不顾，又，又算什么忠义丈夫呢？”“玉儿，庆幸的是，从你的眼中，我看得出，你并没有忘记我，你说是不是？”朱莹玉粉脸挂泪，微微点头，又轻轻摇头，一边毋冲身受重伤，见着两人眉目传情，默默将头埋下。霜花上六月荷慌忙上前，指责朱莹玉狠心无情，将那把剑从韦李身上拔出，敷药包扎。韦李环望人群，长啸道：“今日我誓死保护石将军安全，若有不服尽可杀来！”薛无极狂呼一声’孽畜！’王屋二怪和太行五虎一齐杀出，马鞭轻身一跃，手挥太清阴阳鞭，直向韦李头顶掼去，牛刀挥舞雪片大刀，直取韦李双腿，太行五虎各执刀剑击向韦李，只见韦李伸开双掌在空里左右运行，脸上忽明忽暗，那双眼也忽红忽绿，韦唐惊心道：“魔劫神功！”暗想魔劫神功杀人自是十分阴毒，当年梨园花海的蓝若风经此一掌，险些当场毙命，不由惊呼一声，飞身落入阵中，双手起势运功，双掌骤然发出，沉沉接住韦李打出的一掌，两处掌力相接，波澜如瀚海潮涌，在空中层层叠叠向四周飞涌，北面山岭滚砂走石，南面林稍迎风摧折，王屋二怪和太行五虎也被震得飞向身后跌落在地，不由暗暗惊心：若不是韦唐少侠将那掌力接住，他们今日必然是粉身碎骨了。
　　韦李自然知道，这些人中也只有一人可以接他掌力，那必然是韦唐，不想兄弟见面，竟是这番场面。韦唐早已彷徨为难，眼前面对的竟然是自己哥哥，哪怕崆峒山的长老们对他恨的咬牙切齿，哪怕韦叔也恨他，可他终究没有一丝恼恨，他毕竟和自己一母同胞，骨肉亲情，怎可上前与他交战相搏，方才也只是救人性命而已。薛无极怒目道：“孽畜！如今反省还来得及！”韦李面色冷峻，心里暗暗道：我有何错？天下之人，谁不愿荣华富贵？谁愿意籍籍无名？如今向南百里，那里琼楼玉宇，正待着我倾洒风华，九龙殿上，正待我辅佐当今明公，这般想，更是傲然孑立，不肯吐出一个字。薛无极只觉心口一震，猛然吐出一口血，天剑醉翁欧阳玄英众人忙上前扶住，天剑醉翁拔剑怒道：“今日就让我醉翁玄剑斩了你！”韦李顿了半晌，道：“二师父，您也逼徒儿？那徒儿只有冒犯了！”天剑醉翁更是大怒，正要挥剑向前，突听得韦唐大呼一声：“哥哥！”众人一时稍有安静，韦唐连连摇头，不想哥哥如今入了心魔，民族正义大是大非，竟然忘得一干二净。韦忠上前一步立在韦唐身边，先是叹息一声，紧道：“你如今已不配做我韦庄子孙，你…你…你把青龙珏交还韦庄！”韦李突然一阵冷笑，纵然不明白眼前这些人如此顽固，也好，韦忠步步紧逼，青龙珏给他便是，抬手伸向脖颈，一把扯下玉珏向韦忠抛去。韦忠将青龙珏捧在掌心，当年那一幕幕情景脑海浮沉，他一手怀抱韦唐，一手执剑和贼兵拼杀，妻子白氏怀抱韦李向西逃命，为此丧命，他突然一阵呵呵苦笑，双膝砰然着地，仰面大哭道：“庄主啊！如今你这大公子韦李是个不忠不义，欺师灭祖的混蛋！庄主，我已替你收回了青龙珏，就当你没有过这个逆子吧！庄主…庄主…，你同意么？”说着呜呜啼哭，满面泪水。天空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众人讶异异常，韦忠猛然起身，双手将青龙珏向面前崖壁掷去，玉珏瞬时碎裂，韦忠转头向韦唐道：“少主，你就替韦庄清理门户吧！”韦唐脸上疑虑重重，事情怎到了这般田地，可是哥哥执意不悔，又对崆峒山几位师父大不敬，拿剑的左手猛然用力，剑刃弹出半截，右手将剑提在手中道：“哥哥，你休要执迷不悟了。”韦李冷笑一声道：“那好，就用你手中的逍遥剑杀了我吧！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罢，提掌运功，双掌在空中划出梅花形状，几位师父大骇，这便是他在泾河深山里学来的无名神掌。砰砰砰连发三掌，掌力当空形成巨大风浪，直逼得众人向身后连退了数步，韦唐用玉虚派的内力护身，将内力融入剑身，剑身发出湛湛光辉，将那三掌浑然接住，正这时，蒹葭一步跳在韦唐身边，一把剑倏然从身后划出，两人相顾，眉头一点，双双道：“独孤玄剑！”两人左右两步，前后数步，又回到原点，众人暗暗称赞，天剑醉翁轻声道：“他们走的好像是五行！”韦唐蒹葭，突然双剑齐指，两股剑气凝成两束强光，向韦李击去，韦李打出一掌相阻，谁知对方剑气更盛，身子一晃，体内功力似是正在消殒，突然胸中疼痛，似是肝胆俱裂，猛地吐出一摊黑血，身子更是抖得厉害，一下向身后跌下。韦唐忙收住招式，向哥哥奔去，霜花上六月荷一声疾呼，连忙飞奔上去，韦李口中连连吐出黑血。韦李只觉眼前愈来愈黑，他挣扎着，挣回一瞬光明，看着眼前这一众人，突然道：“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五师父，六师父，七师父，玉儿，莫恨，韦唐，娘亲，我，我，我…”说着，脸向左侧一偏，已然是断了气。霜花上六月荷悲然一声长哭，将天空划裂开两半，那个韦少侠远去了，那个你我愿倾之一生的韦少侠没有了，你我也要追随他身后，两人相视慨然一笑，扬起一掌瞬时向各自脑门击去，众人注意时，二人已嘴角出血，倒地身亡。一众人各自摇头叹息。朱莹玉更是悲痛万般，他是第一个走进她世界令她喜爱的男子，她曾将一生托付与他，他与毋冲成亲，更是希望他能早日归来，她呜呜哭泣，只将一切过往，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倾倒进这呜呜无力的低鸣里。

　　一声佛号在空中响起，众人回头，只见天目法师，广成祖师李道玉，东极道长，青城山东瀛子祖师，各骑着骏马飞奔过来。石敬瑭眉头一皱，暗暗想，今日恐怕要葬身于此了。与众人一番相礼，李道玉道：“薛道长，韦壮士，众位武林同道，石敬瑭杀不得！”石敬瑭猛然一惊，眼睛变亮，众人讶异不明，李道玉又道：“石敬瑭现今入主中原，今日若是丧命于此，汴京他那些属下必乱作一团，相杀内斗，届时杨吴，钱越，蜀中各派纷至中原，那时生灵涂炭，对于天下百姓岂不是一场灾难？”天目法师，东极道长，东瀛子祖师三人暗暗点头。众英雄听李道长一语，方才明白其中厉害，只是白白忍下石敬瑭的丧权辱国行径，又不能惩罚他一二，心内俱是不爽。司马笑天道：“李道长，石敬瑭割我幽云十六州与契丹，今日这么便宜放他风光的返回汴京？”李道长抚须呵呵一笑，东极道长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今日之事，他日必能破镜重圆。”薛无极一众不由暗暗赞叹，可谓圣人千里，我辈只看到眼前了。
　　石素衣知道知道韦李殒命，伤悲哭泣欲要上前，却被左右随从牢牢阻住，自然是遵了石敬瑭圣命。石敬瑭向广成祖师，东极道长，天目法师，东瀛子祖师愕然点头，向众位英雄揖了一礼，转身上了车驾。素衣悲痛更甚，伸头探出车外，泪眼模糊的呼喊韦李，那声音愈来愈微，直到完全消失在眼前的山岭林丛。
　　韦李的尸首被韦忠韦唐带回韦庄，安葬在临河的一处寂静的山岭上，柳玉娘两鬓斑白，抹了一把满是倦容的脸，仰面向韦正己的灵位自言自语，她自是知道，韦庄的后人必是忠义之后，她丝毫不怪韦忠，一切都是韦李咎由自取。
　　夜色萋萋，漫漫，一只灯影倏然灭去，韦庄隐没在漆黑，寂静的世界中了。